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之卷 44.向阳

两人皆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周瑜率先打破这份安静：“我想见一个人，或许还得麻烦子瑜安排。”

“是至尊吗？”诸葛瑾点了点头，“这不麻烦，我会为公瑾安排的。”

“不，”此时周瑜神色颇为郑重，他注视前方，一字一句开口道，“是陆逊陆伯言。”

踏过落叶遍地的庭院，屋外早有位中年男子等候多时，他瞅见周瑜的模样，一时间惊讶万分：“听子瑜所言，你是他的亲眷？有何要事需来见我？”

“见过上大将军。”周瑜向其躬了躬身，言语之间颇为诚挚。

“先生请起，”陆逊快步上前扶起周瑜，领着他走进内室，望着他的脸颊惆怅地摇了摇头，“先生与我的一位前辈，长的很像。”

“他刚过而立之年便已创盖世奇功，彼时我只不过一小小幕僚。可惜天妒英才，他三十六岁便因病离开了人世，”陆逊手执茶壶，将周瑜杯中水添满，絮絮道来，“他宛若烈日，光芒万丈，耀眼夺目，群臣无不钦佩他，仰慕他。身为他的继任者，我既感到荣幸，又有些恐慌，害怕一直活在他的阴翳下，害怕自己永远追赶不上他的脚步——石亭一役大获全胜，至尊由此登上帝位，而他却对公卿说：’孤非周公瑾，不帝矣。’”

周瑜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心中惊愕的情绪一晃而过，随即便苦笑着垂下眼睑：“我亦曾遇见过一人，他阴谋阳谋无一不通，奇门遁甲无一不精，我与他几次针锋相对从未讨得一分好处。”

“他宛若皎月，高悬九天，撒下清辉，照亮黑夜——如他的名字一样；他也曾如巨石一般压迫着我，让我无法喘息。他只手补天，愿还乱世安宁，愿还百姓安乐，是我钦佩之人、仰慕之人——深爱之人。”

“很久往后我才明白，何必害怕一直活在他所创造的阴翳之下？何必害怕追赶不上他的步伐？无日亦无月的黑夜，星星散尽光芒，也能照亮他人的前行之路。”

“您，您是？”陆逊脸上闪过惊讶之色，手中的茶盏猛然落地摔得粉碎。

周瑜缓缓起身，伸手搭上陆逊的肩膀，浅浅一笑道：“夷陵破蜀，石亭御魏，若说是我，也未必能做得如此优异。伯言，你早就比我更卓越啦。东吴有你，方才能平安一时；东吴有你，我亦才能安心离去。”

“您真的是……”听闻此话，陆逊慌忙起身，试图拦下周瑜，却见他轻轻摆了摆手：

“不必相送，我要——回家啦。”

“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天下归殷久矣，久则难变也。武丁朝诸侯，有天下，犹运之掌也……”

行至将军府花园，周瑜耳畔传来朗朗读书声，驻足细听，正是《孟子》一书中的内容。身侧有一已过幼学之年的男童，手捧竹简，端坐于石凳之上。那一瞬间，周瑜的记忆又回到儿时，在草庐中与诸葛亮高谈阔论、谈天说地。

男童注意到周瑜投向自己的目光，略有疑惑地放下竹简，快步上前深行一礼：“敢问先生是？”

“你叫什么名字？”周瑜并没有回到男童的问题，而是向其反问道。

“我叫陆抗，家父是陆逊陆伯言。”陆抗恭敬地答道。

“是伯言的孩子啊。”周瑜蹲下身，伸手轻轻揉了揉陆抗的脑袋，“《孟子》一书中，有政治思想，有治国策略，若能熟读于心，深解其意，再与其他治世经典相结合，必能成为一代名士。”

“我的愿望便是如父亲一般，”陆抗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周瑜，言语间却是颇为坚定，“保卫东吴，抵御外敌， 除死方休。”

周瑜闻言心中一颤，片刻后方才释然一笑：“好，那我便能安心回家了。”

对着夕阳，周瑜毫无遗憾地闭眼吞下了那颗药丸，随即便化为一缕青烟，飘洒在天空之中，消失无迹。

孔明，还真是可笑，你活着的时候，我一直说要回到东吴，回到我自己的家。

可直到你死后，我才发现，原来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真正的——家。

炽煜夏：这章夹带了点私货，让我东吴最爱的三个人见了一面。

炽煜夏：把稀烂的原文和离谱的结局改到如此地步的我尽力了==后面还有《结局后的故事》以及《初之卷.番外》，然后便开始第二部的创作。再次谢谢看到结局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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