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郎跟着张云雷走进屋里,前一个驻步桌前,后一个静候其后。外边的风“呼呼啦啦”的刮着,吹得紧闭的窗户“咯吱咯吱”的乱响,反而衬得屋里面安静好多。
“小辫儿,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真让日本人再来一次啊。”他走了几步,一双不大的眼睛紧紧望着对面的人儿,轻声问着他。
张云雷也不着急回答他,抬手邀他一同落座,热茶递到他面前,他这才漫不经心地端着茶杯一面小口喝着,一面淡淡的说道:“能怎么办?日本人要来我们还能挡着他们不成?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吧。”一声微弱的叹息,他轻轻落下茶盏,忽然顶着十二分的认真同杨九郎道,“翔子,你得我帮。”
“怎么了?”杨九郎问道。
双眸深邃得瞧不见底,眉宇间飘着抹淡淡的阴郁,似乎也从未散去过,他望着杨九郎,注目了好久才缓缓说道:“万一哪天我不在三庆了,你得帮我管好三庆。师父让我带队出来是相信我的能力,整个三庆园都得好好的。”他吐出一口浊气,又添了一句道,“你也得好好的,翔子。”
张云雷这是在“托孤”,把三庆园、把师兄弟几个都托付给了杨九郎。也是三庆在北平太过张扬了,没想到连日本人都晓得北平的三庆园里面有一位唱戏唱得极好的张老板。看他们的样子,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迟早会弄个什么法子,不是把三庆园弄倒了就是把张云雷弄到日本人的军营里面去。
杨九郎惊道:“你要去给日本人唱戏?不行,我不同意。”他急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张云雷一把按住他,冲他摇头道:“没有,我不会去的,你放心。我只是担心日本人会弄出一些无中生有的事,会毁了三庆。我说的是‘万一’,万一出了事,三庆园的师兄弟还得靠你。”
“没有万一。”杨九郎急忙说道,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有我在,你和三庆都会没事的。我保护你。”
他怎么会不知道单凭他的一己之力如何能够跟日本人抗衡,他就是想让张云雷宽心些,这才多大的一个人,肩膀上就扛了那么多东西,他可心疼张云雷了。在戏台上说相声的时候,张云雷总是爱听他说“我保护你”,台上台下,其实他们自个儿也有些分不清了。情是真的、笑是真的……
后一场三庆园的演出直到返场竟十分顺利,那队日本人像忽然消失了一样,连一点儿影子都没有见到。姑娘们和角儿们都记着这事呢,不过,既然日本人没来,角儿也没提,她们便不会多说什么。台上边热闹,角儿们唱着姑娘们爱听的曲子和姑娘们斗着乐;台下边也热闹,姑娘们细声细语的合着角儿的曲子,给角儿们鼓掌喊好。
戏台中央的方桌上有一副快板儿,也不晓得是哪位角儿带上来的。张云雷是真的爱这些,台下的姑娘们也惊喜地高呼,他呀,可舍不得让姑娘们白等。
娃娃腿的功夫,快板在他手里活脱脱像是生了魂魄,那声音清脆得教人一听便失了心神。他晓得姑娘们喜欢听他唱、更喜欢听甚少开口的杨九郎唱,快板声响起,他转头望向杨九郎,睁着一双清澈如泉的眸子询问着他的意思。
杨九郎似也不愿拂了张云雷的意,张口便来了一句:“哎,我的老婆子……”他就唱了这一句,话音还没有全落呢,他就朝姑娘们连连摆手,“下次吧,下次再唱,我还在跟角儿学快板儿,等我学好了,我们一定给你们演。”
张云雷轻轻撇了撇嘴,赌气似的有些不悦,替杨九郎找补道:“九郎的手指以前伤过,打快板不是很好打,这几年他一直在跟我学,其实学得很好了,他就是自己不满意。”他托着快板,又同姑娘们解释着方才杨九郎唱的那一句:“刚才九郎唱的那个是《三节拜花巷》,以后有机会我们一定把《三节》演出来。这样吧,快板儿拿都拿上来了,也不能白拿,我给你们唱一个《游西湖》吧。”
方才唱罢,三庆园外边就传来了一阵哄乱的喧闹,紧接着,三庆园的大门便被日本人撞开了,就是上次说着不会放过三庆的那队日本人。这次来的人可比前一次来得多了,一个个严阵以待的,像是来三庆园出什么任务。几个日本兵依次拨开人群,当日的那个日本军官昂首提胸的走在前头,他身边的翻译躬着身子小心地伺候着“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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