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嗖”的一声,一柄飞镖倏然而至,击中光束正端,竟将那看去强横无比的光束也击出一条裂痕。另一端摇摇摆摆,猛然弹回江冽尘眼中,“啪”的一声爆响,江冽尘陡然急退,面容扭曲,显然双眼正中一击,同时更要受激突功力反噬,对他伤损也自不小。这就如两人比拼内力,一方先行收手,两人功力便同时加诸一人之身,是相同的道理。
随着江冽尘功力退散,束缚在夏庄主身上的光圈也同时减弱,直至完全消散。李亦杰一个跟头翻到两人之间,未及多言,匆忙拉着夏庄主跃出寺外,接着一闪身拦在了他面前,满怀警惕地观望殿内情形。夏庄主好一会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道:“你……你怎么来了?我可不会感谢你!”
李亦杰没好气道:“我也不是为了受你感谢才来的。听好,这魔头实力极强,纵然是你我二人联手,也抵敌不过。待会儿我数三、二、一,我留下拖住他,你就趁机快走。回京城,到武林盟总部去。”夏庄主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见李亦杰神色严肃,终于口气稍有好转,问道:“那你怎么办?”
李亦杰道:“我要将他引到别处去,动起手来,便不必担心损毁千年古刹,也免于他在寺中大开杀戒。”
夏庄主怒道:“你亲口说以两人之力仍不是他的对手,仅你一个,还怎能全身而退?你想牺牲自己,要我一辈子领你的恩?我夏某人也不是那么窝囊,竟需要小辈挡在前头?”李亦杰道:“别啰嗦,我可没打算给你一命换一命,我也没那么高尚,总之你只管听我的就是……”
话音未落,两人均觉一阵寒风卷过,江冽尘身形已鬼魅般掠到寺外,淡淡地道:“又是你啊?李盟主。近月不见,仍是毫无长进哪。便是一刻不管闲事,也闲得难受。本座尚未找上你,你倒来主动挑事,成心找死?”他此时声音已远不似一个月前的嘶哑,更趋于早前的阴狠之势。
李亦杰默不作声的碰了碰夏庄主手臂,示意他随时做好准备,一面故作无谓的走上前,单手叉腰,笑道:“哟,几时杀人不眨眼的七煞圣君大人有心忏悔,也到少林寺烧香拜佛来了?果然是世间无不可度化之人!就只是方式过激了些,我问你,寺中丧命的弟子,都是你下的毒手?”
江冽尘冷冷道:“是又如何?你要想为一群废物打抱不平,本座随时可以送你下去见他们。刚好我觉着夏庄主一人不够份,添上你一并做祭品,好得很。”
李亦杰嬉皮笑脸的道:“看你现在的状况,想必功力又长进不少。大家兄弟一场,何必如此绝情?”江冽尘冷笑道:“休想给我套近乎。本座已然成魔,再无一切俗世情感。”
李亦杰道:“没有俗世情感?即是无爱也无恨?想不到啊,你果然天生慈悲心肠,连我这个将你几次逼上绝路的死敌,也这么轻易的饶过了?那倒要多谢,多谢。”说着假模假样的拱手作揖。
江冽尘听他这番古怪解释,一时怔在当场。李亦杰趁着他意识分散,忽然念道:“三,二,一!”猛地将夏庄主一推,叫道:“快跑!”一面拔出长剑,向江冽尘砍去。他只求暂拖得一时,至于这一剑能否砍中目标,则是身外之事了。
江冽尘意识也立时转回,自语道:“该死的,原来是耍我来着。”李亦杰再度见他袍袖拂起,向自己面上袭来。刚寻思着应以何种剑法御敌,忽听“砰”的一声,面前出现了一团浓密的灰烟,在两人间迅速横亘,转眼已是完全看不清对方的影子。
李亦杰只道是江冽尘弄鬼,立即屏住呼吸,同时闭上双眼,以耳力感知对方所在。还未等他察觉动静,臂上一紧,被人拉着向外急奔。李亦杰从下手力道判断,觉出那人对己并无恶意。面前一战毫无胜算下,抱了听天由命之心,且看他能将自己带到何处。
没行几步,手臂猛然抬起,身子直挺挺的被拖上半空。李亦杰连忙运使轻功,紧随其后。似乎正是踩在一幢幢房顶的瓦砾上,脚底沙沙作响,又奔出一段,才彻底摆脱眼前的烟雾笼罩。而那个神秘人物竟是夏庄主。
李亦杰实是又惊又奇,没等询问,脑中却为另一般心思所笼罩,无心顽笑,急道:“夏前辈,您……您这是做什么?咱两个一起走,恐怕一个都逃不掉……”夏庄主没好气道:“闭嘴!就算死,也比受小辈搭救的好些!”
