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南宫雪向来是急欲杀之而后快,但要论恩怨牵扯,仍是以李亦杰居多。毕生之中,能够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未向他证明自己实力,令他真正认可之前,却也是绝不肯轻易杀他。
还没等他盘算出要如何折磨李亦杰,忽感袍摆颤抖,转眼一瞟,见一个女孩子跪在脚边,仰起头望着他,清亮的眼中闪烁着畏惧,正是程嘉璇。想起自从在福亲王府将她重伤,此后就再没看到过她,不想竟会在此出现,皱眉道:“原来你还没死,哼,这是干什么,连你也想跟本座作对?”
程嘉璇连连摇头,道:“不……不是的,我始终都站在你这一边,不论你想做任何事,我都会支持。所以……世上并不是就没人理解你啊,为什么……你就始终不肯正眼看我一回呢?”
江冽尘挑了挑眉,道:“当真是什么都愿意?”程嘉璇刚经一番大力摇头,又匆忙重重点头,道:“是啊,只要是为了你,一切都可以。有……有什么任务能交给我?”
江冽尘冷冷道:“好。”顺手扯住程嘉璇领口,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陡然转过半个圈子,将她身子作为盾牌,挡在身前,狞笑道:“那你就为我去死!”这一变招,正好挡住了玄霜趁乱攻击。日曜轮的锯齿抵在程嘉璇颈前,生生收住。
程嘉璇吓得闭紧双眼,见对方不再动作,才缓缓睁开。江冽尘冷笑道:“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很想杀我么?怎么还不动手?”
玄霜望了望程嘉璇,又狠狠瞪他一眼,道:“你用小璇做挡箭牌,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也不嫌这套把戏太过低级?你既然不爱她,就不要这样糟践她!”
江冽尘道:“只要方法管用,哪管它低级与否?何况这可算不上我逼她,没见这丫头早也盼,晚也盼,就想盼着一个为我而死,以证心迹的机会?让她如愿以偿,也算成全了她。嗯?你说是不是?”最后一句是向程嘉璇发问。程嘉璇受宠若惊,忙道:“是,如果能让你永远记住我,我……死而无憾。”
江冽尘冷冷一笑,道:“你要是死了,本座这一世都领你的情。每年你的忌日,我会记着给你烧些纸钱。”这一句便再愚蠢之人,也听出不仅算不得敷衍,根本就是直截了当的嘲讽。
玄霜怒道:“你别自以为稳操胜券!我告诉你,我跟你一样,为达目的,都是不择手段的。谁敢拦我,就算是天王老子,还是亲生爹娘,我都不会放过。她拦我,我一样杀。小璇,你到底让不让开?”
程嘉璇咬了咬嘴唇,脚下却似生了根一般,动也不动。玄霜怔然许久,终于重重跺脚,将日曜轮收了回来。道:“你这样的可怜人,我不屑杀。”
江冽尘淡笑道:“当初你跟着我,可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果然正道荼毒无穷,他们只会妨碍了你的前途。你不忍心下杀手,那就由本座先开始。”猛然抬手一挥,将身旁一堆杂草烧得一干二净。就见汤远程坐在草丛中,见遮蔽给他毁去,却也并不惊慌,淡然转头。
江冽尘道:“我就说么,是哪个胆敢在本座面前造次,原来是汤公子。你自然也是李亦杰他们的帮手了?”程嘉璇直看得心惊胆战,如今汤远程在她心里,分量已占得越来越重,忙道:“不会的,远程……他……根本不会武功,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书生,何德何能,来妨碍你的大事?你就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吧!”
江冽尘道:“笑话!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向本座讨价还价?”目光仍在汤远程身上来回打量,微笑道:“汤公子,要助人决战,也不是仅有当场助拳一途。另有道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你如今所做的,恐怕正是这军师吧?”
汤远程淡淡一笑,轻轻点头,道:“不错,实不相瞒,确是给你猜着,区区草头军师罢了。只不过你瞧在下无能,用上再多计策,大伙儿还是给你打得全无还手之力。再这样下去,我辜负李盟主厚望,回到中原,更是无颜面见江东父老。”
江冽尘淡笑道:“话非如此。前一招不是你的主意,你也想不出这种损人利己的计策来。那几招战术配合,还未发挥出你实力的一半,我看是你也有所保留,莫非是明白李亦杰并非良主,预先给自己备妥一条后路?这也很好,不愧为聪明人之所为。你要是懂得见风使舵,现在想转阵营,也还来得及,本座可以不计前嫌,给你一次机会。”
汤远程抬起头,倒真做出副思考之相。李亦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对汤远程怀有足够信任,从不担心他会背叛自己。但眼下战略才实施到一半,己方便已是损兵折将,只剩几人苦苦撑持场面,心里也开始没了底。脚步一动,唤道:“远程……”声音却又卡在了喉咙口,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汤远程视线在他两人间转动,遂道:“江大人,此事可真要令我为难了。”江冽尘不耐道:“愿便是愿,不愿便是不愿,哪儿这么啰嗦!又为难什么了?”
