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点了点头,他没有否认。左臂上的伤口疼得厉害,整条手臂仿佛都是冰冷的。
男子取来药箱,纱布、白药一应俱全。左半边的大褂褪下,大臂上包扎着伤口的纱布几乎被鲜血浸透,除了满目的殷红再也瞧不见纱布的本色。他稍皱了皱眉,小心地拆开纱布,一点一点从伤口上剥离。
看得出伤口一直没有很好的恢复,明显有被外力挣开的痕迹,男子一面拿着镊子夹了酒精棉仔细擦拭着伤处,一面低声道:“公子以后千万要小心,伤口不能沾水也不能再裂开了。”他重新拿了一卷纱布,轻轻地缠上伤口。
张云雷离开药堂的时候,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雨点子。十二月的天了,迎面扑来的风刺骨的冷,时而被寒风吹落檐下的雨点砸在面孔上,像是被割断的皮筋,“铮”一下弹到脸上。他站在药堂檐下,那一只小瓷瓶已让他极仔细地收在了怀里。素黑的雨伞甫被撑开,零星的雨点从伞面滑落,滴答滴答的弹奏着冬日的乐曲。
沿着来路往杨九郎家走去,街边的小摊早已收起,来来往往的过客有的打着伞有的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行色匆匆地穿街过巷。
天色渐暗,冬日里的大雨没有一丝减弱的趋势,反而愈来愈大。张云雷走得很慢,倾盆而下的大雨冲过雨伞的桎梏,“唰唰”的往伞下人儿的身上攀去。他既想快些走到杨九郎的家又不愿快些见到他,一盆冷水浇灭了燃起不到两个小时的火苗。
伤口顶着寒风大雨又开始疼了。
“爷,少爷回来了。”杨九郎远在别墅门前的转角,管家就早早的看见了他,忙提着衣摆爬上二楼主卧跟他父亲母亲回禀去了。
闻此言,躺在床上的父亲惊诧的睁大了眼眸,若不是尚在病中他早一跃而起冲到杨九郎面前给他一巴掌了:“滚,让他给我滚回北平!把门关上,谁敢放他进来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父亲恼怒地开口大骂,只两句完整的话,在他嘴里却说得那么的困难,舌头好似僵在了口中,说一个字也费劲。
管家不敢多问,只好依着父亲的意思,到大门外边去等着把杨九郎拦回北平了。
“你这是干什么?”母亲坐在父亲床边,皱着眉拉着父亲的手,嗔怪地问道,“翔子回来是担心你,人都到门口了你还拦他。要我说啊,这次肯定是小辫儿让翔子回来的,孩子尽尽孝道怎么了?你这幅样子还怕被他看到啊?”
父亲摆了摆手,偏过了头,母亲这才看见他一向清澈的双眸布满了条条血丝。他压着嗓子轻咳了一阵,缓慢的说道:“三庆园这么多事,翔子应该在小辫儿身边帮衬着。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听我现在说话都已经说不清了,翔子回来看到了,他该更加不愿意回北平了。相声这一行不容易,在北平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更不容易啊。”
说到底,父亲是一心为三庆园。自从医院回来,他知道医生瞒着他的身体情况,妻子也瞒着他,可那是他自己的身体,他怎么会察觉不到?离开病榻的时间越来越短了,说话也越来越模糊了,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五识都开始出问题了。
母亲红了眼眶,爱人和儿子她该心疼谁呢?
别墅的大铁门是开着的,杨九郎撑着伞步履匆匆地往屋里走去。他一路上走得急,一身浅灰色的加绒大褂早已教雨水沾湿了大块,裸露在外的绒毛沾了雨水,湿漉漉的搭在大褂上。
在门口来回独步的管家沉沉叹气,撑起手中的伞走进雨中:“少爷。”他唤住了杨九郎,抿嘴顿了半刻才道,“老爷说让您回北平,您看今儿雨下得这么大,老奴去找家旅馆,少爷先住下吧,别受了凉。”
管家年过半百,两鬓已见白发。他在杨府干了三十多年了,是看着杨九郎从小一点一点长大的。老爷的话他不能违背,可他也心疼这个跟他孩子一般大的少爷。来来往往多远啊,远在北平的少爷如何能够安心呐?
杨九郎呆愣住了,父亲这是连家门都不让他进了吗?他忽然有些厌恶自己,厌恶自己选择了相声这一行。父亲太喜爱相声了,北平何其不易,不能因为他的病拖垮了势头刚起的三庆园。杨九郎明白的,可是正如角儿说的,他放心不下父亲他也放心不下伯父。
“黄叔回去吧,见不到父亲我是不会回北平的。”他郑重地说道。
“少爷。”管家叹了口气,这边劝不动另一边更劝不动,他无奈的回头走向大门。清冷萧索的背影渐行渐远,随着“嘭”的一声,大门缓缓合上。
张云雷:戏子多秋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