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唐县三十里外有座因起伏回环的崇岭八道而得名的八岭山,其实最初的时候,八岭山不叫八岭山而是叫龙山,据说是几十年前有个自京城贬谪而来的帝师大人,觉得龙山不够传神而改成了八岭山。
雪已经停了下来,八岭山下的居民本该清理起房前屋后的雪来,但此刻却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龛谷寨被西戎人和戎狄人偷袭的。
“听说东、西两寨死伤过半,临走前还掳走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有人轻声说道。
“咦,不对吧。”有人发表了相反的意见,“我怎么听说,是偷袭的西戎人和戎狄人死伤过半呢?听说,是龛谷寨黎寨主家的老三带着人……”
“不是黎三爷,是黎五老爷黎海官,是他……”
议论声渐渐变成了争执声,一方说是黎世风,一方说是黎海官,一时间谁也不让谁,差点便打了起来。吵吵嚷嚷中,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媳妇扯着喉咙喊了一声,“铁牛他爹,你再不回来把屋顶的雪铲了,老娘这就带着铁娘回娘家,你狗日的一个人过去。”
人群刹时一静,紧接着便是哄然大笑,大笑声中,响起男了粗砺的嗓音,“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赶紧回家去,不然,回头就是你们家媳妇作河东狮吼了!”
说着话,一道精瘦的身影拢着袖子朝不远处自家的屋子跑去,屋子前,一个壮硕的妇人正牵着个小男孩站在门口,不住嘴的叨叨着。
有了一个人退群,很快其它人也跟着散了。
本来嘛,龛谷寨再怎么样,那是龛谷寨的事,他们要是不回去把屋顶和院子里的雪给清理了,自家媳妇发起威来,那可就是自家的事了!
此刻,八岭山深处的某个山坳里,原本寂静无声的峡谷,突然响起一声轻吼,“你说什么?”
“我,我……大人息怒,我事后打听到,从去年早秋开始,黎家的黎世风便如集了寨子里的壮丁操练,不止是龛谷寨,附近的马头寨和温寨也组织了人操练,三家寨子还约定,一旦有异状,便互相驰援。”
“再加上昨天夜里又有黎海官和他那个仆人援手,事情就,就……”
蒋凤池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着嚅嚅着低下头不敢吱声的男子,恨恨说了句,“废物!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供着他们,结果却养出了一帮废物?”
“就算是三寨联手,温寨和马头寨距龛谷寨也有七八里路,这样厚的积雪,要从龛谷寨去求救怎么说也得走两三个时辰,两三个时辰还不够他们干事吗?”
“还有,黎世风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愣头小子,他……”
“大人。”那人壮着胆子打断了蒋凤池的话,“黎世风他跟着郑骞学兵法,听说已经学了小半年了,郑老头时常跟他沙盘演练,昨天晚上便是郑老头替他压阵的。郑老头您也知道,那可是把鲜夷和重黎两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物。西戎和戎狄怕是在他眼里还不够看!”
蒋凤池嘴里苦得如同吞了几斤黄莲。
他苦心筹谋等了多少年的机会,结果却……深吸了口气,他轻声问道:“余家的情形怎么样?”
原想着,就算失了大势,这么点小事总不至于也叫自己失望吧?然,结果却是妥妥的打脸。
“去温寨和马头寨求援的便是余家大姑娘,余家二姑娘和余家的小子……”声音微微一顿,终究还是犹疑着说道:“找了一圈没找到,只放火烧了她们的房子,是生是死还不知道。”
“我要的是余初瑾的命,竟然连边么点事都办不好,我养你们还有什么用!”盛怒之下,蒋凤池重重一掌击打在身侧的树上,“啪”一声响,树杆应声而断,落雪纷纷,覆了两人满头满脸。
“大人恕罪。”那人当即跪在了雪地里,“小的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责罚?
他要怎么责罚?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
深吸口气,蒋凤池摆手道:“你回去吧,西戎和戎狄那两边一直都是你在接洽,你去安抚下他们,看看他们有什么要求,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是,大人。”
阳光穿过云层照射在一片狼藉的大地上。
到处都是大人小孩的哭声。
余初瑾摸了把脸上的汗水,拔脚朝自己家的方向跑去,远远的便看到已经烧成一堆废墟的房子。
“咚”一声,余初瑾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初瑾!”
