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二月十九是观世音菩萨的生日。
这一天,不管是叫得上名号的寺庙庵堂,又或者是叫不上名号的,香客络绎不绝,热闹的如同过年。坐落在莘唐县城内的双叶寺,这一天更是门槛都差点被香客踩断了。
余初瑾和苏洐混迹在人流里,原本,她是想来给文昌帝君上上香的,想着再有两年便是三年一次的春闱,拜佛得拜早,省得拜晚了菩萨记不住她的名号。可,这会儿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别说是文昌帝君了,就是大雄宝殿她怕是都挤不进去。
“不行,不行。”余初瑾对苏洐说道:“人太多了,我不要往里走了,就算能到齐昌阁,怕是也上不了香,阿洐,我们回去吧,找过一个时间再来。”
苏洐原只是陪着余初瑾来凑个热闹,拜不拜文昌帝帝对他来说根本就无足轻得,学业靠的是平时的积累,要是拜菩萨有用,还谈什么十年寒窗啊!
听到余初瑾的话,他才要说好,准备带着人往相反的方向,出寺下山的路去。不想,身边的两个妇人的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嫂嫂,人太多了,我们还是回家吧。”
说话的是个十八九岁梳着妇人发髻的小妇人,看样子成亲已经有几年,身上的衣裳虽然不是什么好料子,但却胜在干净整洁。被她呼作嫂嫂的妇人,二十五六的年纪,穿的也不是很好,但同样清爽干净。
“小姑,你和和妹夫成亲都三年了,三年无所出,再不生他们高家真要休了你了。你听嫂嫂的劝,他们都说这双叶寺的观世音菩萨最是灵验,今天又是她老人家的生辰,你诚心拜了,肯定会送你子嗣的。”
“可是,我之前也拜过的啊!”
“那你从前拜的又不是双叶寺的观音菩萨。”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奋力的朝大雄宝殿挤去。
苏洐突然改了主意,他对余初瑾说道:“初瑾,我们也去拜观音菩萨吧?”
“为什么?”余初瑾没有听到姑嫂俩的对话,她抬头看了苏洐,“我们是来拜文昌帝君的啊!好端端的去拜什么观音菩萨?”
苏洐自然不会说是因为他想经子嗣的原因,他随意掐了个借口,“来都来了,顺便拜拜吧。话落,不由分说的拉着余初瑾顺着人流朝大殿走去。”
余初瑾抬脚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底的人流,想着这一时半会儿怕是也出不了山门,就顺着人流走吧,两人被裹挟着进了大雄宝殿,余初瑾跟着苏洐在观音菩萨像前磕了几个头。
等离了双叶寺已经是申时两刻,余初瑾不敢想,她竟然将小半天的功夫都耗在了这里,也是到得这时,她才发觉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叫唤。只是,寺门外同样人头攒动,摆摊叫卖的,香客将条两丈来宽的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阿洐,我饿了,你饿不饿?”余初瑾问道。
苏洐摇头,“我还好,不是那么饿,你饿了,那我们早点回酒楼里去吧。”
话落,却在看清眼前的形势时,步子一顿,回头对余初瑾说道:“要不,随便吃点吧,这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出去呢。”
也有卖小吃的摊贩,煎油饼的,下馄饨……余初瑾看了眼随便在桶里荡了两下便又被拿出来用的碗和勺子,对苏洐说道:“不了,我们还是回店里去吃吧。”
苏洐无奈,只得抓着余初瑾的手,两人奋力的挤过人群,去和等在两里地外的天冬会合。
终于挤出人群正打算朝等在香樟树下的天冬走去,却见天冬突然纵身下了马车,撒了脚丫子急急跑了过来,人还没近前,声音先就到了,“少爷,不好了,家里出事了。”
余初瑾和苏洐步子齐齐一顿,互相看了一眼后,又齐齐朝已经气喘吁吁跑到跟前的天冬看了过来,余初瑾抢先问道:“出什么事了?”
“老,老夫人不行了。”天冬说道。
苏洐感觉耳朵里好什么东西炸了炸,整个人有刹那的失聪,直至耳边响起余初瑾一声又一声的喊声,“阿洐,阿洐,你怎么了?”
