小喜并没有按照杨徽萱的吩咐将她嫁过人的事儿同姐妹们说起,可十六却按信中所约定的时间如期到来。过了晌午,小娘子刚吃了饭,消了一会儿食,十六就匆匆来了。只不过他没有走正门,倒是从窗户外翻进来。
“你来时没被旁人看到吧?”小娘子假意关心,慌忙将十六敲开的窗户给关上。又特意留意了门外的动静,见没什么响动才继续说,“齐家二老可好?燕云、纹云可好?”
“没有,都好。”十六是个武人,从小就作了英王府的暗卫,说话向来惜字如金,这点小娘子最清楚不过,倒也没责怪他的少言少语。又继续问,“我祖母呢?父亲母亲他们都如何了?”
可刚问完这些,十六却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小娘子见状立刻想搀他起来,可他却毫无此意,执意跪在地上回话。“十六有负姑娘所托,庆宁长公主和张大娘子都进宫了,杨阁老同一众官员被圈进在崇文阁……”
“性命可有忧患?”不能十六说完,小娘子就抢白道。
“杨阁老同许多官员一起被江家控制住,他有意利用这些人拥立嘉王,暂时性命无虞。只不过庆宁长公主住在后宫,张大娘子又是以内眷身份进宫的,也被拘在后宫的风华殿内。临川公主和淑妃是个狠人,早在一个月前就将宫里的人换了大半,我们在后宫的线人损失惨重,一时递不出来消息。”
“她们怎么能?”小娘子一时气急,早就不管什么称呼了,“皇后呢,当时换了那么多人的时候皇后在哪里,她是后宫之主,怎能坐视不理。”
“官家头风病日渐严重,皇后娘娘日日忙着伺疾,官家头疼时离不开人,只能靠皇后娘娘推拿才有所缓解。皇后娘娘一时分身乏术,便不怎么理后宫事了。淑妃娘娘向来受宠,本就有暂理权。她要换些伺候的人,本就是天经地义。”十六从没有说过如此多的话,一时说起来还有些磕磕绊绊,前言不搭后语。
小娘子越听越气,愤慨地直拍桌子,“糊涂,皇后娘娘怎么如此糊涂,白白让歹人捡了便宜。”
“姑娘!”十六好意提醒杨徽萱,不想让她祸从口出。可这几日经了这么多事,小娘子早就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了,眼下她的祖母,父亲,母亲,还有官人都生死未卜,让她对那些掀起叛乱的人客气根本做不到,遂指着十六怒道“你也糊涂,眼下都这个节骨眼了,多少人因这些贼人蒙难,怎么,还要好言好语对他们称呼不曾。我不管旁人怎么看,我杨徽萱第一个做不到。”说着,小娘子的眼里盛满了泪水。因她情绪激动,伤口被撕裂地渗出血来,疼的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不敢,姑娘,保重身体要紧。”十六向小娘子叩首。
“好一个不敢,我看你这次来胆子大得很。你从进来就唤我姑娘,旁人不知便罢了,你如何不晓得,我哪里还是什么姑娘,我早就嫁人了。你原来怎么唤我的,你叫我杨大娘子,现下又改口称我为姑娘,你说这是谁命令你这么喊的,是谁给你的胆子,无视我的官人!”小娘子捂住胸口,艰难地扶着桌子支撑身体,她用尽全力向十六厉声责问,不怒自威。
十六又接连叩拜“姑娘,杨大娘子,切莫多想,十六一时失口。”
“十六你的脑子倒转得快,一时失口……好笑。你在我家院外徘徊了一月有余,叛乱前的那几日更是时时守在那里。我原以为你不过是想多见见燕云。可后来想想,就算是想要幽会,也不用时时看顾在那里。适才你也说,宫里伺候的人被换也是一个多月之前。你一个多月前开始在我家门前守卫,宫里也是一个多月前就有了征兆,这时间巧得很。我问你,你说,这两件事到底有无关联?”
“十六不知。”小娘子步步紧逼,十六的跪着的身躯微微颤了颤,他的头始终未曾抬起。
“你不知,我知。我来同你说。全城围困,可偏偏让与嘉王势同水火的英王一家逃了出去,这该不会也是巧合吧。怕是小郡王一个多月前就知道了要出事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了吧。”小娘子问的特别急,她的伤口扯得疼,连带着呼吸都有些急促,咳了好几声。
“杨……大娘子保重身体,你还受了伤,不可如此急躁。”
“你怎知我受了伤,我在信里可未透露分毫。你抬起头来,看着我回话。”小娘子眼里露出精光,她虽说话断断续续,可却拿出了十足的气势,逼得十六不敢不抬头看她。
“我……我……我看杨大娘子说话不顺畅,才想着是不是受了……受了伤。我是练武之人,这点还是能……能看出来的。”十六说的极为小心,小娘子眯着眼瞧他,那神情像是能看出他的灵魂。想他也是经历拼杀的人,竟被一姑娘看得打了个冷颤。
“好,说得好,十六你是个习武之人,腿脚功夫厉害,可嘴上功夫却笨得很。你真的很不会说谎。今儿在这儿也没旁人,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吧,这一切是不是你家小郡王早就知道,我在这儿被人拘着是不是也是他的主意。你这次来是他让你来的吧。”小娘子不是虚与委蛇这日,作戏几天倒还好,可她总觉得不是长久之策。听说十六晌午过后要来,她早就做好了摊牌说话的准备,她也怕做戏做的久了连自己都入了戏。既然是赵旭有意将她困在这里,她也就不怕找他来亲自对峙。
“杨大娘子,你误会主子了。”十六扑通一声又叩首在地,有些紧张地继续为小郡王辩解。“我去齐府本意就是找燕云,一开始小郡王并不知晓,后来他知道了,就顺带让我去齐府守着。想着齐大人出了远门,齐府就剩下老国公和平宁郡主,小郡王是担心你的安全,才派了我去那里时时候着。小郡王哪里能知道江家什么时候谋反,就是宫里更换人手,我们也是毫无消息的,要不也不会现在被打的措手不及。英王他们能逃出去也是机缘巧合,要不是……”
十六刚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戛然而止,语气也缓和下来。
“要不是什么,你快说。”小娘子一边咳,一边问。
“没什么。要不是小郡王机警,这时候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其实主子那边的情况并不好,英王妃和英王逃出去时都受了伤,眼下养在另一处宅子里,英王妃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主子也伤了右臂,这几日才见好了些。主子逃出来时,恰巧在郊外遇到我与老国公,平宁郡主哭着求主子去救你出来。主子一见你没在车里,整张脸渗得吓人,二话没说就调转马头又回城救你。杨大娘子,十六对天发誓,绝无半句扯谎,你误会谁都不能误会主子啊!”十六与小郡王一起长大,一心为主,这时见小郡王被人误解,他只得好好解释一番。想他活了这么大,怕是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小娘子听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原来还有这么多她未曾知悉的事情。想那天晚上小郡王过来,她睡梦中将他误认成齐衡,一时间貌似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也不知是不是他受伤的那支手臂。“我信你。让你说这么多,真是难为你了。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既然是小郡王将我救下,缘何他要将我困在这里,却从不现身?”
