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父答应了一声,连连点头,枯黄的骨瘦如柴的手把杨九郎的手叠在了张云雷手上,一双手牢牢握住他们俩:“北平那边不太平,小辫儿,我把翔子托付给你,也把小辫儿托付给翔子,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实在撑不下去就和郭先生说。郭先生疼小辫儿,北平那个地方……要不是小辫儿自己应下了,郭先生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去的。”他说的,这根本就是遗言呐!
张云雷空着的左手覆上杨父的手背,满脸认真地说道:“您放心,翔子是我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我张云雷不需要朋友,除了杨九郎。”
杨九郎抹了一把眼泪,牢牢抓住父亲的手连声答应道:“爸,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小辫儿的,三庆的师兄弟都会照顾好小辫儿的,说什么也不会让小辫儿有事。”
“哎,好,好,好。”杨父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却差一点一口气没上来。
“爸,您快别说了,咱这就回家。咱回家歇着,等您病好些了,咱再出来。到时候咱就来这儿的亭子……”杨九郎心下着急,急忙抽出了手,他小心地给父亲裹着披风,作势要把父亲背在背上。
杨父不肯,一把拉住了杨九郎,浑浊的眼睛亦泛起几分红色:“翔子,别忙了,爸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他心疼翔子,不想累着他。
“好……咱不走……”杨九郎抿紧了唇才勉强把嘴边的呜咽咽了回去。
瓶子里一共五粒药,自从三天前吃了第一颗,除了第一次是隔了一天服药的,其余的时候,要么半天吃一次,要么几个小时吃一次,能撑到今天已经全靠杨父的毅力在支撑了。今天这最后一颗下去,生气已尽,只怕连一个小时都等不到。
杨母、杨九郎、张云雷还有黄叔个个心如明镜,就是杨父自己也早就知道了。他是个要强的人,宁愿少活几个月,也不愿意整天被病痛折磨,整天整天的躺在病榻上。
该托付的他都托付了,剩下的也轮不到他操心了。小辫儿虽然年纪不大,但这些年一直跟在郭先生身边学得十分老成,师兄弟几个没有比得上他的。其实谁都明白,想要在北平立柱脚跟,那么,这个人非张云雷莫属。他真真是身怀绝技,《太平歌词》、《莲花落》、京剧、评剧等等等等,几乎就没有他不会的。杨九郎又心细,在他身边,两个人是相辅相成,要说没作为是不可能的。
杨父惟一担心的就是北平的三庆园,北平一直就不安稳。且不说外面在打仗,就是北平里面,各路人马汇集,乱得不是一点两点。他也知道青玉园的事,青玉园常驻在北平有好几年了,和郭先生又是死对头,三庆要在北平插一脚,青玉园是最大的威胁。
“小辫儿。”思及这里,他思量再三,还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再同张云雷叮嘱道,“你要想达成郭先生的愿望,三庆必须想办法盖过青玉园。小辫儿,伯父知道你不喜欢争,可这不是争和不争的问题,我们谁都知道,三庆园和青玉园是不可能共存的。北平这个地方,要么他们离开,要么就是你们离开。小辫儿,你心里可要有个准备。”
他已经很虚弱了,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张云雷是半蹲在他面前,耳边贴紧了才听得仔细。杨父说完这些的时候,一口气落尽,被呛得差点背了气。
张云雷一面轻轻抚着他胸口,一面连声答应道:“哎,您放心,我心里都有数。我答应了师父到北平带队,就一定会照顾好三庆、照顾好师兄弟。您快歇一会儿,我们都在这儿呢,您别担心。”他也是急了,说得有些慌不择言。
他是害怕啊,害怕一直待自己如亲子一般的杨父就这样走了。其实啊,他也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杨母和杨九郎。那瓶药,他是既懊悔又庆幸,可也正是如此,说不得对错也说不得是非,这件事本身就没什么是非对错可言。他就是过不了自己心底的那一关,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心里总是好受一些的。
杨父扯着嗓子低低的笑了几声:“哎,好,伯父放心,放心……咳咳咳……”
还没说几句,他又开始咳了,连痰带血的咳,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哪怕张云雷连连抚着他胸口,哪怕杨九郎拿着帕子小心地替他擦拭嘴边污秽,这咳嗽还有这血就是怎么也止不住。
张云雷:戏子多秋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