苏洐摇了摇头,将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摇掉,看了天冬问道:“谁来报的信?”
“十石找到酒楼,姚掌柜使了守顺来寻你们,他跟我说了一声后,又去庙里找你们了,怎么,你们遇上吗?”天冬问道。
苏洐摇头,“没遇上。”
“别说了,赶紧回家。”余初瑾对天冬说道。
话落,扶了苏洐上马车。
天冬却是问道:“好守顺回来看不到我们怎么办?”
“他出来见你不在,便会知道我们已经得了消息正往家赶,他会自己回酒楼的。”余初瑾说道。
天冬闻言,不再耽搁,当即甩了马鞭,一路急急往出城的方向赶。
即便天冬马鞭便没停过,余初瑾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回到龛谷寨时却已经是次日的寅时三刻,黑夜已经褪散,被一片蟹壳青色替代。
黎家大门紧闭,苏洐跳下马车便“咚咚”的拍门。
而几乎是下一刻,便听到门里老苍头的声音响起,“来了,来了,是谁啊?”
苏洐哑着嗓子喊道:“是我。”
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
老苍头举着盏灯笼,看清门外站着的是苏洐后,一迭声的说道:“表少爷,快,快去老夫人屋里,老夫人一口气不肯咽下,一直在等你呢。”
苏洐拔脚便往里跑。
余初瑾提了裙摆跟在后面跑。
从前院到老夫人的后罩房,长廊下的灯笼全都亮着,这会儿的黎家用一句亮如白昼来说也不为过。
两刻钟后,苏洐气喘吁吁的跑进了黎老夫人的后罩房。
黎海权和杨氏守在屋里,黎世风抱着脑袋蹲坐在廊檐下的青石台阶上,听到脚步声,下意识的抬头看来,待看清是苏洐和余初瑾后,他哑着嗓子问道:“你们怎么才来?”
苏洐喘了口气,他身子本弱,一口气跑了这样远的一段路程已经是奇迹,这会儿见到黎世风的样子,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脚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阿洐!”余初瑾惊呼着上前托住了苏洐,轻声说道:“阿洐,别急,外祖母她一定会等你的。”
苏洐一手扶着墙,一手抓着余初瑾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屋里听到动静的阿曲和杨氏走了出来,苏洐凝目看着阿曲,“婻婻,外祖母她……”
阿曲抹了抹眼睛,对苏洐说道:“你快进去吧,见不到五爷,见不到你,她不肯咽了那口气。”
话落,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苏洐当即便拔脚往屋里走去。
余初瑾落后半步,待苏洐进了屋子后,她看了杨氏问道:“大舅母,有没有通知五叔?”
黎海官是黎老夫人最疼的幼子,黎老夫人不见她,怎么能瞑目?
“天冬去找你们的时候,我让他带了封信去,他花了些银子走了军方的驿站。”黎世风轻声说道。
黎海官是二十那天走的,这会儿都二月十九了,倘若脚程快点,怕是已经到了京城,依着黎老夫人眼下的情形,即便是走八百里加急,黎海官他也来不及赶回来见黎老夫人最后一面了!
余初瑾叹了口气,拾了裙摆朝屋子里走去。
床榻上的黎老夫人虽说是出气多进气少,可却神态安祥。
苏洐握着黎老夫人的手,趴在她耳边,轻声喊道:“外祖母,外祖母,我是阿洐啊,你睁开眼看看我。”
只可惜,不任他怎么喊,黎老夫人都没有睁开眼。
“娘,五弟还没有回来,您不能就这样走掉啊!”黎海权跪在地上,抓着黎老夫人的手,嘶声喊道:“娘,您再等等,五弟他很快就回来了。”
眼睛微微睁着的黎老夫人,眼角陡然落下一滴泪,被黎海权抓着的那只手僵了僵,稍倾,头一歪,彻底的没了气息。
“娘(外祖母)……”
屋里顿时哭声一片。
黎世风站在廊檐下,目光悲伤的看着渐渐清明的天边,眼泪大滴大滴的直往下掉。
这个世上,最疼他,无条件,无底线疼他的人走了。
从此,他再也看不到她了。
“祖母!”
黎世风“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上,整个人哭得不能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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