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珩怔了怔。
什么叫不大好了?昨日归宁,皇帝瞧着分明平静如常,又怎会……
她回过神来,忧心皇帝龙体,只着人草草整理了衣物,便唤来车夫,匆匆入了宫,见皇帝病容憔悴地躺在榻上,便知事态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按常理来说,天子身体抱恙不可为朝臣所知,以防有心之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搅乱官场,混水摸鱼。
可如今皇帝传众皇子公主侍疾,定然是已经药石无灵。
这长安的天,怕是要变了。
莫珩垂了垂眸子,看不出情绪。皇帝的咳嗽声传入她耳中,她的眉毛颤了颤,更重的咳嗽声便接踵而至了。
幼时皇后对她要求颇为严格,她总觉得太苦,便喜欢跑到皇帝的永安宫去。皇帝尤为宠爱他这个小女儿,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她,亲自喂她吃饭、哄她睡觉。她便从小跟皇帝更亲些。
如今却被告知,皇帝快要离开她了。她鼻尖有些酸,却哭不出来。
宫婢煮了药,正要端进去服侍,莫珩拦了下来,从她手中接过汤药,温声道:“我来吧。”宫婢愣了愣,点头离开。
皇帝背靠着床檐,只穿了一件中衣,莫珩放下药碗,着人去取了大氅,给皇帝披上,皇帝笑道:“婳婳如今体贴了不少,从前都是黏着朕,折腾得朕整宿睡不好觉。”
莫珩一怔,随即笑道:“从前小,不懂事,如今可不敢再扰父皇清梦了。”
她一面说,一面吹了汤药喂给皇帝。
皇帝咽了汤药,皱眉道:“朕倒希望你多扰扰朕。”
莫珩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默了半晌,忽从怀中掏出块蜜饯,问道:“父皇可觉得这药苦涩?不妨吃块蜜饯解一解。”
皇帝笑道:“怎么随身带着这些?”
莫珩脸却红了,扣着手支支吾吾道:“唔……夫君怕我喝避子汤觉着苦,特地买与我的,让我随身带着。”
本来么,她既嫁入凌王府,便该为凌予开枝散叶的,只是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凌予也不忍她经受生产之痛,她也没打算这么早便为他诞下子嗣。两人一拍即合,凌予便着人要了不伤身的避子汤方子。
“婳婳嫁了个真心实意待你好的郎君,”皇帝微笑,“往后朕不在了,也能放心许多。”
莫珩鼻尖一酸,却落不出泪,涩着嗓子道:“父皇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
莫珩本想就一直这般陪在皇帝身边,便像幼时染了风寒,皇帝守在她床前一般。然而莫宁却入了宫,被皇帝单独叫去了。
她抱膝坐在永安宫前的台阶上,静静候着,没过多久却听到远方隐隐传来刀剑相撞之声,莫离与慕容如烟也没了踪影。
她闭了眸子。
不用想也知道,莫宁对那座象征着皇权的宝座的渴求如司马昭之心,如今皇帝病危,未来得及压制他的势力,他定然要趁此良机制造宫变,黄袍加身。
而她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减少伤亡,保住她至亲的性命。
殿里传来瓷器摔碎之声,随之而来的是凌予的一位近侍,他笑眯眯的模样像尊人畜无害的弥勒佛,可谁也不晓他竟能做出为虎作伥之事。他对莫珩笑道:“公主殿下,陛下请您进去呢。”
莫珩点头,理了理裙摆,抑住心中的不安与畏惧,入了内殿。
殿内一片狼藉。碎裂的陶瓷片、洒了一地的汤药和血迹斑斑的被褥,皆是触目惊心。她抬眼,便见皇帝奄奄一息地倒在龙床一侧,心底猛地一跳。
莫珩有些分不清眼前之景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了,她跌跌撞撞地奔至床前,豆大的眼泪“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愣怔地看着病容憔悴的皇帝,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一双宽大的手掌抚上了她的两颊,那手有些冰凉,却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她一头扑进皇帝的怀里,抽噎不止,眼泪濡湿了皇帝的明黄色中衣。皇帝的手颤得厉害,却还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带着眷恋与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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