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死了知更鸟?
真的不是我。麻雀说
1
又是一个冬天。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了,明明几天前还可以脱下羽绒服和刘雨阳在乒乓球桌前潇洒地挥舞着球拍,现在我却只能用冰冷僵硬的双手颤抖着抓紧同样冰块一般的球拍。系统已经成功把乒乓球桌生成了,眼前的刘雨阳倒是依旧脱了羽绒服,笑嘻嘻地用一只手举着乒乓球拍,另一只手指着我。
刘雨阳的身影一如既往的娇小可爱,上半身穿着羊毛衫,下半身……裙子?这么冷的天穿什么裙子?
咳,还是海南好。不过,看她一脸嘲笑的样子,我想到了夏天的时候,我们也是,一个人热得要死另一个人哈哈哈哈哈,只不过角色互换了一下而已。
扯平。
我打开了随身式暖气,准备接第一个球。虚拟空间的边缘上弹过来一个球,我连忙挥拍击打,动作却仿佛被寒冰射手射中了一样慢了半拍,乒乓球飞到了空间之外。
“系统的问题。”我看着慢慢爬上刘雨阳那可爱的脸蛋上的一丝嘲笑,一股不祥的预感冒上心头,不无尴尬地搓了搓手。
“我听你狡辩。”刘雨阳把挡在额前的刘海向两边拨了拨,她撩头发的动作的确很漂亮,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以前的年代里,异地恋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多亏了现在的技术,只要带上虚拟手链,两个人想干什么都行。
刘雨阳是海南大学大一的新生,我却是南京大学的大二学长了,虽然说是跨了几十个纬度,我们的生活本来是两条相互平行的直线,或者说是两条各点在横坐标处的导数相同且不重合的曲线,但是因为那次VT,我们两人生活的曲线弯曲、交汇。
VT也是VR技术成熟之后的一项衍生服务,全称叫虚拟旅行,只要花很少的钱就能进入空间完成旅行,这种旅行一般只有一到两个小时,倒是完美地契合了我们这些一没时间,二没***的穷大学生。
那一次我选的是呼伦贝尔大草原,我当时正弯着腰打量一只蹲在草茎上的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墨绿色小虫,突然旁边就多了一个小女孩,没错,这就是刘雨阳。当时是夏天,她所在的海南在那个季节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她当时为了体验真实还没有开制冷效果。所以我当时应该是一脸花痴地抬头盯着她(这一点是我从她的表情里推断出来的,她当时双手放在双肩包的包带上,一脸懵圈地睁大了眼睛,事后我问她,她说还以为遇到了色狼,我调侃她说这色狼还挺帅啊,结果她一个乒乓球正中我的脸,还好那只是虚拟的)。于是我们就在这微妙的气氛中认识了。
突然眼前一黑,一个乒乓球打中了我的眼睛,击穿了我的后脑,在我的脑后穿出,我一个脚下不稳,差一点摔倒在地。
“专心打球啊。”刘雨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跟前,抬起头用一根食指点着我的鼻子,我张开嘴,一口咬住她的食指,这虽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在刘雨阳那边看来就像是我含住了她的手指一样。这一招在异地恋圈子里颇受欢迎,被称为”远距离撒狗粮”。
于是,在这个屡试不爽的圈套下,刘雨阳的小脸又一次绯红了起来,她停了几秒之后才抽回了手:“哎呀,你又来,讨厌啊,恶心。那个,我还要上课,走了走了,有事再打我电话吧。”于是,像无数次之前发生过的桥段一样,刘雨阳挥了一下手,从虚拟空间中渐渐消失了。
又害羞。我只好笑着无奈地摇头,刘雨阳这小丫头,一如既往地到关键时刻掉链子。害羞了就直说嘛,说不定我还会奖励她一个吻。
我自己站了一会儿,也退出了虚拟空间。
2
“嗯?”我接起了电话,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煎饼果子。
“嗯,是杨亦舸吗?”嗯,直呼其名,还没有后缀,如此礼貌真是令人感动啊。
“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你跟刘雨阳是什么关系?”语气突然又雪上加霜地差了一百倍,同样很礼貌。
“这关你什么事,你是什么人啊?”我盯着手中的煎饼果子里看着剩下的半根火腿肠。我和刘雨阳的关系,几乎没人知道。那么,这个低沉的男低音是什么来头?
