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原本独孤主动来找自己，风凌傲是很开心的，毕竟这是那晚之后，他第一次来，也就表明，那件事已经烟消云散了。

可是，独孤一声不响地就跪在他面前，风凌傲还是有些吃惊。

“独孤，你的膝盖还没好，有事起来说。”风凌傲亲手去扶他。

“少主，独孤有一事相求。”独孤执意跪着，风凌傲也没有办法。

“什么事我答应你就是。”风凌傲就站在他旁边，急忙问他。

独孤恳求地看着他，“少主，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弟弟。”说完就俯身大拜。

风凌傲一愣，“弟弟？什么弟弟？”

“少主，我从小父母双亡，幸得您不弃，如今，只有这一个亲人了，请您看在我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就算风凌傲再傻，此刻也明白了这是一件什么事，话不多说，他直接就叫了人进来，“暗逸。”

“属下在。”暗逸进来跪在一旁。

“放人。”

短短的两个字，却蕴含了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场，要是平时，暗逸早就乖乖地照做了，可是今天……

“少主，独孤的弟弟强抢良家妇女，并且对对方造成了严重的影响，按照规定，应先打三十大板，再坐牢半年，以示惩戒。”

“少主，”听到这儿，独孤抱住了风凌傲的腿，“少主，我弟弟他还小，不懂事，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教育好他，我愿意替他受过。他从小就身子弱，万万打不得呀，求您了，少主！”

独孤连连叩头，额头已经有血渗出，风凌傲实在心疼，一把把他拽了起来，冷冷地看着暗逸，“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是不是？我叫你放人！”

暗逸一动不动，“少主，早在一开始，属下就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人，不能放。”

“你！”风凌傲气得要死，关键是人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暗逸，我也早就说过，不要太过分！”风凌傲把拳头攥得“咯咯”响，暗逸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朝自己打过来。

“好，你不放是吧，独孤要带他受过，那我来代独孤受过！”说着，他一撩衣袍，背对着暗逸单膝跪了下来。

“少主！”风凌傲的举动吓坏了在场的两个人，暗逸当即跪趴在地上，独孤上前死死拽着风凌傲，“少主，您起来，您快起来啊。”

暗逸抬头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风凌傲，心里莫名有些苦涩，他默默低下了头，沉默半晌，无力的开口，“少主，属下知错，您放心，属下立刻放人。”

风凌傲听到这句话，终于在独孤的搀扶下站起身。

暗逸双手抱拳，“属下告退。”

出了房间，暗逸独自走向一个阴森的地方，只不过，不是牢房，而是刑堂。

这个月第二次来到这种地方，虽然只是分堂，但比起风凌堡感觉不到丝毫的轻松。

暗逸不觉有些想笑，自己最近似乎越来越大胆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他需要好好提醒一下自己，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这样才能更好地在风凌堡待下去。

告诉了执行者自己犯的错，违抗少主命令，亵渎少主尊严，这每一条，都够他好好“享受”一番了。

双手被上面的吊绳绑着，双脚也被脚镣铐着，暗逸静静等待着属于他的惩罚。

很快，浸了盐水的鞭子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背上的衣服瞬间撕裂，留下一道道血痕。暗逸咬紧牙关，不吭一声，两眼放空，思绪根本不在这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暗风和暗雨闯了进来，却被门口的人拦住了。

两个人焦急地朝这边看，“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暗逸瞬间回过神来，眼睛也有了焦点，他看着门口的两个人，淡淡地说:“这里是什么地方！谁让你们来的？”

暗雨:“大哥，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是我犯了错，应该受罚，你们回去吧。”

“大哥，我不走。”暗风又开始较劲了。

暗逸现在的心情实在不算好，也懒得跟他们解释，“我的话你们也敢不听了？不想走，可以。私闯刑堂，五十鞭。现在没人有空伺候你们，自己跪着去！”

“大……”暗雨拦住了说话的暗风，就地闷头跪了下去。

暗风一咬牙，默默挨着暗雨双膝跪地。

转眼，四百鞭过去了，暗逸的气息变得越来越沉重，暗风有些跪不住了，刚想起身，又被暗风死死按了回去，“别动！还嫌大哥不够生气吗？”

“可是……”

“上次少主的鞭子都挨过来了，还怕什么！”暗风也有些担心了，已经四百鞭了，似乎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大哥到底犯了什么错？