李亦杰见同他道理说不通,无可奈何,又道:“可我不能走!我说过要将他引到别处,万一他找不到我们,恼羞成怒,在少林寺中杀人放火怎么办?”
夏庄主给他激起火气,低声道:“你这小子,真就那么爱管旁人闲事?七煞魔头虽然性子卑劣,这一点倒没说错。少林僧众性命,同你有什么干系了?”
李亦杰皱了皱眉,记起从前曾受教诲:“遇上冥顽不灵的老顽固,切忌与他争辩到底,不如巧言嬉闹。”道:“少林寺隶属于武林盟,自当托庇于盟主之下。与此相比,我倒是对夏前辈为何会出现在佛门圣地,抱有浓厚兴趣。莫非你也是寻思着往日行止失当,特来向佛祖忏悔,打算皈依佛门?”
夏庄主怒道:“别胡说八道,我……偶尔虔诚一回,成不成?你管得着么?”见李亦杰半晌未答,自觉无趣,道:“是了,刚才你救我一命,现在我也救你一命,一报还一报,咱们就算两清。下次再见面,你可别想借卖我恩情之机,要挟我替你做事!”
李亦杰失笑道:“我几时想过要挟你了?听你的语气,是很讨厌被人救?”
夏庄主低声咒骂几句,道:“只不过特别讨厌欠下人情罢了。我不允许别人欠我,我也绝不会去欠别人!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人情债却远比这些更麻烦。一旦欠下人情,好像自己在那人面前就凭空矮了三分。看见他,就好像奴隶看见主人,烂赌鬼看见债主,想躲又不敢躲,想避又无处可避。良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跟他的地位并非平等,那就再不能以随性的态度对待他,又不能冷落了他。他若有事相求,不论何等艰难困苦,何等违逆心意,就算拼上性命,也得竭力替他办到。总而言之,欠下人情后,就得时刻想着替他做一件事情,自己才能成为一个自由的人。一来一往,实在麻烦。我是个喜爱做生意的人,凡由交易得来,受之亦是心安理得,却绝不能不明不白的受人馈赠!”
李亦杰苦笑道:“哪有这么复杂?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身在江湖,本来就该是同道互助,何必自认亏欠于人?更何况,人家的目的,未必便是要你回报。至于拼上性命之事,你不愿做,自然可以拒绝。没有人有资格命令别人为他去死,就算是为了再崇高的目的也不可以。至于牺牲之所以被人视为伟大,也是因觉悟甚高之士舍己为人,自愿赴死。但在我看来……”
夏庄主大摇其头,道:“不然,不然,如不能及时回报,我始终良心不安。总之,你给我听好了,现在我没有欠你人情,记清楚了没有?”
李亦杰笑道:“好,没有,没有,想不到夏前辈的责任心更强于我,晚辈倒要向您多多学习才是。”心中暗道:“这算什么责任心?何异于臣下不明是非,对其主进献愚忠?不过夏庄主也算个一板一眼的好汉子,看来以后若是有事求他,一定靠谱,只是须得设法令他欠下人情,又或是让他自以为亏欠……”
正做着长远计划,夏庄主忽然站定脚步,放眼向四面环视,道:“到得此时,他暂时应该追不上。喂,小子,既不要我领情,不要我回报,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就为那几个一文不值的名声?可惜刚才并无余人在旁!”
李亦杰正色道:“我救您,不是为求得到任何好处。只是希望你站定自己的立场,做你认为正确的选择,至于我,或许劝说两句,却绝不会勉强您。是以您对我,不必处处担着戒心。”夏庄主眉头拧紧,道:“胡……胡扯,谁说我到少林寺来,是为着在你跟朝廷之前摇摆不定,特来求方丈解惑?”
李亦杰暗暗发笑:“还说没有?可不是全讲出来了?既然你心中尚作徘徊,就表明一切尚有希望……此时切不可操之过急。”故意装作没听出他的漏嘴,道:“夏前辈,晚辈向您请教一个问题,可好?”
见夏庄主再度摆出一副戒备之态,笑道:“您放心,我并不是想游说您,也绝非刺探情报……这样下去,岂不是连话都不能跟您说了?何况既然是我来问你,便是亏欠人情,也算我欠你,你大可趁机对我索求。你是生意人,这笔一本万利的买卖,你做不做?”
夏庄主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李亦杰拉着他寻到房顶一块高起处坐下,道:“夏前辈,听说您家祖上,有一个秘密流传的阵法,很是厉害。但我想再繁复的机关阵势,创得出自然也破得去,因此晚辈想向您请教破解之法,能否不吝相告?”
夏庄主道:“夏家阵法?那不是我传给朝廷……”似是突然有所顿悟,盯着他双眼看了半晌,面上神情逐渐被轻蔑取代,道:“原来如此,你问起夏家阵法,还不就是想劝我退出与韵贵妃的盟约?若是这种要求,大可直说,又何必拐弯抹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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