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效过尽,杨父侧在长椅上,除了不停地咳血,连话都说不出一句了。杨母、杨九郎、张云雷都围在他身边,想尽了办法好教他舒服一点,哪怕是一点点也好。落在旁边的黄叔不忍心再看,刚刚别过身,眼泪水就跟着落下来了。
“爸……”杨九郎一声声的唤着,一声比一声哽咽,分明已经苦干了泪水,可是在这一刻,又有无穷无尽的眼泪往眼眶外面溢。
杨父咳了一阵,忽然气顺畅了,说话也利索了,身上的那些不适统统都烟消云散了。铁青的脸颊上扯出一抹不大好看的笑,枯瘦的几乎只剩下皮骨的手伸向空中,缓缓地往杨九郎面上贴去。
他的手有些颤悠,只伸到半空就仿佛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黑黝黝的手在空中停住,沧桑得恍若耄耋老人般又混沌又沙哑的声音低低的响了起来:“翔子,别,哭……”话音,连同他高高举在半空中的手同时滑落。
杨九郎本就要去握父亲的手了,可就着一刹那,父亲的手重重地垂了下来,他的手,抓空了……“爸!”他连连唤着,却怎么也唤不回那个慈祥的父亲了。
“噗通”一声,他像是忽然失了力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跪倒在了父亲面前。他没有再喊父亲,拽得泛出青白色的手往自己面上狠狠抹了一把,抹去了面上所有泪水淌过的痕迹。
他的身侧,一直默默不言的母亲终于支撑不住,脚下一个踉跄,是撑住了旁边的亭子才勉强站稳了。黄叔低低的唤了一声“夫人”,就着衣袖随手擦去了泪水,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搀扶住杨母。这时候哪还有什么安慰,话到嘴边还是汇成了一句“节哀”,可连黄叔自己都做不到节哀,杨母又怎能节哀?
张云雷一直在杨九郎右边伺候着杨父,他们俩是习惯了,习惯了待在张云雷左边,习惯了张云雷一回头就能看见自己。张云雷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后退半步,也撩袍跪了下来。他和杨九郎之间从来没分过什么亲疏,他的父母就是杨九郎的父母,杨九郎的父母便是他的父母。
他就是难受啊!
杨母悲痛之下根本没心思再打理后事,这些事便压在了杨九郎的肩上。杨九郎……他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就是再难受也比杨九郎好吧。
以前杨九郎总说自己会永远待在他身后,只消他一回头啊,就准能看到他。现在也换他守着他吧!他的身份太多了,在郭先生面前他是那个既听话又顽皮的小辫儿,在杨父杨母面前他是他们的孩子;在杨九郎面前,他是他的角儿;在师弟们面前,他是他们的师兄;在三庆,他是三庆的班主……他能避风的地方实在太少了,更多的时候是师兄弟几个在他还没有长全的羽翼下避风。
他同杨九郎一块儿,一块儿给杨父叩了头。起身的时候,杨九郎都已经腿软了,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已经用尽了。张云雷想搀他一把,可手伸到半空又见他倔强的拖着蹒跚的步子一步步挪到父亲身边。嘴里苦涩,他连着咽了好几口口水也过不去嘴里的苦味。
杨九郎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替父亲塞好依旧温热的汤婆子,而后裹紧了披风,连同铺在长椅上的大褂打横抱起了他的父亲。不久前父亲还是富态的模样,这才几天,就已经轻得不能样子了,以至于杨九郎抱他的时候力气用得大了,差点没站稳。
他抱着父亲走在前面,张云雷跟在他右后边,总跟他差小半步的距离,可他要忽然走不稳了,他准能及时搀住他。他们身后,黄叔扶着杨母,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段路本是不长,如今却好像没有尽头似的,走了很久很久……直到日头渐斜,一点点拉长着他们的影子。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虽然杨父说不要什么排场,但该摆的还是应该摆的,否则教他们如何能够安心啊。眼下郭先生那边也是多事之秋,杨母不愿劳烦郭先生惦记,只通知了家里的亲朋来奔丧。灵柩在家里停了两日,第三日便依着杨父的遗愿去火葬场火化了。其实杨父还说了要把骨灰撒在城外的河里,可杨母不肯,杨九郎也不愿意,是以,杨父的骨灰还是葬进了墓地。
杨母也是忧心远在北平的三庆,才过了头七就要杨九郎和张云雷赶回三庆。杨九郎拗不过母亲,在灵位前朝父亲告了罪,隔天就和张云雷往北平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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