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五十、尸傀之祸

我盯着那戒指盒，很是为难。

明知我不方便，却为何还要坚持让泽川送来？

罢了。

泽川既已送来，便绝不会再收回。

那戒圈上淬了伊凡的心头血，已然成了伊凡的本命法器，如此重要的东西，当初伊凡亲手交给我，如今也当由我亲自还回去才是。

小影“我要见他。”

话出口，随即感觉手上一紧。

楚暮白冷寂的眼眸盯着我，眸底遍布阴郁，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连下颚也紧绷着。

我冲他挤出抹笑，但显然不太成功，主要是他那个样子有点吓到我。

缓了口气，我放轻了声音。

小影“只是有些事想要问问他，你若不放心便陪我一同去，可好？”

楚暮白一怔，目光晃了晃，眸底的沉凝稍稍化开了些，浅淡的颜色由耳根慢慢晕染到了脸颊上，驱散了他脸上瘆人的冷意。

楚暮白：“我…并非不放心…”

我暗笑。

嘴硬。

泽川：“我会将影小姐的意愿转达给凡少。”

泽川含笑的声音说，我扭头看向他，带着讶异。

听他话中的意思，他竟根本没想要带我走，他竟是专门来送东西的。

不对劲。

不应该如此。

这么长时间音信全无，伊凡若是好端端的，不可能躲着不见我，他从来都不是那种躲躲藏藏的人，除非有什么缘由，会是什么缘由？

难道…

他之前…

真的出了事…

心底一阵发寒，我盯着泽川，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变化。

小影“他究竟怎么了？”

许是我流露出的担忧让他很满意，泽川的笑容里多了些真诚。

泽川：“影小姐，凡少确实出了点意外，不过现下已经没事了，等你们见面后，凡少自会亲口告诉您…”

意外…

也许根本就不是意外。

伊凡突然出事，紧接着我就被送到了这里，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这一切必然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会是谁？

伊凡？

还是别的人？

小影“你为什么要劫走陆盏？”

我突然问。

泽川：“陆二公子是凡少的朋友，得知他中了黑煞，凡少担心他的安全，所以才让我将他带回去。”

泽川面上一派坦然，不似撒谎，他也没有必要对我撒谎。

小影“你们能解黑煞？”

泽川摇头。

泽川：“解不了，只能暂时压制。”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听他这么说，心中还是有些失望。

小影“有伊凡在，想必陆盏眼下也没什么大碍，让他给家里报个信吧，免得误会，也免得让人担心。”

泽川：“是我的疏忽，我会尽快处理。”

泽川垂首站在那里，恭顺的模样和以前没有半分差别，以前我以为他是对我尊敬，现在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假象。

小影“还有事？”

泽川看了我一眼，唇角微弯，霎时便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错觉。

泽川：“凡少说，凤舞山庄那边由他处理，让影小姐不要插手。”

我一怔。

虽然以前伊凡也会对我有所约束，却从未像这般直白。

小影“为什么？”

心底突然窜出一抹不安，我直视着泽川，泽川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表情更是从容地无懈可击。

泽川：“凡少也是担心您，不想您以身涉险。”

我笑。

笑意微冷。

小影“泽川，你不会真的要用这个理由来说服我。”

泽川抬眼，目光投过来，随后轻笑了声。

泽川：“影小姐可否知道花家？”

小影“花家？”

泽川：“花家万傀宗。”

心头一惊。

小影“听说过，但…记不清了…”

泽川：“流桑世代隐居山林，甚少过问凡间事，影小姐不清楚也不奇怪。”

我没有接话，等着他说下去。

泽川：“早年间，花家的声名地位虽不及洛家，但也称得上是名门望族，只可惜花家的最后一任家主暗中使用禁术，将尸体炼制成傀儡，创建万傀宗，妄想依靠尸傀滋生的阴邪之气进行修炼，却不料尸傀失控反噬其主，花家方圆百里内一夕间无一活人…”

泽川：“后来，各大世家联手才将局面控制住，用了近一年时间，终于将尸傀尽数诛灭，但各大世家也因此损伤惨重，仅仅洛家就搭进去十七名修士…”

心中寒意肆虐，那样的场面只是想一想就让人毛骨悚然，但真正令我惊惧的却不是那些过往，而是…

尸傀…

我应是见过的。

三个多月前，在去往百卉谷的路上，聂家设下的奇门风水局里，那个替沈桥丧命却被炼制成傀儡的沈家家奴。

楚暮白显然也想到了，他握紧了我的手，幽暗的眼眸中闪着冷光。

楚暮白：“莫担心。”

我点头，稳下心神。

泽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些…

小影“你是说，有人在效仿花家，炼制尸傀？”

