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九郎和齐王爷的日子过得滋润,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底,齐王爷去了天津,宁九郎在北平封箱,齐王爷也不是有意留宁九郎一个人在北平,只是年底要收账了,唯独天津的账目大且难收,齐王爷这才亲自去收,临行前齐王爷是千叮咛万嘱咐宁九郎的跟包佟先生,宁老板几时起床,几时练功,几时用膳,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甚至哪天穿什么衣服都给计划好了,怕佟先生记不住,还给列了个单子,看得佟先生哭笑不得。
“王爷,您统共就去四天,写这就思来想去写了半天儿了。”佟先生晃了晃手里的纸,好大一张纸。
“叫你做你就做,哪儿那么多废话,九郎要是不周全了,我唯你是问。”
佟先生只能应下了,毕竟宁老板掉根儿头发齐王爷都能看得出来。
宁九郎送走了齐王爷,就开始琢磨封箱了,封箱是和规矩唱戏不一样的,可以好儿好儿地在戏台上跟座儿们玩儿,琴言社每年的封箱都是满坑满谷的观众,北平所有的戏班子都是封箱的票贵,可琴言社偏偏就比往日便宜,为的也是让座儿们乐呵。
琴言社的封箱比别处都早,封箱的日子是齐王爷定的,为的是让宁九郎早歇着,年后开箱也晚,为的还是让宁九郎多歇着。
今儿宁九郎刚钻进后台,云喜班的四喜儿就送礼来了,连带着隆春班的姜荣寿,姜荣寿来了,那冬清姑娘也来了,本是来找齐王爷的,可没找见齐王爷,也就在角落里闷闷地瞧着,宁九郎才不在意这些呢,今儿二位角儿来也是为了给宁九郎撑场,一块儿上台玩儿嘛,人多热闹。
规规矩矩的唱了一折四郎探母,就有观众开始起哄,于是台上台下就自然而然地活跃了起来,姜荣寿这个花脸竟然串起了老生,四喜儿扮了小生,侯玉魁和宁九郎演了好大一段儿武戏,琴言社的各位也都到台前凑了热闹,座儿们是属实的过瘾,后台只剩那冬清姑娘,她此行没见着齐王爷,也绝不是白来,依稀记得宁九郎化妆的桌子,往那桌上的茶杯里倒了胶水,可她没想到那是四喜老板的杯子。
下了台来,宁九郎直接累得摊在椅子里,眯着眼往桌上摸索,没摸到茶杯,搁在以前都是齐王爷在他下台以后递给他一杯不凉又不热的茶,宁九郎有点想他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九郎,这是怎么了?”四喜儿就坐在他旁边,他倒不是很累,琴言社封箱,当然是宁九郎的戏份儿最多,也是他最累。
宁九郎对四喜儿当然是和颜悦色的,四喜儿对他说话从来都不是那种腻人的,而且四喜儿的戏也是不错的,风流成性坏了嗓子那都是后话了。“嗐,这半年没怎么唱戏,有点累了。”
“那喝口水吧,不嫌弃用我的杯子就成。”四喜儿将杯子递了过去。
宁九郎道了谢便饮了杯中的水,他们是从不嫌弃的,小时候在戏班子里长大,用一个杯子喝水一点儿都不新鲜,都是成了角儿以后才有的乱七八糟的讲究,宁九郎和要好的同行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此时劳累得很,喝水也是大口大口的,一大口下去整个人都愣了,水是粘的,返到鼻腔里的味儿是刺鼻的,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不信四喜儿存心害他,原先四喜儿进宫都是上赶着找宁九郎谈戏,与他说些民间的趣事,后来出了宫也是隔三差五的到琴言社搭戏,虽说有些个相好的总是来后台,可在琴言社四喜儿是绝对引不出乱子的,为什么如今要害他?宁九郎是当真想不出个原由。
嗓子倒了,坐科七年如同七年大狱一般,如今也是白费了,梨园尚书又能如何?名与利都是靠嗓子来的,捧着他的人也是靠嗓子得来的,如今却要没了,宁九郎落下一滴泪来。
“九郎,你这是怎么了?今儿封箱得了不少彩头呢,该高兴才是。”四喜儿哪里知道他的水里还有别的东西。
宁九郎找了一杆钢笔,在四喜儿手心写了几个字:为何害我?写完了转身就走了,泪如雨下。
钮白文瞧见师父哭着从后台出来了,赶忙上前去问问怎么回事,宁九郎漱了口,就离开了戏院,街道上早就空无一人,四喜儿还在后台闷着,看了杯壁上那一层反光的东西便知道是什么了,当时就把杯子摔了个粉粉碎,惊动了后台的人,姜荣寿抬眼看了看四喜儿。“干嘛啊这是?砸师弟的场?”
