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在建元四年初平安诞下一位小公主,这是刘彻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引起了皇室上下的关注。
平阳公主来到漪兰殿看望卫子夫,卫子夫此刻正坐在榻上安静地端详怀中的小女儿。她第一次做母亲,看着女儿粉嘟嘟的小脸,她的心便融化了。只可惜没能如皇上和太后所愿生个儿子,这遗憾将喜悦冲淡不少。她对平阳公主也说:
“没能为陛下诞下小皇子,一定让陛下失望了。”
平阳公主以微笑安抚卫子夫,她接过襁褓,注视着她的小侄女。这小公主长得很漂亮,既有父亲的俊朗,也有母亲的柔美。
“依我之见,这头一胎是女儿更好。”公主说。
卫子夫一向不及自小见惯皇室纷争的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便笑着向她解释:“皇上嗣位多年,坊间盛传皇上不能生育。多少藩王虎视眈眈盯着他的皇位。这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是打破了传言,就是无形中为皇上化解了一场政治危机啊。皇上一定会格外疼她。
“这第二点,你册封为妃不久,你的娘家在朝中势力尚且薄弱,而皇后大势未去。此时若诞下皇长子,必将成为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这女儿嘛,一方面让皇后她们松口气,另一方面栓住皇上的心,只要他继续宠爱你,何愁不能生儿子。就算真的命里无子,有小公主傍身,一辈子做个平平安安的富贵皇妃,也未尝不可……”
这番话让卫子夫醍醐灌顶,她十分感激公主的提点,心中真正舒了口气。
平阳公主所言不错,刘彻对他的长女格外宝贝,一出生就封为卫长公主,足见他的重视。太后虽然略有失望,但是也将小公主视为掌上明珠。而阿娇母女则暂时放下心来。
刘彻的第一个孩子的到来,让诸多蠢蠢欲动之人收敛不少。而太皇太后的精力亦不如从前,小皇帝逐渐放开手脚。他不动声色地将平阳府马场扩建,用于集中化大规模培育训练军马,与上林苑的骑兵演练相配合。这一切均交由卫青管理。
卫青对他的差事很满意。因为他知道平阳公主每天都在马场骑马。不知为什么,他总是很盼望见到公主。公主骑在马上高谈阔论的样子像是个运筹帷幄的将军,这气度令他向往倾倒。有时公主又像是降落凡尘的仙女,她敛去皇室特有的心机谋略,只剩幽静若清泉,在自然山水间荡漾。因此,只要军中无事,卫青便待在马场,连家也很少回。
卫家过上了好日子,卫嬷嬷也成了卫老夫人。她眼见儿女都有了不错的着落,很是欣慰。只有卫青这个儿子让她头疼。卫青已经十八岁了,个子长开了,面上也蓄了薄薄的胡须,完全是个男人模样了,可他全无成亲的打算。
难得卫青回家一趟,卫老夫人便把其他几个儿女叫来,一起游说卫青。
“娘,我还小呢,不想成亲。”卫青一如既往地拒绝。他素来孝顺,唯独成亲之事丝毫不肯妥协。
“与你同龄的公子哥,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儿女遍地了?”
“大哥比我年长七岁,也是去年才成亲。我过些年也不迟。”
“哎,那是因为你嫂子年纪小。”卫长君冷不防被卫青拉作盾牌,无奈好笑,“可我很早就订婚了。青弟,你自己有心事,却拿我来取笑。”
“我将来是要上战场的,万一战死疆场,留下孤儿寡母岂不凄惨?”
“胡闹,这叫什么话?”
“娘,你别听青弟胡说。”卫少儿笑道,“他是想将来在战场上立了军功,封侯拜将,再娶个身份高贵的女子。青弟,我猜的不错吧!”
