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方方的天井把夜空切割成了个四四方方的正方形。
黎世风坐在正屋外的阶沿上,双手托腮看着头顶四方的天空,身侧,十石学着他的样,也托腮看着四方天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十石叹了口气,看了黎世风说道:“三爷,吃饭吧。”
“没胃口。”黎世风摇头道。
十石摸了摸骨碌碌叫的肚子,“可是,我想吃。”
“那你吃呗。”
“不敢吃。”
黎世风眼睛皮都没撩了一下,冷冷说道:“知道就好。”
话声落,十石的肚子再次响起“叽哩咕噜”的声音,十石揉了揉肚子,一脸委屈的看着黎世风,“三爷,真的好饿!”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黎世风跳起便给了十石一脚,“你说,你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
十石一边“哇哇”叫着躲避,一边喊道:“连圣人都说了,民以食为天……三爷,你犯相思,茶饭不思,有情饮水饱,那我又没有,我为什么不能想着吃饭。”
黎世风一脚踢在十石屁股上,“我犯相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犯相思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十石委屈的捂着屁股说道:“自打你那天晚上从余家回来,你就三魂丢了两魂半。三爷,你要真喜欢余家大姑娘,你光在这想没用啊!你得想法子从表少爷手里把这婚事抢了!不然,回头表少爷和大姑娘把婚事定了,你就只能干巴巴的看着了!”
黎世风叹了口气,一屁股墩回了地上,闷声道:“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欢那只母大虫,万一我把阿洐的婚事搅黄了,最后发现我根本不喜欢母大虫,怎么办?”
十石那个无语啊!
“你是不是傻啊?你连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人都不知道!你还在这学人得什么相思病啊!”十石气得一屁股坐回了黎世风身边,“真是的,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笨蛋主子。”
黎世风瞪了十石便要发作,十石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问道:“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傻。”
“你不傻,那你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不喜欢一个人又是什么感觉。”黎世风说道。
十石越发傻眼了,他都没喜欢过人,怎么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完了,是不是说,他要不能帮自家三爷弄清楚,他到底喜不喜欢余家大姑娘,以后这饭都不用吃了?
可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主仆俩人大眼瞪小眼坐在天井里,眼见得天色渐黑,管家魏伯沿着长廊点燃廊下的大红灯笼,随着微红的光晕浸透府邸,整个宅子都透着淡淡的微暖的感觉。却在这时,一阵喧哗声却在大门外响起。
黎世风拧眉看向十石,“出什么事了?”
十石摇头。
黎世风是个喜欢热闹的,当下,拔脚便朝大门的方身走去。
隔着还有几堵墙的距离,便听到余攸宁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让我进去,我要找苏大哥……”
“是攸宁!”黎世风步子一顿,对跟在身侧的十石说道。
十石点头,“嗯,是余家的小公子。他不是才来过吗?怎么又来了?”
“才来过?”黎世风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午饭前,余小公子来找表少爷,说是余家大姑娘想去县城,问能不能跟我们借辆马车。”十石说道。
“去县城?”黎世风步子一顿,看了十石,“她去县城干什么?”
十石摊了双手,“三爷,我又不是大姑娘,我怎么知道她去县城干什么?”
黎世风顿时哑然,稍倾,一挥手,继续大步朝大门走去。
守门的老苍头是认得余攸宁的,想着自家表少爷还等着余攸宁的大姐救命呢,对余攸宁客气得不行,一边安慰着余攸宁,一边说道:“我这就带你去找表少爷,你别哭了。”
余攸宁抬手擦了把脸上的泪,可眼泪却像泉水一样,不管他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老苍头领着余攸宁正往苏洐住的小院走去,不想,还没等走过影壁,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黎世风。
“三爷,你怎么来了?”老苍头错愕的问道。
黎世风径直走到余攸宁跟前,“攸宁出什么事了?”