四喜儿蚊子叫似的声音凑近了姜荣寿回答道:“九儿喝了我的水,杯子里有胶水。”
姜荣寿一杯热茶就泼在四喜儿脸上了,但说话还是压低声音的。“你害他!还想要命吗你!不说齐王爷,一会儿散了场我就打你个不省人事!”
眼看着四喜儿都要哭了。“这里头不是我掺的胶水,我还不知道害九郎多大罪过吗...再说了九郎没少帮衬我我怎会害他啊...”
姜荣寿与钮白文交代了前前后后就赶快把四喜儿带走了,都出了门才想起今儿带着冬清,本不想带,奈何一个女孩子是真的没脸没皮,只得妥协图个清静,看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心里有数了。
钮白文听了差点当场去世,看来方才师父当众落泪是轻的,急急忙忙就给齐王爷挂了电话,也难得齐王爷还没睡,齐王爷也是忙得很,白天会客晚上盘账,正为了能早回去一天高兴,就接了北平的电话,宁九郎嗓子让人害了,齐王爷听见了如同做梦一般,还是喝了四喜儿的一碗水,哪儿能啊,四喜儿相好多倒是能不提,因为梨园行里这样的人并不算少数,平时恨不得把宁九郎当师父照看着,怎会.....?
“王爷?咱怎么办啊?”钮白文太久听不到回音,有点慌了。
“啊,停戏停戏,照看好宁老板,其余的等我回去。”
“封箱都完了,王爷。”
“那就等我回去!”齐王爷没等那边回话就挂了电话,不分昼夜往回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宁九郎出了戏院时天上下着小雨,天上的月亮迷迷蒙蒙披着一层雾,教人看不真切,齐王府是备了车的,宁九郎一言不发就那样在雨中走着,车就在后头跟着,若是看不住人,回来能让齐王爷活埋,谁敢松懈?
宁九郎去了师父的住处,用纸和笔写了经过,越写越委屈,在师父面前,他是没什么形象可顾及的,从小到大都跟着师父,和亲生儿子没什么两样,哭得好像个泪人儿,老师父见了宁九郎这般也不由得眉头紧锁。
“再不济师父养着你,九儿别哭,那碗水里真不是四喜儿掺的胶?”
"应该不是,我信他。"宁九郎在纸上写道。四喜儿与他认识的时间比他与齐王爷认识的时间不短,而且每一处二人都互相尊重,没有过争吵,怎会这样呢?
师父见这孩子哭的委屈,便伸出手摸摸他的头顶。“有师父呢,你能好,大不了师父替你管着琴言社,你就在家养着。今儿先歇着,咱爷们儿顶天立地,不怕这个。”六七十岁的老先生笑着安慰他,眼里却闪着泪光。
宁九郎仔仔细细地把嗓子清理了一番,失魂落魄地回了自个儿的屋子,吹了灯,躺在床上,外头已然是晴天,月光照进屋里透着一股清冷,宁九郎是一脸的泪痕,让月光衬出催人泪下的场景来,宁九郎脑子里瞬时间没有什么想法了,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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