背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四百鞭，一个月之内，暗逸第二次感受到了这种疼痛，似乎比起上一次，这次他们有些手下留情了，不然，为什么没有想象中的疼呢？

又挨了一百鞭，暗逸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从手指蔓延到全身，他知道，再打下去，恐怕会坏事。

“大……大人。”暗逸叫了声执鞭的人。

对方停了下来，等着他的话。

“剩下的五百鞭，恳请允许属下回风凌堡后再受，属下还有事务要处理，实在不能……”

“暗逸统领，不用说了，我们明白。”执鞭的人也是由衷地敬佩暗逸，这个忠心耿耿，对自己一丝不苟的人，一声令下，自有人把他放下来。

暗逸道了声谢，执鞭的人点点头，“剩下的事，统领自己处理即可。”

“暗逸明白。”

暗风和暗雨看到慢慢走出来的暗逸，赶紧上前扶住他，“大哥，怎么样？”

暗逸摇摇头，“风，你去放人，现在立刻马上，快去。”

“是。”暗风领命离开。

暗逸任暗雨扶着他，“雨，陪我去大堂。”

暗风先是去找了暗雷暗电，让他们帮自己，紧接着来到牢房，迷晕了看守的士兵。

暗风打开独孤弟弟的牢房，“你可以走了，记住，好好做人，不要给你哥丢脸。”

暗风和独孤弟弟换了衣服，吩咐暗雷把独孤送走。

等确定两个人出了这里，暗风把自己的头发披下来，脸上摸了泥巴，朝暗电点点头。

暗电一把按住暗风，“来人啊，快来人，犯人要逃了！”

很快，这件事惊动了主管刑罚的大人。

暗电:“大人，独孤妄想逃跑。属下认为，应该尽早罚了，以免再生事端。”

大人点点头，“那就按律杖刑二十，然后再关他半年吧。”

暗电双手抱拳，“大人，恕属下多嘴，这次孤独差点越狱，若是再关他半年，保不齐还会出事，万一他故技重施，那倒霉的，可就是大人您了。”

大人皱眉，“暗电护法说的极是，那我该怎么做？”

暗电在大人近前耳语，“不如，免了他的半年牢狱，多打几板子就是了。我听说，独孤身子本就不好，几十板子，够他受得了。”

大人点头，“独孤擅自越狱，罪加一等，杖刑五十。来人，拉出去。”

暗风和暗电对视了一眼，默默点头。

刑堂大堂，是堂主所在的地方，若非犯了大错，是不允许来这里的。

暗逸和暗雨来到大堂，双膝跪地，“堂主。”

堂主坐在上方，威严的声音传来，“暗雨护法请起。”

暗雨起身退在一旁。

暗逸俯身大拜，“暗逸犯了大错，请堂主处罚。”暗卫都知道，只要来到这刑堂，一切刑罚由堂主定夺。

堂主站起身，走到暗逸身前，“暗逸，就罚你受筋脉错乱，血气逆流之苦，你可认罚？”

暗逸直起身子，“属下认罚。”

“大哥，你疯了吗？”一旁的暗雨终于忍不住了，虽说这筋脉错乱，血气逆流不是刑堂最重的刑罚，可却是最磨人的，绝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

堂主一声呵斥，“大胆！竟敢在刑堂喧哗！”

暗逸赶紧厉声训斥，“暗雨，还不退下！暗雨无意冒犯，请堂主赎罪。”

暗逸知道，这刑罚已经算是很轻的了，根本不会让自己受丝毫内伤，只是承受痛苦而已，堂主已然是法外开恩。

堂主没有再计较，只是右手食指快如闪电地在暗逸身上划过，点了他的两处大穴。

“呃！”暗逸感觉自己瞬间被撕裂，由内而外，血气翻涌，不禁痛呼出声，双手撑地，勉强维持着跪姿。

“大哥，”暗雨一步过来扶住了他，“大哥，你怎么样？”

堂主:“暗逸统领可以走了。”

“可是……”暗雨还想说什么，见暗逸挣扎着就要走，只好赶紧扶住了他。

出了刑堂，暗逸被暗雨搀扶着走了一段，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大哥！”

暗逸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送我回房间，不要惊动任何人。”

暗逸真想就这样一直睡着，再也不醒了，可是不行，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于是，在昏迷了一整个晚上后，他终于醒了。

背上没有想象中的剧痛，想来是暗雨已经用上好的药膏处理过，可是身体里面就不是这样好受了。

气血逆流之痛，痛入肺腑，蔓延全身，虽然看上去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可是每隔一个时辰的钻心之痛，实在难以想象。

