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黎家没过好,余初瑾过得也挺糟心,但同样过得不尽如人意的还有六十里外莘唐县的蒋家。
腊月二十七的深夜,蒋凤翎被夜云几个小厮抬回蒋家,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蒋凤池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似乎随时都会一口气过不来的蒋凤翎,铁青着一张脸抬手指向床榻一侧的侍候的夜云。
夜云当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人饶命,打伤三爷的是龛谷寨黎海官的人。”
黎海官?!
蒋凤池瞳孔骤然一紧,恰在这时下人请来了莘唐县济世堂名声在外的华老大夫,对上须发俱白的华老大夫,蒋凤池压下心头的怒火,迎了上前,揖手道:“有劳华老先生了。”
“大人言重了,份内之事不敢当有劳二字。”华老大夫神色恭敬的说道。
蒋凤池客气了几句,指了蒋凤翎另一个小厮绮山上前,“你领了老先生过去。”
绮山领着华老先生去给蒋凤翎诊治,蒋凤池则对地上跪着的夜云说道:“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和黎海官的人动上了手。”
夜云不敢有所隐瞒,把今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虽言语间对蒋凤翎多有维护,但却也不敢歪曲事实,只说他们不过是吓唬了一番余初瑾,可云棠却是把蒋凤翎往死里打。
“大人,你可得替我们三爷做主。”夜云哭丧着脸说道:“那黎海官也太猖狂了,他,他竟然说,这事要是闹上衙门,就说是我们爷贪图他的美色,他这才……他把我们三爷当什么人了?这要是传了出去……大人,我们三爷他还没有成家呢!”
蒋凤池脑仁子一抽一抽的痛,胸腔间的一股怒火让他恨不得一脚踢飞了跪在地上嚎丧一样的夜云,而他确实也是这样做了。
“你给我闭嘴!”
蒋凤池一声怒吼,一脚踢在夜云的身上,夜云整个人被踢飞了出去和端着个托盘进来的郎莞清撞了个正着。
“啊!”郎莞清一声惊叫,人往后倒去,托盘里的茶盅也倒了下来,滚烫的茶水浇了夜云满头满脸,原本两眼发黑欲待昏死过去的夜云,被滚烫的茶水一浇,霎时清醒了过来,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出声。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夜云不敢擦拭嘴角的血渍,只顾“咚咚”的磕头求饶。
郎莞清见了也不敢出声,翻身坐了起来,瑟瑟的跪在夜云身后,抖得像个筛子。
蒋凤池指着夜云,咬着牙,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一字一句问道:“你们三爷他到底对余初瑾做了什么?再不从实招来,乱棍打死。”
余初瑾?!
惶惶不知所措的郎莞清听到这三个字,猛的一僵,下意识的抬目朝里间看了过去。
三爷,三爷他去找余初瑾了?
他把余初瑾怎么样了?念头才起,耳边响起夜云打着哆嗦的声音,“大人,冤枉啊……”
“来人!”
蒋凤池冰冷淡漠的声音打断了夜云的喊冤声。
“大人。”京墨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人,我说,我说……”夜云整个人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嘶哑着声音说道:“腊月十四,三爷在百味鲜吃了道新鲜的小黄瓜,一时新奇,就找掌柜的问了问,知道是金瓯乡的陈大郎送的货后,便找着那陈大郎想问他多要些,送些亲朋友好友偿偿,不想那陈大郎却说他也是从龛谷寨余初瑾手里进的货,因为三爷要的货多,他得和余初瑾商量商量。”
“三爷便让小的去金瓯乡打听打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的这一打听,才知道余初瑾不仅供着陈大郎的货,同时还供金瓯乡的三家酒楼的货,这一个月下来就是好几两银子的买卖。三爷知道了,今日里便带着小的去了金瓯乡。”
蒋凤池那句“他去金瓯乡干什么”最终没能问出口。
蒋凤翎云金瓯乡干什么,还用问吗?
自然是冲着余初瑾去的。
余初瑾,余昊的长女,那个因着温氏在他家做佣愤而自尽却没死成的余初瑾!
当初他让管家把温氏的尸体送回去时,一同带去的还有五两银子。别人只道他是怜恤孤儿寡母,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五两银子的意义。可,事情最终与愿望背道而驰,余初瑾不但守住了那五两银子还收服了由荣华这个混混,更甚至还得到了郑骞的相助,郑骞啊……蒋凤池眉头蹙得紧紧的,深渊似的眸子里有着渗人的簇簇寒光,他的默然使得屋子里的空气宛若凝滞。
郎莞清的思绪还停留在夜云那句“这一个月焉为就是好几两银子的买卖”的话上。
余初瑾,余初瑾……
自己在这里为奴为婢,余初瑾却在大把大把的赚着银子,一个月好几两银子,一年不就是好几十两银子的进项?郎莞清不敢想像,假以时日,余初瑾该是怎样的大富大贵。而她呢?她这一辈子似乎都看不到希望了。
不公平!