汤远程道:“你想,我要是不答应你,是对不住朋友。我要是答应你,又是对不住自己的良心。毕竟帮你干那些伤天害理之事,终究非我所愿。更何况,李盟主同样是我的兄弟,我又是答应他在先。要我怎样决定,都会得罪一边。我只是个老实人,不愿招惹是非,待我想个折中的法子……”
江冽尘心中不耐,他一向是寸土必争的性子,对峙中绝不肯吃一点亏,就算是对方先行让步,也要待他考虑“条件尚可接受”后,才会饶过对方一命。既冲他这句“折中”,也知是全无商量余地。勉强等着他考虑,要让李亦杰先一步提出反对,自己再同他对着干,才算名正言顺。
按说以他实力,无须花这番工夫,也能轻松解决那帮正派中人。但既是胜利在望,达成得过于顺利,反而没了趣味。才肯陪他们玩这场游戏。
汤远程琢磨不久,便道:“有了!两位各有各的主张,谁也不愿让谁,才致矛盾日日激化,不可收拾。不如趁着今天这大好日子,由在下来做和事老,二位各退一步,从此同对方和睦相处。正好二位又都是黑白两道大名鼎鼎的头面人物,如能齐心协力,化解正邪双方矛盾,为后代子孙传下万年善业,岂不比贪图一时荣华,遗留千古骂名,要好得多了?能做朋友,总比做仇人好,不如二位这就握手言和?”
江冽尘恼得头顶冒烟,道:“说来说去,原来是耍人玩的。什么叫各退一步?连跟本座平等而立的机会都没有,他李亦杰也配?要让本座跟他和睦共处,不如等你先练成了天下无敌的武功,还会实际些。”
汤远程道:“武功有分门别类,繁复万千。但依我之见,再厉害的武功,既然有一人能练成,也自会有人比他更高明,唯有人心,才是永无止境。而我研读圣贤书多年,并不仅是为换取一纸功名。能以一己之力,为百姓化解愁绪,才是我真正努力的方向。不知我这样的回答,你可还满意?”
江冽尘怒道:“好大胆子,分明便是向本座挑衅,你找死!”手中立即聚起一团光球。程嘉璇看得心胆俱丧,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奔到汤远程身前,张开双手,护住了他。小声道:“求求你,请你手下留情,他实在不会妨碍到您……”
江冽尘冷冷道:“才说了不会跟本座为敌,果然也是假的是么?就算玄霜会对你心软,你就以为,自己有了多大能耐,能保护天下之人?”
程嘉璇低声道:“不是的,我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我也可以为你去死。但是……但他也是我的朋友,我求你不要伤害一位无辜者……”江冽尘冷冷道:“在本座眼里,只有仆人和敌人,从来就没有无辜者。”
程嘉璇心中一动,道:“今天到这里来的,除了我,都是要跟你作对的狂徒。我来代你料理,我替你去杀光他们,可是……求你放过远程好不好?”
江冽尘冷笑道:“有点意思,原来这小子对你那么重要?”顺手取过残影剑,一手按上剑柄,一道道黑气环绕剑身,自上而下,由外到内的流转,剑锋邪气仿佛瞬间强盛了几分。随后将剑丢给程嘉璇,道:“你不是很喜欢用残影剑么?那好,本座就成全你。除了这几人,你随便杀。”
残影剑确能令持有者获得强大力量,但面对真正的高手,却难有所成效。要说玄霜、李亦杰与南宫雪三人,本就不是她所能惹得起,程嘉璇倒也乐得避战。一边连声称谢,将残影剑握在手中,心头涌起层层感慨,仿佛前一次能由自己掌握这把宝剑,已是极为久远之前的事了。看准一处最为拥挤,当即提剑刺去。
实则她手指一触到剑柄,行动便已不由自身控制,而这一次剑上之力似乎较以往更为强横,也更为深邃诡异,竟连她神志也要一并侵蚀。宝剑带着她纵身一跃,直达丈许。若是换在平时,只怕她就是练上几年,也未见得能有这般显著成就。
没等李亦杰上前阻止,一旁先有个身影落在程嘉璇面前,凭着手中一根平平无奇的钢爪,竟将残影剑攻势尽数封锁。又向李亦杰叫道:“李兄弟,我曾经空手对付过她,交给我就是了。”
李亦杰想到原翼曾给自己提起,他不但空手交战,更是只用一招,就卸去了她手中残影剑,过得两年,功夫应当又有长进才是,至少也不会输给程嘉璇,放宽了心,道:“那就麻烦你了,原兄弟。”向南宫雪使个眼色,两人又向江冽尘进招攻击。
李亦杰出招刚猛,以进攻为主,南宫雪暂居后方,全取守势。两人攻守有度,紧密相合,却连江冽尘周身外围也无法攻入,似有另一层无形屏障,将长剑震偏。又因南宫雪手中并无兵刃,内力相拼全落在李亦杰一人身上,阵阵酸麻自手腕漫延到整条手臂,御敌时隐隐涌现的蓝光渐次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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