此刻暗逸并没有那种感觉，想来是时间未到。

“大哥，你醒了。”暗雨站在床边。

暗逸微微抬起上半身，“雨，麻烦你了。”

暗雨没有回应，沉默半晌，“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少主？”

暗逸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风凌堡独门点穴手法向来只传堡主和堂主，也就是说除了点穴的堂主，尚未归来的堡主，只有少主一人能解。

暗逸极其冷静地开口，“雨，这件事你不用管。”

“大哥，你到底想干什么！”暗雨第一次在暗逸面前失态了，他腾地站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不值得的。就算你不愿求少主解穴，给我一些时间，我也可以。”

暗逸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那样半躺着，低头垂眉。

暗雨就那样看着他，他突然看不明白了，眼前的人究竟在想什么。

就在他以为暗逸就这样沉默了的时候，暗逸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到，“雨，你明白我们的使命，就算我糊涂了，忘了，你也该打醒我。”

暗雨一愣，使命吗？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他本以为这个词早已与他们融为一体，可是现在看来……

“噗通”一声，暗雨重重地双膝跪地，额头贴在地上，格外压低声音道:“少爷，属下不敢忘，也不会忘，是属下失言了，属下知错。”

暗逸听到了那诚意满满的声音，转头看着他，“雨，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用叫我少爷，更不用自称属下。”

“是。”暗雨直起后背，却再也没有提解穴的事，他没有资格。

暗逸:“独孤的事……”

“大哥放心，风已经办好了。”

暗逸点点头，“好了，不用在我这里了，去看看风吧，替我对他说，这件事，委屈他了。”

“是。”暗雨起身离开，不敢再停留。

今天，风凌傲心情很不好，原因有很多，归根究底就是因为一个人——暗逸。

暗逸没有来侍候他穿衣洗漱，暗逸没有给他做饭，暗逸没有陪他练剑……

没事，风凌傲对自己说，这些都不在暗逸的职责范围内，来不来都无所谓。可是，刚刚从独孤那儿得到的消息，那可应该是暗逸在第一时间来禀告的。

此刻，看着屋中安静跪着，一无所知的人，风凌傲想气却气不起来，“这一大早上，你去哪儿了？”

暗逸低着头，“属下在自己的房间。”

“在自己房间做什么？”

“躺着。”

……

风凌傲问不下去了，干脆直奔主题，“刚刚得到消息，堡主已经回去了，这里的事情也差不多了，今日下午启程，回风凌堡。”

暗逸心里一惊，眼中也是惊慌失措，“属下失职。”

风凌傲心满意足地看到了暗逸脸色的变化，也没有计较，“好了，去安排吧。”

“是，属下这就去。”暗逸起身就走。

“等一下，”风凌傲叫住了他，“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不现在走？”

风凌傲盯着那个僵直的背影，他确实很好奇，这个平时什么都要弄清楚的人，今天是怎么了。

暗逸有些支持不住了，就在刚刚跪着的那一刻，他体内翻江倒海，痛苦侵蚀着他的每一寸身体，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的声音，“少主想说自然会说，不该问的，属下也不会问。”

风凌傲一愣，认为他还是在闹脾气，也没有在意，“通知风雨雷电他们，中午去醉仙楼，独孤设了宴，为我们送行。”

“是。”暗逸应了一声，离开了。

暗雨给暗风上了药，两个人坐在椅子上，“大哥让我替他跟你道歉，这次的事，委屈你了。”

暗风摇头，“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我应该做的。”暗风抬头看暗雨，“雨，你脸色不太好，出什么事了？”

暗雨抓着暗风的胳膊，“风，这段时间，是我错了，我不该拦着你劝大哥的。”

暗风被他说得云里雾里，“雨，这不像你说的话，你怎么了？”

暗雨叹了口气，站起身，看着外面阴沉的天气，“你看，天上的乌云又聚到一起了，风，你还记得，我们刚来的那天，是什么天气吗？”

暗风脑子一个激灵，顺着暗雨的方向看去，“当然记得，那是个阴云密布的黑天，但是我们都相信，明天将会是万里无云。”

暗雨从暗风房间里出来，快步回到自己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瓶，这是他最新研究的，最好的止痛药，把药瓶攥在手里，暗雨一咬牙，冲了出去。

来到暗逸门前，暗雨把小瓶藏在自己的衣袖里，抬手敲门，“大哥？”

