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十一、南山君

如单翼所料，即便我泡了澡，即便点了安神香，我依旧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直到公鸡都打鸣了，我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一觉睡到日上三杆，翻了个身还想接着睡，但楚暮白昨晚静静站在门外的身影突然窜进了脑子里，顿时便睡不着了。

起身简单收拾了下，我伸着懒腰，睡眼惺忪地下了楼。

云飞：“姑娘早安。”

清润的嗓音谦和有礼。

云飞？

脚步顿在了楼梯上，我怔怔地看着他，脑子还不是很清醒。

我是应该认识他，还是不认识他。

小影“你…怎会在此？”

云飞：“属下来给公子送些东西。”

送东西？

给楚暮白？

可为何送来这里？

看向云飞身旁，陡然发现，大厅临窗的地方不知何时被置了一张桌案，桌案上堆叠着很多东西。

妍儿：“小姐醒了，南山君说等你起来再让八宝斋那边把早点送过来，免得送的太早了凉，你稍等一下，我这就传信过去…”

妍儿走进来，说着又跑出去，感觉比往日里还要欢快。

南山君…

我不由皱眉。

嬉闹声从外面传入，我径自从云飞身前走过，迈步出了小楼，原来是小幺掐了法诀，用一个水球逗着小白满院子跑，引了不少人站在廊下看。

“楼主。”

“楼主。”

“…”

众人纷纷朝我施礼，然后各自散去，小幺也收了法诀，抱着小白走过来，眼中尽是掩不住的喜爱。

小幺：“姐姐，这猫儿甚是有灵性。”

小影“这是白岐大人寄养在这里的本命灵宠。”

可不是有灵性。

小幺：“白岐大人？姑奶奶那边的？”

我点头。

小幺叹了口气。

小幺：“可惜了。”

看她一个小姑娘像个大人似的，做出那样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想笑。

小影“学什么故作深沉？”

我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她躲避开，不满地瞅着我。

小幺：“上个月我已经继任大巫，而今就是大人了，才不是装的。”

小影“好，大人，大人吃早饭了么？”

小幺：“南山君请我吃过了。”

又是南山君，这个南山君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影“南山君是谁？”

小幺：“你男人啊。”

我…

我男人…

嫱妩果然不适合带孩子。

可是…

小影“楚暮白什么时候变成南山君了？”

小幺：“我给取的呀。”

小影“你给取的？”

小幺：“嗯，他今天一早来找我，要我给他取个称号，他是你男人，给他取称号本就是我的职责，但是我从未给人取过，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取，想来想去便想起嫏嬛大巫来，可我那时候年纪太小，也记不得什么，只隐约记得大巫时常念诵的一句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所以我便为他取了‘南山君’这个称号。”

小幺说的不错，我只是没想到楚暮白居然知道这些，他必是从通天宝鉴里看到的，而且他居然还猜出了小幺的身份，不过…

南山君…

小影“他…答应了…”

小幺点头，眼中水光盈动。

小幺：“答应了，他还朝我行了大礼，我一高兴就又为他下了法印加持。”

我险些叫出来。

小影“法印加持不是成婚时才下的么？”

小幺：“反正你们再有一个多月也是要成婚的，而且他好像也很高兴，还送了我一大堆好吃的。”

小幺说的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她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果然是被嫱妩带坏了。

我捂脸。

小影“谁说我们一个多月后要成婚的？”

小幺：“婚书上写着的呀，我用天眼看到的，九月初六。”

九月初六？

不是六月初六么？

我在无垢城待了三个多月，故意错过了原本的婚期，却没想到婚书上的婚期竟然自动往后推延了三个月。

也就是说再过一个多月，确切地说是再过四十九天，姑奶奶就会亲自来为我和楚暮白主持大婚。

如今连大巫的法印加持也下了，楚暮白这辈子便只能与我纠缠在一起，再没有任何回环的余地，他应该很清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却为何还要这么做。

妍儿：“小姐…”

妍儿娇俏的身影闪进院子里，在她身后紧跟着一个人 ，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个鼓囊囊的包裹。

北辰：“姑娘。”

到了近前，那人冲着我便咧开了嘴，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

北辰…

我扯了扯嘴角。

可不可以继续当做不认识…

小影“小幺，要不要再吃点？”

小幺：“好呀好呀。”

小幺立刻放开了小白，随我一同进了屋子坐在桌旁等着，完全一个小吃货。她肯给楚暮白取称号，又如此轻易就给他下了法印加持，莫不是被楚暮白用吃的给收买了去。

妍儿把食盒里的早点摆出来，小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动起来。

云飞从桌案前腾开身，走近了几步站在北辰身侧。

云飞：“这些是公子的衣物和一些随身用品，姑娘看要放在哪里？”