“我是刘雨阳的父亲,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刘雨阳的男朋友?”
眼皮跳了一下,刘雨阳的父亲?他怎么知道了?刘雨阳跟我说过,她爸不会知道这件事的,直到我们未来真的在现实中见面后再讨论,我们约定要等大学毕业,怎么,她沉不住气了?
现在倒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他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要不是刘雨阳是海南的,我估计已经把这个来自海南的陌生号码拉入骚扰电话的黑名单了。
我抬头看着窗外,今晚的月亮很美,边上缺了一小块,这么小的一口,估计是刘雨阳那小丫头咬的吧。这样想着,一丝微笑爬上了我的嘴角。
“可以这么说吧。”我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电话那边还有一个人。
“那,你觉得,刘雨阳这孩子怎么样?”
呵呵,岳父先来找女婿估计还是中国自古以来头一遭。
刘雨阳怎么样啊?刘雨阳娇小可爱的身影又一次钻进了我的脑子里。
“嗯,很不错的女孩子啊。”生生咽下蹦到嘴边的一句”卡哇伊内”。在岳父大人面前有点儿阳刚之气,我告诫自己。
“我进入过你的虚拟构架了,抱歉用的是刘雨阳她的权限,你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男孩子……”
“但是?”我的经验告诉我在这之后会有一个不小的转折。
“没有什么但是。”对方好像轻轻地叹了一口长气。
“那……”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要紧的事非得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要不是今天赶这个论文,我恐怕早就睡了。
“你知道吗?哦,你不知道的,那个,有件事要通知你一下,刘雨阳……她死了,在家里,自杀。”
“什么?”
手中的煎饼果子掉到了地上。我艰难地咽下刚咬下去的煎饼果子,和刘雨阳父亲刚刚从海南扔给我的几个字一起。这几个短句字字都夹杂了海南的气息暴烈,燥热和疯狂。
“很抱歉这么晚才给你打电话,今天我刚在小雨的东西里找到了你的电话,才发现她还有一个男朋友。葬礼我们三天前就举办了。我们这边认识的人也不多,所以葬礼我们也没有请多少人参加。虽然没有及时联系上你,但是我们还是希望你能过来一趟。”
我茫然地放下电话,再一次望向窗外,月亮上的那一个小缺口再这瞬眼的光景之内已经不见,月亮变成了一个近乎有悖月相的圆盘。刘雨阳小小的身影在我眼前破碎,蒸发,消失不见。
刘雨阳。
死了。
在家里。
自杀。
每个字都成了一个疯狂的尖锐音符在我的脑海里迸裂开来。
在去往海南的航班上,我昏昏沉沉地睡去。
在一个黑暗的森林里。刘雨阳和我慢慢地走着,我左手提着一盏少见的小灯笼,照亮着前面小小的一片路,右手紧紧抓住刘雨阳的手。我的手指被她紧紧握在手掌之中,那一股温暖,一直打到心里。
停下来,我抱住她小小的身躯,用食指撩开她的刘海,轻轻抚过她的额头,光滑,细腻的皮肤质感从指尖传来。
她轻轻地挣开了我的怀抱,走到不远处。来追我。她说。
她开始奔跑,我连忙追上去,她却越跑越快,不久就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了。我停住脚步,迷茫地站在原地。
刘雨阳!我想大声嘶吼,可声带仿佛被卡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
我在丛林中飞奔起来,翻找着这黑暗丛林中的每一个角落。手脚逐渐被丛林里的荆棘刺破、流血,但是我却没有一丝痛感,只是埋头寻找那个小小的身影。
呼,呼,呼。
我找到她了。
刘雨阳被吊起来,挂在一座寺庙的大梁上,背影是一如既往的娇小可爱,我连忙冲上去,握住她的双手,冰凉,僵硬,一股死亡的触感。
我把她解下来,抱在怀里,我的身体慢慢变冷,她的身体渐渐变暖,最后,她睁开眼睛,伸出双手抱住我,她仰起头。亦舸。她轻轻呼唤着我,把脸靠近我。我却感觉自己的身体此时已经冰冷僵硬,嗓子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亦舸。她的眼睛闪着光亮,有些晶莹的液珠从她的眼角溢出,她紧紧地抱着我。对不起。我听见她在喃喃。她坐下来,把我的头枕在她的腿上,她低下头,闭上眼睛。
她吻住了我。
3
ねぇ、もしも全(すべ)て投(な)げ舍(す)てられたら
呐,若然能将一切舍弃的话
笑(わら)って生(い)きることが楽(らく)になるの?
