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畅,你个孬种!你躲什么躲?连自己儿子都不敢见了吗?”黎世风的吼声大得整条胡同都听得见。
苏畅涨红了脸,硬着头皮转身走了出来。
覃氏看着眼前这一幕,只在心里万分庆幸,前些日子已经将几个女儿送回娘家了,不然,她都不敢想,回头她们几个得哭成什么样!可这样一来,到底这一年都别想让她们出门见客访友了。一想到这,覃氏牙齿都差点咬碎了,心里恨不得把黎氏挫骨扬灰。
苏畅朝苏洐走了过去,只是,却被苏老夫人抢在了前面。
“阿洐,你这是干什么啊?”苏老夫人看着苏洐,一张苍老的脸上,泪水簌簌直落,“你快起来,有什么话,我们到家里去说,你放心,有祖母在,祖母替你做主,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黎世风嗤笑一声,冷着脸说道:“啧啧,来看看,阿洐,看清了,这就是苏家那个老虎吃素--口素心不善的老虔婆,要不是她,你娘,我姑母,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
“放肆!”苏畅厉喝一声,指着黎世风吼道:“我母亲乃是朝廷钦封的三品诰命夫人,你竟敢如此无礼。”
“放你娘的屁!”黎世风对着苏畅便是重重一口啐了过去,若不是苏畅闪躲得快,差点就被他唾了一脸,黎世风指着苏畅,“姓苏的王八蛋,三爷我要不是看在姑母和阿洐的面上,早就揍得你满地找牙,你还敢在三爷跟前耍官威!”
“简直是无法无天,来人,来人啊……”苏畅怒声喊道。
眼见得苏家的家丁潮水一般自屋里涌了出来,黎世风磨拳擦掌,两边便要动上手里,苏洐清悦的声音缓缓响起,“世风,你退下。”
黎世风自然不肯,但几乎是苏洐的声音才起,云棠便上前不由分说的抓了黎世风的胳膊,扯着他退到苏洐身后。
苏畅哼了哼,才要开口,苏洐却在这时,抬目看了过来,“云棠,苏家的人谁敢动世风,你便废了谁,所有后果自有我一力承担。”
“我知道了。”云棠沉声应道。
前一刻还面有得色的苏畅刹时间变了脸色,他指着苏洐一声“逆子”还没来得及骂出口,苏洐已经再次开口说道:“我跪在这见你,不为别的,只为从此了断你我父子的关系。”
“阿洐!”苏老夫人惊叫着要上前,却被覃氏给拉住了,“姑母,姑母您冷静,先听听这小畜生怎么说。”
“你说是谁小畜生?”苏老夫人怒声道。
覃氏讪讪的扯了扯嘴角,陪了笑脸,“我错了,我一时嘴快,姑母您别和我计较,我们先听听他怎么说,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苏畅这时候已经拔脚走到苏洐跟前,一步外,他停下步子,居高临下看着苏洐,“我早已经将你逐出苏家,父子的关系……”
“那是你的了断,不是我的了断。”苏洐抬目打断苏畅的话。
苏畅一怔,稍倾,咬牙问道:“你的了断?你想怎么了断?你的命是我给的,你这是想要把命还给我吗?”
“阿洐,你别傻,你别中了他的奸计!”黎世风惊声道。
末了,黎世风指着苏畅再次破口大骂,“苏畅王八蛋,老天爷瞎了眼,你这样的人渣竟然还能在朝为官?我呸……”
黎世风的叫骂,苏畅不予理会,他只是用一种半是讥诮半是嘲讽的目光看着苏洐。那表情,好似在说,看吧,你就只会嘴巴说说,来真的你根本不敢!
苏洐对上苏畅含嘲带讽的表情,脸上同样绽起抹冷冷的笑,他缓缓说道:“十月怀胎生我育我的是母亲,不是你。”
“没有我,你母亲生得出你?”