“主子,主子也有难言之隐。大娘子想想,你是齐家大娘子,若是被旁人知道你被主子救了,又在这里养伤十天半月的,难免不会被他人做文章,传出些难听的话来。主子不现身就是不想让旁人乱嚼舌根子,让杨大娘子拘在这里,只不过省得出了门撞见什么相熟的人。”
十六给的原因合情合理,让小娘子根本挑不出错来。可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只不过虽这么想,可话却不能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只道“难为他想的如此周到,你若见了他替我谢谢他。不过……”
“杨大娘子,有什么尽管吩咐。”
“你先起来说话。”小娘子搀扶十六起身,不愧是习武多年,这跪了这么半天,站起来腿脚仍旧立的笔直。“也没什么,我把嫁人这事儿同小喜说了,这……”
十六本以为小娘子要求他些什么事,他武人一个,藏不住事儿,脸上霎时有些绷不住,生怕有碍于小郡王。后一听小娘子是担心这个,遂放下心来,微微浅笑,“大娘子莫怕,小喜信得过,这里的所有人都信得过。”
小娘子微微点了点头,“想也是小郡王有意安排,是我多虑了。”
十六抱拳浅笑回应,“时辰不早了,大娘子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这几日京城仍旧紧张得很,江家四处通缉英王和小郡王,如今主子进不了城,我得去城里看一看。”
“他们可好,你刚刚说英王妃差点救不回来,现下如何了?还有英王,他们都怎么样了。”小娘子适才问的急,这才想起来刚十六所说的英王一家的情况,虽现下还有些存疑,但英王一家在早时与他们家也一直交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他们都好,英王妃当时替英王挡了一箭,直击要害,差点丧命,好在陆大人寻来了他的远房亲戚神医陆德,这才将人给救了回来。只不过他们都被江家通缉着,不能随意外出,如今在京郊的另一处宅子养伤。大娘子切莫忧心,定要顾好身体。”
听十六这么说,小娘子遂放下心来,可一想到大家都曾危在旦夕,竟一时把握不住情绪,“怎么都受了伤,怎么江家就如此厉害,竟能给京城这么多家如此重创。”
“江家确实厉害,这么一击即中,怕是早有筹谋。”
“是啊,只靠一个月的准备是万万来不及的。你刚说小郡王他们被通缉了,是什么名号?”
“叛乱。”十六恶狠狠地道。
小娘子愤恨地抽出佩剑,气上心来“忒狠毒,这不是贼喊捉贼嘛。”
“大娘子莫急,既是贼人早晚要露出马脚。”
小娘子闭上眼睛,微微点头,眼泪从眼眶滑出。“多行不义必自毙!”十六也跟着应和,“对,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回去吧,京城里乱,你要小心,别傻着只顾为你的主子拼命。你不想着你自己,也要为燕云多想想。”小娘子将哨子塞到十六手里,“这哨子也用不到了,若是你的,你便拿回去,若是旁人的,你就还给他。”十六当然知道小娘子所说的旁人是谁,这哨子哪里能是他的,不过是他受了小郡王的命以自己之名送给小娘子的。而这会儿听到这句话,他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悲伤。自从与燕云相恋以来,他也通晓了不少男女之情,小娘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只可惜他主子的一颗真心终究要付诸东流了,纵使他再放不下,可襄王有梦神女无情。不过燕云该欢喜了,她的姑娘和齐大人终究是心意相通。
十六接下哨子塞在怀里,什么也没说,只俯了俯身子,与小娘子作别,就要从窗户里跳出去,却被小娘子喊住,“都说开了,也不用你跳窗子了,你从正门出去吧。”
十六点头称是,可还没出去,小娘子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齐衡呢?他可有消息。”
十六顿了顿身却没转头,他咬了咬牙,语气生硬地说“齐大人还没有消息,该是同益州知府在回程的路上。”
“益州知府?”
“是,一个多月前他被官家准许来京为官,他们一家同齐大人一同启程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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