笑着活下去这样的事就会变的轻松吗?
また胸(むね)が痛(いた)くなるから
胸口又再疼痛起来呢
もう何(なに)も言(い)わないでよ
够了什么都不要说了啊
刚下飞机,我走到了航站楼里,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着,与此同时手忙脚乱地解开羽绒服的扣子,这里的空气压抑,逼人,让我喘不过气来。
一个高高大大的中年男人朝我走了过来,身上穿的是薄薄的春秋衫,应该是海南本地人。我的目光刚一与他相撞,我愣怔了一下,随即移开了目光。
刚刚接触的目光里的阴暗而沉重,就像这海南的冬天一样,温和中夹杂着暴烈,令人避之不及。我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些,点开了手表,手表上的立体投影系统打开,我点进了地图,输入了刘雨阳的爸爸提供的地址。想了一下,撤销了刚刚输入的一行字,输入了“海南大学”四个字。地图展开,将影像投到我的角膜上,海南大学的全景立刻映入眼帘。
“杨亦舸?”听到这已近熟悉的声音,我连忙抬起头,刚才的中年男人已经走到了眼前,不用说,这就是刘雨阳的父亲了。
“我是刘言昊。”男人伸出手,我连忙握住:”您节哀。”男人的手很大,很温暖,刚刚舟车劳顿的疲惫竟然瞬间了无踪迹。
毕竟,想到自己心爱的人,任何甚至是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都会重新精神百倍。
我们首先乘车前往刘雨阳的家。”我没有报警。”正在开车开得好好的刘言昊突然把方向盘一丢,转向一边的我,汽车则飞快地调成了自动驾驶模式,向调好的目的地继续前进。
我紧盯着刘言昊的双眼里面是坚毅,没有一丝的疲倦与悲伤。我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敬佩,女儿离开了人世,仍然能够坚强地面对生活,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他刚刚说什么?他还没报警?唔,这倒也不太会令人惊讶,现在这个时代的警备状态是前所未有的松散,人们去世之后也仅仅是由智能红外仪对尸体扫描来判断死因,这样很快,但也会对实体造成很大的表层伤害。虽说人已经死了,但家属多多少少接受不了,于是产生了一条特制奇葩产业链:死者家属会通过中间人出钱”买”一张死亡证明。这么做不违法,说明国家也默许了这样的做法,也许是出于对死者的尊敬吧。不过,这如果用古代人的思想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是……”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措辞,我可以说是以绝不敷衍的态度吐出了如此敷衍的一个字。
其实我现在在想,我究竟应该干什么,或者说,我可以为刘雨阳做点什么?
遗憾的是,在脑子里翻找了一大转之后,我很失望地发现,我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悲伤。
我好没用。
也许是看出了我满脸的懊丧,刘言昊勉强扬了一下嘴角,声音却依旧低沉:”其实我请你来最大的目的不是为了悼念她的,我想请你调查一下这次自杀,不,这个措辞不算太准确,算了,明人不说暗话,我怀疑,这是伪装成自杀的他杀。”
我吓了一跳,抬起头,看着刘言昊眼中说不尽的阴晦。
走进刘雨阳的家,家庭智能机器人已经检测了我的角膜,它读取了数据库中我和刘雨阳多次使用虚拟手环异地交流,于是自动开始播放刘雨阳使用Babytooth播放最多的音乐,是以前刘雨阳曾经唱给我听过的一首很老的歌,一首叫《心理作用》的日文歌。
ねぇ、もしも全(すべ)て投(な)げ舍(す)てられたら
呐,若然能将一切舍弃的话
笑(わら)って生(い)きることが楽(らく)になるの?
笑着活下去这样的事就会变的轻松吗?
また胸(むね)が痛(いた)くなるから
胸口又再疼痛起来呢
もう何(なに)も言(い)わないでよ
够了什么都不要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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