“是啊,没有你,自然便没有我,可同样没有母亲也没有我,不是吗?”苏洐目光淡淡的看着苏畅,“你想我死,只可惜,你注定不能如愿以偿。”
苏畅轻哼,撇了脸,一副既然如此,你还说什么的表情。
苏洐却在这时,头也不回的对云棠说道:“云棠,借你的匕首一用。”
云棠当即拔出绑在靴子外的匕首递给了苏洐。
“阿洐,你要干什么?”苏老夫人惊叫着要扑过来阻止苏洐。
覃氏却是差点高兴地大笑出声,她死死的抱住了苏老夫人,“姑母,你不能上前,太危险了,谁知道那疯子会干什么。”
苏老夫人同样也害怕,她站在那,“阿洐,你不要做傻事,万事有祖母替你做主……”
黎世风也吓了一大跳,他恨恨的骂着云棠,“你个疯子,你给他刀,你竟然敢给他刀……”
“万一,洐少爷是要刀杀苏大人呢?”云棠幽幽的问道。
黎世风一瞬僵住。
阿洐杀苏畅?
子杀父,十恶不赦之罪!
那也不行,万万不行!
黎世风拔脚便要去上前去抢苏洐手里的刀,却被云棠抬手阻止,“好好看着,你再动来动去,我不介意把你打晕了。”
黎世风当即老实得像个鹌鹑,乖乖的站在那,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苏洐,嘴里碎碎念着,“阿洐有个好歹,你就等着五叔把你撕了吧!”
苏畅眯了眸子看着苏洐,似是也在猜度着苏洐的用意。
他自然不会相信,苏畅真会对他行凶,只是,他也不会相信,苏洐会自栽。
苏洐将匕首放在地上,然后抬手解开了头上的发髻。
古人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盖不可损毁其状”之说,是故,苏洐的头发解开时,足足三尺有余,黑亮光滑像一匹黑缎子,可见平时保养极好。
起先,众人看到苏洐解发还懵懵不解,但当苏洐一手持发,一手拾起地上的匕首时,大家似乎一瞬间明白了苏洐要干什么。
苏畅猛的往后退了一大步,他哆嗦着嘴唇看着苏洐,“你,你,你要干什么?”
“前朝魏武帝曾以发代首,严明军纪,今天我便以发代首断父子之情。”苏洐说道。
话落手里匕首轻轻一拉,下一刻,便见乌黑如墨的头发纷纷扬扬坠了一地。
苏畅惊怔之下,已经忘了反应。
苏老夫人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了覃氏的身上。
“娘,娘,您怎么了?”覃氏抱着苏老夫人,嘶声喊着怔怔失神的苏畅,“老爷,娘晕过去了,你快来看看吧。”
苏畅醒神,转身便要上前,耳边却响起苏洐的声音。
“苏大人!”
苏畅步子一顿,回头看了过来。
苏洐已经自地上站了起来,对上苏畅看来的目光,苏洐一字一句道:“父子之情已了,来日再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苏畅张着嘴,指着披头散发的苏洐,嘴巴张张合合,却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宝林胡同外,一辆朱顶华盖的宝车里,突然响起道轻笑声,末了,一道磁性的男声说道:“走吧。”
马车缓缓朝前驶去。
眼见得马车便要消失在大街的尽头,这时男子清悦的声音再次响起,“九华,你这小外甥前途不可限量啊!”
九华是黎海字的字。
黎海官摸了摸了食指上的玉板指,顿了顿,方说道:“阿洐势必是要入仕的,到时还请伯爷多多照顾。”
穿一袭宝蓝底玄色步步高升团花的茧绸直裰,面向威严,面容俊朗,下颚蓄着美髯让他多了几分儒雅之相的忠勤伯桑东海,却是略作沉吟后,说道:“若真有心入仕,还是迟个几年吧。”
黎海官点漆似的眸子精光攸然一闪,下一刻,已经说道:“他有三年的母孝要守,如伯爷所说,确实是要迟个几年呢。”
桑东海抚了颌下长髯,沉吟着没有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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