卫青一向老实内敛,经不起兄姐的打趣,急忙支吾几句。
“就算不愿意娶妻,先纳两房妾总行吧。”卫老夫人发话。
“这……我还是问问平阳公主吧。”卫青无言以对,搬出平阳公主。
“公主已经不是我们的主子了,你还指望她护着你?”卫长君好笑。
卫老夫人则记起,卫青自打来到平阳府,就与平阳公主非同一般地亲厚。她用狐疑的目光审视卫青:“青儿,你告诉娘,你和公主……”
“娘,您别瞎猜。”卫青涨红了脸,急忙打断,“我是说,公主聪慧过人,足智多谋。我去求她讨一个万全之策,既不用娶妻纳妾,又能让您老人家满意!”说罢,他落荒而逃。
卫青骑上马一口气跑到了平阳府马场,傍晚微凉的风吹了他一路,将他脸上的窘迫吹散不少。他刚刚长舒一口气,却见平阳公主坐在远处的草地上向他招手。公主每次跑马累了就坐在那里休息。想起方才的事情,卫青脚步微顿,但仍是情不自禁向她走去。
卫青还真的把母亲劝婚一事如实告诉了公主。公主听罢,心里有些发堵。她抬眸望着这个比他高一头的年轻人,他如今已经长大,早已不是四年前初次相见时,那个青涩稚气的男孩了。
公主不着痕迹地叹气道:“你母亲言之有理,娶妻生子,延续香火并非儿戏,我虽是故主,却断无干涉之理。”
卫青听了公主如此平淡的回答,有些失望。他默不作声。
平阳公主看着他有些委屈的模样,突然想试探他一番。
“卫青,你所顾虑当真是因为要征战沙场吗?若是如此,数百万将士都不要娶妻生子了,大汉岂不是要人口锐减?还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
“公主说笑了……”卫青有些慌乱,眼神躲闪。
平阳公主见他这副模样,心下了然。他到底还是个朴实的少年,不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
“你这样子,看来是被我猜中了?”
“不错,我是有了心上人。”卫青突然抬头,呆呆地看着公主脱口而出,而后又觉得荒唐,便再次躲开眼神,低声嘟囔:“但那不可能……”
“你这些年,在军营时候居多,接触的女子屈指可数,有何不可?她是哪家姑娘,大不了我替你求亲便是。”公主竭力保持平静,笑着再度试探,心却在微微颤抖。
卫青听了这话很是惊愕,继而很是沮丧。
“只是一个在街市上遇到的女子,我并不认得,也没有搭话,此后便不曾再见。就不劳公主费心了……”
平阳公主的大脑“嗡”了一下,她很诧异,也很失望。她突然有些想哭,倏然起身道:“既然不劳我费心,那还告诉我做什么?你喜欢谁?你母亲要给你娶谁,与我何干!”
话音未落,公主就骑上马匆匆离去,留下卫青站在那里,久久伫立,遥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公主一向温和,又同他亲近,怎会突然之间发怒?卫青揣摩许久,心中似乎模模糊糊有了答案,他不太敢相信,只是后悔不迭,不该说那番荒唐话。
此后一连数日,平阳公主都不曾再去跑马。卫青很是失望,又很自责,他不敢去平阳府询问公主,只得每日更勤地往马场去,以期能见到她。可是没等到平阳公主,却等到另一个人的拜访。
“东方大人,不知您有何赐教,应当请您去家中小坐的。”
来者叫东方朔,入朝时间与卫青相近,年纪亦相仿。他是刘彻即位初应求贤令而来的,据说曾写了三千片竹简上书皇上。虽然只是个金马门待诏,却诙谐幽默、滑稽多智,常常在谈笑间向刘彻谏言,故而卫青对他印象深刻。
“卫大人,赐教之言不敢当。下官知道卫大人心系家国天下,忙于训练骑兵、看管战马,下官怎敢去府上叨扰?”
卫青有些惭愧,他终日呆在马场,并非完全为了公务。
“那东方大人所来是为何事?”
东方朔打量一番那些矫健异常的马匹,便坐在草地上笑着说:“卫大人主张发展我大汉的骑兵,以对抗匈奴铁骑,实乃上策。这也正是当今皇上所愿。但下官有一事不明,想请问大人。若是在我朝骑兵发展起来之前,汉匈之战爆发,或是日后与匈奴全面大规模作战,轻骑兵的游击战术还适用吗?”
卫青思索一阵子,回答道:“东方大人是担心军队供给?那我们就抢匈奴的食物,打到哪儿就吃到哪儿!”
“可我们的骑兵是要越过长城,深入沙漠腹地,而匈奴军靠近他们的老巢。若是他们根本不带足够的粮食,而是派小股骑兵轮流袭扰,那大人又该如何应对?”
“这……”卫青怔住,他不曾想过这个问题,“敢问东方大人有何良策?”
“车阵配合骑兵。”
“车阵?”
“没错。阴阳八卦,五行阵法,变幻莫测。”
五行八卦乃属易经,卫青不过在平阳府读过几年书,还都是兵书,哪懂周易之道。
“卫青一介莽夫,不及东方大人博学多才,请东方大人明示。”
东方朔倒是并不言明,他笑着说:“卫大人过谦了,您日后乃将帅之才。这阵法还需自己琢磨,方能得心应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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