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郎莞清张嘴才要大声哭出来,却在眼角的余光对上一身森森寒意的蒋凤池时,那声哭泣怎么也出不来了,与此同时,喉咙口的一口气似乎也出不来下不去,她费了好大一番力,才咽落,胸口却闷闷的如同被压了块巨石一样疼痛。
便在这时,头顶再次响起蒋凤池的声音,“你们三爷对余初瑾做了什么?”
“三爷他……他……他在草庵堂找了个叫桃娘的妓子,那个时候,余初瑾一行人正好给草庵堂送货,三爷当着余初瑾的面和桃娘欢好,然后,他,他还喊了一声温芷怡。”
蒋凤池闭了闭眼,也许,是该自己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稍倾。
蒋凤池重新睁开眼,一边转身往里间走,一边对京墨吩咐道:“带下去,乱棍打死。”
“大人饶命,饶命啊……”
夜云凄厉的求饶声像把刀子一样划过郎莞清的耳边,她怔怔的看着门外走进来的家丁驾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夜云往外走。不敢想像,不过一句话,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屋子里静了下来,郎莞清哆嗦着想要站起来,可是两只脚却软得像烂泥,怎样也站不起来,她只得双手用力拖着身子往外爬,这是非之地,多一刻她也不敢再呆。
却在这时,夫人贺氏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朝这边走了过来,郎莞清一怔之下,忙不迭的爬到角落,站不起来,她便撑起身子,低眉垂眼的跪在那,一副做错事被人惩罚的样子。
不多时,贺氏到了跟前,却是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给郎莞清,而是径直朝内室走了进去。
郎莞清看着贺氏消失在内室的背影,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心里有个声音疯狂叫嚣着,她要往上爬,她要做人上人,她不要这样卑微的活着。
贺氏一进屋便看到蒋凤池正和华老大夫轻声说着什么,喊了一声蒋凤池后,对着华老大夫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三弟,他没什么大碍吧?”
“回夫人,三爷受的是内伤,得静养,没个一年半载的怕是好不透。”华老大大轻声说道。
贺氏闻言,不由得拧了眉头,“没个一年半载好不了?”
华老大夫点头,补充道:“还有,三爷养伤期间尽量保持心情愉悦,这床弟之事若是可以,最好能免了。”
贺氏闹了个大红脸,神色讪讪的退到了一侧。
华老大夫向蒋凤池抱了抱拳,“大人,小老儿这就去开方子,回头让府里下人跟着我去抓药,趁早煎了好给三爷服下,减少一点他的痛苦。”
蒋凤池点头,喊了绮山上前,让他跟着华老先生去。
待华老先生出了屋子,贺氏这才看了蒋凤池问道:“听说是黎海官的人动的手?”
蒋凤池点头。
贺氏一瞬变了脸色,看着蒋凤池问道:“黎家想干什么?替余家出头吗?这黎海官也太嚣张了一些,打狗还得看主人,怎么说三弟也是大人您的亲弟弟,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这事情,我自有主张,你就别管了。”蒋凤池淡淡道,顿了顿,“你给京城那边回封信,就说佟家这桩亲事,我们答应了。”
贺氏闻言一怔之后,不由说道:“可是,三弟他……”
蒋凤池目底有薄怒翻涌,冷声道:“我就是太由着他了,才会让他一错再错惹下这么多的祸事,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哪天命丢了都不知道。还有,你在原来准备的年节礼上再多准备两份。一份送给佟家,一份送给播州总兵萧大人府上。”
贺氏点头,“好的,我知道了,我会抓紧准备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给播州总兵大人府上也准备一份,但既然是蒋凤池的吩咐,她肯定是照办没有疑议的。只是……
贺氏看向蒋凤池,轻声问道:“老爷,您说太子那边,我们要不要也……”
蒋凤池摆手,“皇上正是春秋鼎盛之年,现在站队还太早了,再则,我们走的是宋大人的路子,宋大人是孤臣,就算我们有想法,也得先打探过他的意思再做决定。”
所谓的孤臣,便是指那些没有自己的势力,独独依附于皇上的大臣!
贺氏敛裙屈膝,“好的,妾身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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