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消玉损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卫娥

椒香殿

风吹的窗纱发出‘沙沙’的声音，几缕阳光折射到地面，门口摆放的两盆海棠花已经枯萎，奄奄一息，落地即将成泥。

卫娥简衣躺在床上，佩心在一旁喂药，玉玲珑早茶散后便赶来问候。

玉玲珑担忧的说：“贵妃娘娘，您的身形日渐消瘦，实在令嫔妾担忧。”

卫娥推开喂药的汤勺，摇了摇头：“劳玲珑夫人挂念，早茶散后就赶来看本宫，本宫自己身子虚弱，只觉得咳疾愈来愈严重了。”

佩心端药退下，玉玲珑便坐在了床榻上，握着卫娥的手，一股淡香顺着抬动的胳膊扑鼻而来，玉玲珑轻叹：“贵妃娘娘，您身上好香啊！”

卫娥低头窃喜，淡淡一笑道：“这是媛媚姐姐和王太医二人特意调制，说是皇上喜欢这个味...咳咳。”未说罢，卫娥掩嘴重咳不止。

玉玲珑微皱眉头，似觉不妥，说道：“娘娘重咳，应该闭香，日日擦香会增加病重的。”

卫娥鼻头一酸，眼眶湿润，小声说：“我也不想，可是，姐姐说...必须涂抹，皇上才会喜欢...”

玉玲珑察觉出几分，低声说：“嫔妾很喜欢这个香味，贵妃娘娘能否相赠一点？”

卫娥会心应声，从怀内取出一枚香囊，递与玉玲珑，说：“这香囊是姐姐给我绣的，上面绣了我的小字与我的属性，里面的香料正是姐姐所赠。”

玉玲珑接过香囊，连忙揣入怀中，双眼正色说道：“多谢贵妃娘娘。”

“媛媚贵妃驾到！王太医到！”

一阵呼声传来，卫娥双颊抽搐了下，玉玲珑连忙将香囊塞进袖口。

十几个侍女侍奉卫铃音进殿，众人行礼：“媛媚贵妃娘娘金安。”

卫铃音直径走到床边，看着日渐憔悴的卫娥不免心生痛意，摸了摸卫娥的额头，呢喃道：“妹妹面无血色，想是病情加重了，我带了王太医来，让他为你请一次脉吧！”

卫娥浅笑着点了点头，看向玉玲珑，清纯的眸色竟然渐渐暗沉，玉玲珑退后几步，说：“娥媚贵妃娘娘您好生休养，嫔妾明日再来请安。”

“好。”卫娥说。

卫铃音却笑道：“娥媚妹妹需要静养，被别人打扰有碍身子痊愈，更不能早日侍奉皇上，玲珑夫人就不要打扰了吧？”

玉玲珑难为情的应道：“既然媛媚贵妃娘娘吩咐，嫔妾便谨记于心，嫔妾希望娥媚贵妃娘娘好好养着身子，为了二阿哥，也为了皇上。”

卫娥嘴角上扬，明白玉玲珑的潜意，浅浅的酒窝似是斟满了无限惆怅，虚弱的说：“有劳玲珑夫人挂心。”

玉玲珑福身行礼：“嫔妾告退。”

待玉玲珑走后，卫铃音连忙叮嘱道：“妹妹，你身子不适不宜见生人，尤其这种从异国来的，你不知道她的心思脾性，万一要加害于你，可如何是好？”

卫娥勉强一笑，合上双眼，两行热泪缓缓流下，从鼻尖滑落到嘴角，疲倦的说道：“我这样的人，还怕什么？”

看到卫娥这个样子，作为亲姐姐的卫铃音难免心疼，随即招手王允升，吩咐道：“王太医，你来为妹妹瞧瞧。”

“是。”

长街

玉玲珑从袖口掏出香囊，仔细端详，思考片刻后，吩咐道：“玉心，我未侍寝不宜面圣，你想办法传风声到御前，就说娥媚贵妃奄奄一息，望皇上垂怜。”

玉兰福身说道：“奴婢心中有数，这就去。”

不出一个时辰，赢华带领侍卫,太监火急火燎的来到椒香殿。

“皇上驾到！”

卫铃音闻声心内一惊，赶紧出门迎驾：“臣妾给皇上请安。”

“娥儿怎么样了？”赢华一边询问一边冲进内殿。

卫铃音起身跟进赢华脚步，说道：“妹妹脉象孱弱，王太医刚刚把脉完，皇上可以询问太医。”

赢华走进床榻，只见卫娥印堂发黑，眼下乌青，嘴唇泛白，脸色蜡黄，不知她是昏迷还是睡着，一直喃喃自语，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赢华心如刀绞的瘫坐在床榻上，低沉的声音如同碎石坠入湖底，问：“她怎么了？”

王允升跪着前行直到床榻旁，小声说道：“回皇上，娥媚贵妃所剩时日不多了。”

闻此言，赢华与卫铃音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卫铃音尖叫着：“你胡说！”眼泪更像珍珠断落一样滴下来。

