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哥,这可怎么办啊?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买了票的人进不来,咱也根本不敢开门。”师兄弟们围在大堂里,有几个透着门缝、窗缝悄悄观望着外边的情况。
张云雷背对着大门,面前是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三庆戏台,两旁暗红的幕布、台上绣着“出将入相”的上下场门,背在身后的双手不松不紧的拽着。没人瞧得见他心底的波涛汹涌,他面上有的,向来便都是云淡风轻。现在这事儿啊,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就怪他张云雷一个人便就够了。
“让她们回去吧,今天不演了……”他悄悄吐了口气,安静的大堂里,他这般轻浅的带着几分隐约的沙哑与劳累的嗓音教人听得一清二楚,还没等人应下这差事,他又急忙把话收了回去,“算了,我去说,开门吧。”
“师哥师哥,要不让我去吧,您就别去了。”董九力忙伸手去拦他。
默默伴在他身边的杨九郎根本没多想,手比脑子快,双手已经轻轻拉住了他,同他几乎不差的身躯整个挡在他面前,认真又带了几分严肃的声音,不温不愠地低声说道:“角儿,您要不放心,我去跟她们说。我去你还不放心吗?”其实啊,还当真听出了他言语间难得的恃宠而骄,可更多却是他对自家角儿的心疼。
张云雷抿了抿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冲着杨九郎轻轻摇头,轻轻推开了他拦着他的手:“没事儿,我就跟她们说几句,看她们回去了我就回来。”瞧着三庆里压抑得让人近乎窒息的气氛,他竟还有心思同师兄弟们玩笑着,“我又不是瓷娃娃,你们担心什么?你还不了她们吗,见不到她们哪肯乖乖回家?”可是这玩笑开着开着,忽然就给人添了几分心酸,令人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他们话语里的“她们”啊,是三庆外面那群深爱着角儿的姑娘们,可外面哪里就只有姑娘们啊?人啊,总是听风就是雨,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日本人找了三庆园合作,而三庆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们。是了,一个“买卖鸦片”的罪名早在日本人带走张云雷的时候就被套在了三庆头上,再后来啊,就更厉害了,他们又给三庆安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姑娘们不说,可台上的角儿心里都知道。有的姑娘半道上爱上了这一台子的角儿,有的姑娘从一开始就跟着角儿们披荆斩棘,她们一样的爱着角儿,可她们还来不及了解角儿就被外面的流言蜚语逼得失了方寸。有人离开了三庆、有人不敢提及角儿、有人默默落泪……
张云雷浅笑着安排道:“去准备一下,一会儿会有人来接我们。兔子、帆哥、九春、九力,你们四个留在三庆,九春九力,书房的桌上有一份词儿,给你俩准备的,一会儿去拿了背词儿,词儿不长,我回来后检查。”
“哎,知道了,师哥。”董九力赶忙答应道。
张云雷应了一声,眼角的余光扫了一圈,默了半晌,同身边人道:“翔子,你也别去了,留在园子里监督九春九力。园子里的事儿让兔子和帆哥去忙,你就盯着他们就成了。”他怕杨九郎不愿意留下,专门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边,“翔子,我想吃你做的炒饭了,等我回来,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杨九郎愣了愣,瞪大了眼睛望着他,薄薄的唇微微翕动,半天没蹦出一个字的他终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好,我给你做,你快些回来,我在家里等你。”三庆是他们的家,他从未忘记。
“九涵,开门。”
他给师兄弟们留了一个挺立、清冷的背影,如玉般好看的指尖轻撩起银灰色的大褂,一步步走得不紧不慢。整个世界仿佛登时安静了,安静得只有张云雷一步一个脚印迈向三庆大门的声音,干净得只有张云雷一个银灰色的身影。大门缓缓开启,逆光的身影仿佛被日光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禅衣,就好像古书里描写的“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就好像古画里勾勒的九天谪仙,这一刻仿佛都在此地重现。
张云雷:戏子多秋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