我被呛到了。

楚暮白…

他绝对是故意的，昨晚我把他关在门外，今日一早他便谋得了大巫的法印加持，然后在我的地盘上登堂入室，而我又偏偏不能对他如何。

小影“咳…放，放楼上吧…”

妍儿：“好的小姐。”

妍儿接了包裹送上了楼，那两人低着头嘴角却掩不住的上扬，随后匆匆告退，定是给他们主子报信去了。

咳咳咳…

好气…

妍儿：“对了小姐，靖南侯府刚刚投了拜帖。”

妍儿从楼上下来，手里捏着个红艳艳烫着金边的帖子。

北堂游居然会规规矩矩地给我投拜帖，怕是又被楚暮白给教训了。

小影“让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没功夫搭理他。”

老老实实做一个养尊处优的小侯爷不好么，偏要和我们这些徘徊在黑暗边缘的人搅合在一起。

妍儿：“是。”

我缓了口气，轻声问。

小影“暮枫还没醒么？”

妍儿：“虽然还在昏睡着，不过气色已然好了许多，伤口也都在慢慢愈合，小姐莫担心，翼公子在那边盯着呢。”

小影“有他在，我不担心。”

就是心疼。

不管是谁下的狠手，都绝对不会饶过他。

小影“那只乌鸦呢？”

妍儿：“好好的呢，有专人照看着。”

小影“嗯，千万别让它死了，日后我还有用。”

妍儿：“小姐就放心吧。”

小影“还有，叶翔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妍儿：“叶舞知道的不多，是叶翔的一个心腹冒死往外送了消息，她才知道叶翔被他爹给囚禁了，据那心腹所言叶翔似乎受了重伤，所以叶舞才急着要把他救出来。”

我皱了皱眉。

小影“凤舞山庄那边可有什么异样？”

妍儿：“外面看不出什么，但是里面戒备甚是森严，很难混进去。”

慢慢放下筷子，心中乱糟糟的没有头绪。

救人宜早不宜迟，何况叶翔还受了重伤，更是耽误不得，只是眼下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冒然闯进去绝非上策，但此刻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小影“从这里到凤舞山庄得多长时间？”

妍儿：“骑快马，一路顺畅的话，午后差不多就能到了。”

午后…

两个多时辰…

小影“好想能快点御剑飞行…”

我哀嚎。

妍儿：“小姐说什么？”

我摆了摆手，重新打起精神。

小影“去和单翼说一声，等下我们就出发去凤舞山庄。”

妍儿：“是。”

妍儿应声往外走，却又突然停住了脚步，躬身便是一个大礼。

妍儿：“南山君。”

心头一阵失速，我僵硬地转动脖子，余光里映入一抹清冷飘逸的身影，静静地在门口不知已站了多久。

我倏地撤回目光。

喜欢站在门口，那就继续站着吧。

然而楚暮白却迈步走了进来，一直走到我身边挨着我坐下。

本想忍着不看他，目光却兀自瞟过去落在他额心的图案上，果然是大巫的法印加持。

鲜红似血的法印，苍白俊美的面容。

他现在更像一个妖孽了。

而眼前的妖孽还冲我扬出了魅惑众生的笑，我很没出息地盯着他移不开眼。

楚暮白：“我随你同去。”

小影“啊？”

他有说什么吗？

什么同去？

去哪儿？

我怔了怔，猛地回过了神。

丢脸，太丢脸了，我刚刚竟然完全被他那张脸给迷住了。

小影“不行。”

我用手遮着眼，绝对不能再被他蛊惑。

楚暮白：“为何？”

为何？答案不是很明显么？就是为了躲他，我才决定要去凤舞山庄的，他那么聪明岂能猜不出来。

但他明知故问，我却不能那么回答。

小影“你，你能骑马吗？”

楚暮白只略微顿了下。

楚暮白：“能。”

能个头。

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但我至少能看得出他全身的气息都是乱的，别说骑马，坐马车对他都是一种折磨，也不知道他昨天是怎么一路忍过来的。

我割了自己的手腕，几乎把全身的血都放干了，为的就是他能安然无恙，他却如此不爱惜，如此糟蹋我的心意。

一股怒意冲上来，灼得我嗓子眼儿发疼，我霍然抬头，红着双眼瞪着他。

小影“死撑什么？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不是说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么？就把自己照顾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细碎的幽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暗沉，从楚暮白漆黑的眼眸深处透出来，他唇角绽开的那抹笑一瞬间灿若晨曦。

楚暮白：“原来…你记得…”

低沉的声音，带着宠溺和纵容。

我一惊，慌地就想要否认，然而在楚暮白幽邃的令人心颤的目光注视下，我竟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早知道我是装的…

却还任由我蛮不讲理地耍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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