没有回应。

“大哥，你在吗？”

还是没有声音。

暗雨有种不好的预感，推门闯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痛苦的身影，在床上无声地翻来覆去。

暗雨赶紧走过去，也不敢碰暗逸，“大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暗逸蜷缩着身子，双手紧紧攥着掌心，脸色惨白，“出……出去。”

暗雨伸手想要点掉他的痛穴，暗逸身子往里一躲，“不要……不要碰我！”

暗雨胳膊停在了空中，一咬牙，“对不起，大哥。”一颗止痛药已经弹进了暗逸嘴中。

暗逸深深皱眉，痛苦在一点点消退，直至

毫无感觉。明明还有不短的一段时间，却被硬生生掐断了。

暗雨看着暗逸的脸色一点点好转，惨白变成了微红的血色，终于放下心来。他利落地跪在床边，“大哥，你罚我吧。”

暗逸顺了口气，稳了稳自己的气息，看着暗雨，叹了口气，“罢了，雨，扶我去桌案那边。”

暗雨赶紧起身，扶着暗逸。

暗逸铺平一张白纸，拿起毛笔在纸上奋笔疾书，写完后，他把纸交给了暗雨，“下午走时，交给独孤。”

午宴很快在醉仙楼二楼开场了，独孤宴请了风凌傲和暗卫五人。

风凌傲:“独孤，这些天，麻烦你了。”

独孤笑了，“少主言重了，孤独还要感谢少主的一番改革。”说着，举杯对暗逸说，“当然，还有暗逸统领。”

呃……两人又对上了，风凌傲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原本暗卫不可与少主同桌，可是如今他们的身份是护卫，没有那么多规矩，这才坐到一起。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下一秒，暗逸举杯站了起来，“独孤公子过奖了，暗逸只是提出了一些小建议，一切都是公子治理有方。”

独孤公子也是一愣，没反应过来。

暗逸一饮而尽，“我敬公子一杯。”

独孤公子反应过来，也站起身回敬了一杯。

风凌傲嘴角一弯，笑了，“来来来，大家不要客气，吃吧。”

一顿饭边聊天边吃，吃了半个多时辰。

暗逸估摸着时辰，应该可以挨到结束，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次发作提前了。

风凌傲正和独孤谈话的空，暗雨注意到了旁边人颤抖的身体，赶紧拿出一颗药，碰了碰他的胳膊。

暗逸根本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坐着，这让其他四人都很焦虑。

突然，一阵猛烈的风声传来，很重的杀气。醉仙楼的大门被撞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持剑闯了进来，左手捂着胸口，已然受了内伤，后面五个人紧追不舍。

一楼的人已经全都吓跑了，只剩六个人在对峙。

风雨雷电几个人早已提高了警惕，随时准备冲下去，只不过白衣男子背对着他们，看不清脸。

可是，就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暗逸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过他手里的药吃了下去，然后飞身下楼。

四个人不敢怠慢，也立刻跳下来。

风凌傲和独孤懵了，风凌傲站起身，顺着栏杆看楼下，他的暗卫一股脑全下去了，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大人物！

风雨雷电来到暗逸身旁，看到白衣男子的脸，大吃一惊，二话不说，挡在他身前。

暗逸拔剑对外，小声问:“怎么样？”

白衣男子摇摇头，“死不了。”

对面五个男人又冲上来，这次他们看清了，是江南五怪，不过，暗逸再也没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风凌傲在楼上看得出神，有多久没有亲眼看他出手了，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永远都是快、准、狠，绝不留活口，除了不久前的那次。

但是他没想到，第二次就这样出现了。

眨眼之间，江南五怪已经处于下风，白衣男子甚至都没来得及出手，暗逸已经带着风雨雷电使出一记杀招。

白衣男子似乎有些着急，上前一步，“逸，不要杀他们。”

暗逸一愣，下一秒就收了手，“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五个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暗逸一把抓住白衣男子的胳膊，刚想开口，看了看四周，停顿了一秒，“慕容，怎么样，伤的严重吗？雨。”

暗雨会意，赶紧从怀里掏出小瓶倒出一粒药，递给了慕容。

慕容服下后，在地上打坐调息，可是刚刚用丹田运功，一口黑血便喷了出来。

“慕容！”暗逸接住了倒下的慕容。

风凌傲从来没见过暗逸的那种眼神，担心、紧张的情绪毫无掩饰，这个慕容，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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