泽川：“不是效仿，他本就是花家的人。”

小影“花家的人？”

花家竟还有人幸存于世，可是…既然有幸逃过一劫，为何就不能好好活着，为何还要重蹈前人的覆辙。

小影“他也在凤舞山庄内？”

泽川：“一个小时前，他带着一队人马从凤舞山庄里出来，一路往西行去…”

泽川瞥了我一眼。

泽川：“…昨夜，天音阁被灭了门，就在西边，他们应该是…收尸去了…”

我紧咬着牙，勉强将那股反胃的感觉压下去，楚暮白揽住了我，目中透着关切，我用力抓着他的手。

小影“泽川，请你转告伊凡，不管他在忙什么，都让他尽快挤出时间与我见一面，在我们见面之前，我不会擅自行动，但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而且我等不了太久…”

泽川：“影小姐…”

泽川欲言又止，似乎并不赞同，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泽川：“好吧。”

他一步步走出去，在厅门外转回身，伸手将两扇厅门慢慢关上，随着关门声响起，身周的一切瞬间消逝而去。

我们仍旧坐在六安客栈的大堂内，七七侍立在我身后，宫十三垂首站在我们对面，暮枫在他身旁。

所有人如梦初醒一般，神情恍惚而茫然，但只短短一瞬，大堂内便又恢复了原有的样子。

小影“都没事吧？”

七七：“刚刚…好像被困在了一个幻境里，怎么走都走不出来…”

七七低声说。

宫十三：“弟子一样…”

宫十三气息不稳，八成是在幻境里使了蛮力。

暮枫朝我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小影“洛家最擅长的就是幻术，以后再遇到洛家的人，切勿心急，幻术总归是假的，仔细些总能寻到破绽。”

七七：“是，谨遵灵女大人教诲。”

目光扫过桌子上的三样东西，最后落回到那把古剑上。

伸手握住剑柄，微一使力，将剑刃拉出一截，顿时流光四溢。剑鞘中发出一阵嗡鸣声，耀眼的光华渐淡，但转瞬却变得愈发灼目。

知道之前伤了我，还敢如此嚣张。

我不禁一笑。

小影“性子倒也倨傲，配嫱妩正好，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缘分…”

收剑入鞘，沉郁的心里有些许光亮透进来。

小影“七七，先收起来。”

七七：“是。”

小影“把其它两个也一起收起来。”

七七：“是。”

左右也没心思吃饭了，我拽着楚暮白回了楼上客房，一进门就把楚暮白抵在了墙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仰头盯着他。

小影“还生气呢？”

楚暮白紧绷着身体，一瞬的愣怔后眸色转深，冷硬的面部线条终于柔和了下来。

楚暮白：“没有…”

还嘴硬。

我暗暗叹了口气。

小影“泽川三岁就进了洛家，被专人精心教习十五年，从一百个人中挑选而出，而后又跟在伊凡身边十年，他的实力修为在整个洛家也能排进前十…”

小影“…而你，不过才修习了三个月，一时被他压制着…很正常…”

楚暮白低垂眼睫，睫毛下丝丝冷冽透出来，好似浓重的夜色中针尖上闪烁的寒芒，让人难以忽视。

楚暮白：“我知。”

忍不住垫脚，在他下巴上轻轻亲了一下。

他难道不知道他这副样子，总是会让我抑不住心中酸涩。

小影“…关于花家万傀宗，我的确听太婆说过…百余年前，花家祖先行逆天之举，惹出尸傀之祸，致使近万人丧命，生灵涂炭…”

小影“…虽然流桑避世而居，却并非不过问世间事…其实，太婆就亲自去了那里，只是无人知晓她的身份…”

小影“…所有人都只顾着诛灭尸傀，太婆却在忙着救人…杜衡长老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带回流桑的，在那样一个乱世，对于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太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安置…”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须发皆白的胖老头，圆圆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像个弥勒佛一样，孩子们都喜欢围着他，听他讲年轻时的游历。

可是，那样一个和蔼可亲的人，最终却为我而战死了。

心头一痛，眼前顷刻间模糊成了一片。

楚暮白感觉出了我的悲恸，他紧紧搂住了我，我蜷缩在他的怀里，缓了好几口气，才从思绪里挣脱出来，我抬头看着他。

小影“咱们去趟净门吧。”

楚暮白瞬间便明白我在想什么。

楚暮白：“去找梵音。”

小影“太婆必然会将此事篆刻下来，通天宝鉴内一定有对付尸傀的方法。”

楚暮白：“好。”

说走就走。

我和楚暮白出了房间，七七依旧守在门外，目光越过她看向站在隔壁门前的司城，我略微一顿，遂扭头对楚暮白扬出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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