赢华有气无力的望着卫娥，轻声问：“什么缘由？”

王允升继续说：“娥媚贵妃诞下二阿哥之后便体虚发冷，一直用食补，却未见明显疗效，去年一场大雪更加凉透了娥媚贵妃的身子，因此患上了咳疾，咳疾加重导致肺疾...”越说越严重，王允升惊慌的叩头认错：“是微臣无能啊！”

见赢华眉下一片雾霾，卫铃音连忙跪下，她那双手擦不尽的眼泪让赢华更加心碎，卫铃音悲声泣息：“皇上，是臣妾无能照顾不好妹妹，可王太医确是日日服侍在椒香殿，寸步不敢离开，皇上可不能责罚于他，还是责罚臣妾吧！臣妾无能啊！”

“姐姐...”赢华身侧传来卫娥虚弱的声音。

赢华轻轻扶起卫娥，从身后环抱着她，娇声问：“娥儿，你醒了？”

卫娥冷眼瞧着王允升，轻声说道：“王太医，你退下吧。”

“是！”王允升连忙起身离开，卫铃音上前坐在床榻上。

卫娥攥进赢华的手，柔声说道：“皇上，我知道，我活不久了，我死后我们的二阿哥就交由姐姐抚养，她是我亲姐姐，自然不会伤害我，更不会伤害我们的玉林。”

卫铃音闻言眼泪如决堤崩塌奔流不断，悲声道：“妹妹，我定不负你一番真心，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起来，自己抚养二阿哥啊！”

赢华贴近卫娥的双颊，身上散发的香气使人更加惋惜，赢华道：“是啊，娥儿，你要好起来，你是玉林的亲娘，世上没有人比你更爱他。”

“皇上...”卫娥轻轻唤着，清澈的双眸渐渐变得空洞无物，虚弱的说道：“臣妾早已回天乏力，承蒙皇上多年厚爱，臣妾为皇上诞下玉林，也是死而无憾了。”

闻此言，赢华的眼泪不禁滴落下来，滴到卫娥的耳朵上，卫娥说：“皇上莫哭，臣妾有话想单独对姐姐说。”

“好，朕离开，你们姐俩好好说说体己话。”说罢，赢华轻轻松开双手，慢慢将卫娥放倒。

卫娥目送赢华离开，满怀不舍与迷离，卫铃音起身行礼：“恭送皇上。”

赢华走后，卫娥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突然提高了声音道：“姐姐！妹妹的病都是姐姐一手策划的吧？”

卫铃音愣住，脸上的泪珠也瞬间凝固，张口结舌的问：“妹妹，你...你在说什么呢？你是病糊涂了吧？”

“姐姐！”卫娥一把抓住卫铃音的手，“你瞒的过所有人却瞒不过我，你给我的香料里面掺了芥花粉末吧？”

卫铃音一把甩开卫娥的手，怒问道：“什么芥花粉末？本宫不知！”

卫娥冷笑着举起手，厉声道：“就是它！”

那木质的手镯，已经被岁月打磨的发黑了，卫铃音突然慌不择言，解释道：“不是的，你听我说...”

卫娥打断她的话，不可置信的摇头狂笑：“为什么，我们不是亲姐妹吗？这么多年了，我陪你做过多少不好的事，欺负绣慧，争承，夺权...凡是姐姐你说的，我都做了！我知道我做的都是错事，可姐姐就是我的底线，姐姐就是我的真理，可今日为何偏偏是你害我！？”

卫铃音扑通跪倒在地，抓紧床上的被子，悲声大哭起来，嘴里只念叨：“娥儿，娥儿...”

卫娥伸头凑近卫铃音的脸颊，咬牙切齿道：“如果是绣慧用此毒法害了我，我不会恨她，而你，我会痛恨你一生一世！我早就知道你给我的香料有问题，那芥花是我们水哩族才有的，别忘了，我也是水哩族的人！可即便如此，姐姐赐予的毒，我也照收，因为我知道姐姐要做一番大事。”

卫铃音起身抱住卫娥，眼泪瞬间淹湿了卫娥的肩膀，哭喊着：“都是姐的错，可你若不死，玉林就不会归我抚养，玉林不归我抚养，我就无法夺权争当皇后，咱们水哩族的期望也就无法实现，所以，为了我们的母族，你就赔上一条命也值了。”

卫娥闻言如雷震耳，一刹间气急攻心，口吐鲜血，顿时奄奄一息。

卫铃音哭声不止，紧紧抱住卫娥，说：“娥儿，终究是姐对不住你，你放心，待我登上后位，定扶持玉林为太子，妹妹你就安心去吧！我会书信一封写给母族，让族人传颂你的奉献。”

“姐姐...”卫娥流下最后一行热泪，喃声道：“我不求玉林为太子，我只要他平安，姐姐，我永远不会怪你，你永远是我的好姐...”话未完，玉却焚。

卫娥的手缓缓松开拥紧的后背，卫铃音将她轻轻放平，踉踉跄跄走到殿外，大喊道：“娥媚贵妃殁了！”

霎时间，百花尽落，众人皆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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