“黎三哥,纪二带着县衙的捕门来我家,要把我师父和我长姐都带走,说他们杀了人。”余攸宁泪流满面的看着黎世风,“师父让我来找苏大哥,你快带我去见苏大哥吧。”
黎世风却是听完余攸宁的话,当即便炸毛了。
“纪二那个浑蛋!”一把牵了余攸宁的手便往外走,“走,我们找纪二去,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红口白牙的……杀人这样乱七八糟的话都能说出来。”
余攸宁怔了怔。
师父是让他来找苏大哥的啊!
但黎世风已经不由分说的拉了他便往外走。
十石一怔之后,原地一跺脚,转身便往内院跑,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得和老爷说一声啊!跑了几步,似是想起什么,步子一顿,又匆匆折了回来,对呆呆没回过神的老苍头说道:“你,你去找表少爷,把余家的事和表少爷说一声,我去找老爷。”
老苍头“哦”了一声,当即拔脚去找苏洐。
苏洐也听到了大门处的喧哗,只是,他没有自己来,而是打发了天冬过来查看。天冬走到一半路和老苍头撞了个正着,从老苍头那听完事情的始末后,不敢耽搁,连忙折转身向苏洐禀报。
“你是说,纪二亲自带着衙门捕快上门拿人?”苏洐问道。
天冬点头,“老苍头是这么说的,三爷已经和余攸宁往余家赶了,少爷,你要不要去?或者是看看舅老爷那边的情况再做决定?”
苏洐瞥了天冬一眼,二话不说拔脚便往外走。
天冬一怔之后,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啐道:“让你嘴笨,不会说话!”
苏洐在大门口和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黎海权碰上。
“舅舅。”
黎海权看着他,眉头拧得成了一股绳子,问道:“阿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十石说,余家大姑娘扯上了人命官司。”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我看我们还是先去余家,弄清楚事情的始末再说吧。”苏洐说道。
黎海权大手一挥,“赶紧走吧。”
西寨,余家。
这会儿再次被寨民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西寨的人可能不认识莘唐县令,可纪二这个“地保”他们却不可能不认识。
所谓“地保”,就是负责直接管理龛谷寨这一片流放犯人的人,除了负责安排他们的生计,也负责向官府点卯什么的,当然如果有犯人逃脱什么的,地保也是有连带责任的,受到一定的惩罚。
有人悄悄的向纪二打听,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连县衙的衙役都来了。
纪二也不隐瞒,把有人到县里告郑骞和余初瑾的杀人的事,全抖落了出来。
“杀人?”虽然西寨的都是犯人,但还真没有几个是杀人犯,乍然听到这两个字,一惊之后,却是失声道:“没有杀人啊?只是把武大鹏的脚给砍了,可那也是武大鹏欺负他们姐弟在先不是?”
纪二到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武大鹏的官司,当即便追问道:“怎么回事?怎么还扯上了武大鹏?”
那人自知失言,连忙吱吱唔唔的退了下去。
这时候,王景桥已经拍着腰间的挎刀,驱赶着看热闹的人,“都让让,都让让啊,我们这就要把人带走,你们别把路给堵着。”
说着话,示意同来的捕快,押了郑骞和余初瑾跟上。
“长姐,长姐……”余幼瑾哭得声嘶力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抓着余初瑾的衣角,怎么也不肯松开,“不要把我长姐带走,长姐,我要你……长姐……”
人群里,杭氏和由荣华跌跌倒倒的走了出来,杭氏上前抱住哭得喉咙都哑了的余幼瑾,眼泪簌簌的直往下掉,“大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由荣华则拉着王景桥,红了眼眶却陪着笑脸,“官爷,官爷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姑娘她怎么会杀人?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由耗子你睁着眼睛说什么瞎话?我们可是亲眼看到余初瑾拿刀砍人的!”人群里,袁氏尖叫道。
由荣华顾不上理会袁氏,而是一个劲的对着王景桥说好话。只是,王景桥怎么会把他看在眼里!
“让开,敢阻挡官差办案,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说完话,一脚踢在由荣华小腿上,由荣华一个趄趄,当即白了脸,却强忍着痛,继续上前陪了笑脸,“官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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