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妃说完,又十分温柔地朝我招了招手:“静姝,你过来,到额娘跟前来。”
“是,额娘。”
我连忙应了一声后,便走到她的跟前跪了下来。熹妃笑着将手腕上的一只镯子给褪了下来:“这只翡翠如意雕花玉镯是本宫刚刚封为熹妃时皇上赏赐给本宫的,如今本宫老了,戴着也是浪费,你手腕这样白皙可人,戴上去正合适。”
见此,我忙不迭退却,口中说:“额娘不可,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儿臣愧不敢当。何况这是皇上给额娘的,儿臣又焉有收下的道理?”
“谁说你没有功劳了,现如今你肚子里的孩儿就是最好的功劳,无人能及。”熹妃亲手将镯子戴在我的手上,眼底皆是深深的笑意。紧接着,她又转首朝身边的连翘道:“你去,把裕嫔送来的那支上好的百年人参以及东阿阿胶拿来,给静姝补补身子。”
我无奈,只得乖乖屈膝行礼:“……儿臣谢过额娘。”
“好了,你初初有孕,可得格外仔细着保重身子,就不必常常过来这景仁宫给本宫请安了。回去好生歇着,凡事就不要操心了,知道了么?”熹妃爱怜安抚似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儿臣一定谨遵额娘的嘱咐。”
熹妃这才笑着颔首,道:“云舒的胎怎么样了,她好不好?”
弘历闻言,立即作揖行礼:“回额娘的话,云舒一切安好,一直由吴太医照料着,额娘放心便是。”
熹妃连声道:“好,好,那就好。”
又说了会子话,熹妃见外面的零星小雪也停了,便道:“好了,本宫也乏了。弘历,好生陪伴着静姝回去,切记要当心,万不可出什么差错。”
“是,儿臣告退。”
给熹妃行完跪安礼后,我和弘历便一齐离开了景仁宫。
出殿方知雪意已深,檐下积雪盈尺,薄薄的一层,外面已是一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世界。
漫步经过御花园的一处冰湖的时候,弘历突然握着我的手停了下来。
“姝儿,你可还记得我们初见的那一日,你正站在此处,吹着一曲《折杨柳》,笛声清微淡远,是那样的落落动人、清丽出尘。”弘历拉着我,然后缓缓走到了雕刻着貔貅等神兽的石栏杆旁。
“四爷还记得?”听得弘历这样说,我心中一暖,不免触动。
“自然不能忘。”弘历刮一下我的鼻子,声音温柔至极:“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有关咱们的一切,我都一一记着呢。”
那是雍正五年的四月,和风曛暖,芳菲无限。时逢三年一选秀,年满十六岁的我亦在选秀之列。
因出身名门,我想过自己或许会被当今皇上选中,在宫中了此残生;又或许会被赐婚给皇上的某位兄弟,夫妻相敬如宾。以上种种可能我都有想过,但我独独不曾想过,我最后会嫁给自己心悦之人。
那一日,已过了初选、正在宫里雪学规矩的我尤为想家,便独自一人走出去散了散心。这一走,便走到了御花园。
彼时正值海棠芍药和牡丹盛放的时节,看着满园姹紫嫣红的御花园,闻着馥郁花香,我一时间不由得百感交集,这才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笛,横笛在唇边,吹奏了一曲《折杨柳》。
“垂杨拂绿水,摇艳东风年。花明玉关雪,叶暖金窗烟。
美人结长想,对此心凄然。攀条折春色,远寄龙庭前。”
一套笛曲吹罢,不远处竟响起了一阵抚掌之声。我回首,却见是一个年轻男子,正静静地凝视着我,目光温和,眉宇极为清俊。身穿一件青色团龙纹暗花江绸行服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仪表不凡,腰间系明黄色金丝腰带,佩着一块白玉透雕龙凤纹璧和香囊。
我脸上一红,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心头也怦怦乱跳,但还是忍不住偷瞥。
只见他温润如玉地笑了,和声道:“姑娘的笛音甚好,在下四皇子爱新觉罗·弘历,敢问姑娘芳名?”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什么叫做一见倾心,我想,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我已知晓。
想到这里,弘历笑着拥我入怀:“我记得你那日正是想家了,许是哭过的缘故,眼眶微红,就连鼻尖也是红的,任凭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
说完,他伸出手替我理了理鬓发,温热的呼吸就在耳畔,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怜惜道:“姝儿,其实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皇阿玛最后会把你许配给我……你可知道,当我听到赐婚圣旨是你的时候,我有多高兴?”
我依偎在弘历的怀里,脸枕在他胸前衣襟上,听着他稳稳的心跳声,亦低声说:“四爷,我也很高兴。”
我永远记得雍正五年的七月十八日,那是我嫁入西二所、与他大婚的日子。
装饰喜庆的婚房寝殿内,我穿着大红嫁衣端坐在床榻上,案上供着龙凤花烛,红烛滟滟、烛影摇红。他缓缓掀起我的红盖头,眸光中蕴着情深意切的光芒,脸上笑意愈浓,期待地问:“你……你可还认得我?”
“认得。”我声如蚊呐,垂首羞得不敢看他:“你是四阿哥。”
听了我说的话,弘历十分高兴,我们互诉衷肠,最终彼此明了了对方的心意。最后,我剪下了自己的一束秀发,又剪下了弘历的一小束,将那头发与他的辫发系在一处,细细打了个同心结。紧接着,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坚定而柔婉:“妾,愿与夫君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看着我的举动,弘历颇为动容,忍不住伸臂紧紧拥住我,良久,才低声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我脑海中回想着与他相遇、相知、相爱的过程。在成婚的这一年里,弘历待我极好,体贴入微;我也和他情投意合。纵然西二所还有其他的侍妾格格,也丝毫不影响我们夫妻恩爱。
在雪色清萦的御花园逗留了片刻,我便挽着弘历的手踏雪相依而归。
一路上,时而言笑晏晏,时而耳鬓厮磨,只觉岁月静好、平静安宁。疏影则和卓朗在身后捂着嘴偷笑,长街絮雪满径,留下一连串迤逦足印。
我抚摸着肚子,忍不住从心底里弥漫出喜意,也多了一份企盼。
等这一场雪过了,春天也该来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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