身后响起道嘶哑的声音。
余初瑾回头看去,对上苏洐不无担忧看过来的目光,
“攸,攸宁和幼瑾,还有嫂嫂,他们,他们……”
余初瑾起身,撒脚便往家跑。
苏洐见了想也不想,当即拔脚追了上去。
屋子的地基还在,许是因为雪太大的缘故,上半载烧成了焦炭,下半截完好的竖在雪水里,大虎和小虎一东一西的倒在院子墙角里早已经没了呼吸,灶间养大的鸡和鸭也死得透透的。
只一眼,余初瑾便收回了目光,她将地乱七八糟的横梁柱条扒拉开,朝着东厢房的暗室走去。
“初瑾。”苏洐终于追到了跟前,正待上前,却见余初瑾再度一屁股墩在了一片焦黑的雪水里,那个方向……苏洐不敢再往下想,他三步并作两步抢了上前,“初瑾,攸宁和幼瑾她们……”
被改成豆仓的东厢房同样一片狼藉,仓里的豆子好的坏的夹在一起,断了的横梁还在里面“咝咝”的冒着青烟。几乎是下意识的,苏洐的目光朝豆仓下的暗室看了过去。
只一眼,他一颗悬着的心便落了下来,一边喊着“攸宁,幼瑾,你们还好吗?”一边伸手去抽暗室上的档板,抽了几次都不能抽出来,苏洐回头看向余初瑾,“初瑾,你来帮我一把。”
“没用的,没用的……”余初瑾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胡说什么呢?”苏洐怒声喝道:“怎么会来不及?”
余初瑾唇角龛龛,目光绝望的看着苏洐,想要说什么却是嘴唇一阵哆嗦后,把个上下嘴唇磕得鲜血淋漓。
苏洐看在眼里,心头一痛的同时,少不得轻声安抚道:“初瑾,你听我说,你先冷静下来,我们……”
“大姑娘(长姐)!”
突然响起的三道声音,使得苏洐一瞬愣在了原地。
余初瑾同样愣了愣,但下一刻,她却飞快的站了起来,转身看了出去。
耀眼的阳光下,杭氏一手牵着余攸宁,一手牵着余幼瑾正又哭又笑的朝她看来,四目相对,杭氏眨落眼里的泪,哽着嗓子说道:“大姑娘,我们没事。”
“长姐。”
余攸宁和余幼瑾松了杭氏的手,拔脚便要朝余初瑾跑来,却被余初瑾抬手阻止,她三步并作两步的抢了出去,一左一右将两小只揽在怀里,哽声说道:“长姐还以为……”
后面半句话再说也不出口,哪怕只是想想,都叫她心如刀割啊!
余攸宁擦了擦红红的眼眶,抬头看了余初瑾说道:“是由大哥,由大哥冲进火里把我们救出来的。”
余初瑾闻言抬头看了过来,没有看到由荣华的身影,目光骤然一紧,问道:“嫂嫂,由大哥他……”
“他去找老爷子了。”杭氏笑着说道,末了又补充道:“你放心,他没事,只是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余初瑾吁了口气,轻声说道:“那就好。”
这时候,苏洐也自屋里走了出来,他上前看着紧紧抱着余初瑾的余攸宁和余幼瑾,探手揉了揉两小只的头后,对余初瑾说道:“走吧,你先跟我去大舅舅家洗洗换身衣裳。”
余初瑾闻言看向苏洐,问道:“你外祖母她们都还好吧?”
“她们没事,一早便进了五舅舅替他们准备的暗道里,因为五舅舅来得及时,虽然也着了火,但只是前院的马房烧了,别的地方都没事。”苏洐说道。
余初瑾不想去,可是不止她的房子烧了,杭氏和由荣华的房子也烧了,她们无处可去!但还是问了一句,“这样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苏洐轻声说道:“不止是你们,很多人,大舅舅都让她们暂时去黎家呆着了。”
余初瑾这才一手牵了余攸宁一手牵了余幼瑾,又招呼了杭氏,一行人跟着苏洐去了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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