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六十一、此后余生

灯光明亮，透着诡异的红，不，是眼前的一切都透着诡异的红。

灼热的刺痛感让我禁不住垂下了眼，一抹阴影随即自头顶笼罩下来，伴随着熟悉的清冽味道。

林影“暮白…”

莫名地，突然就很安心。

倾身向前，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身上，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体瞬间绷紧，不由勾了唇角。

楚暮白：“好些了？”

低沉的嗓音，语气淡漠，却说不出的好听。

我点头。

林影“嗯，已经没事了。”

楚暮白的手落在了我的肩上，掌心的热度透过衣衫渗透进肌肤，热乎乎的，让我有点小小的心悸。

但是下一秒，他却扶正了我的身体，同时退开一步，虽然只是很小的一步。

我不由一怔，抬头看向他。

许是多了抹血色的缘故，他俊美的脸此刻看起来竟似透着些许…

魅惑？

尤其是那双眼眸，深邃暗沉，眼底恍惚有幽光闪烁，明明白白地宣示着危险，却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沦。

这个人…

当真是个妖孽！

楚暮白偏头，避开了我灼灼的目光。

我移开眼，心里却多少还是有点在意，他刚才…

轻轻转动了下身子，眼角余光扫到他腰间锦带上的玉扣，略微一怔。他站在床边，我坐在床上，所以，我方才靠过去…

…的位置…

呃…

似乎…有点…不太适宜…

…我好像还…

蹭了蹭…

猛地扯回目光，脸瞬间烧了起来，连带着双眼亦是火辣辣的。

心中哀嚎，我捂住了脸，但随即感觉手腕被攥住，稍稍使力，将我的双手从眼睛上方移开。

模糊看到楚暮白近在咫尺的脸，和他眸底敛着的关切，我窘迫地想躲避，却又贪恋他难得流露的那点温情。

林影“…哈，没事，就有点疼，歇个两三天就好了…”

楚暮白眯了眼，没有说话，眸底淡淡的关切被暗沉一点一点吞没。

心口窒了窒。

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什么，只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自己尚没有理清楚。

楚暮白松开了手，却又被我反手抓住。

林影“我，我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所以…很多事，我也是最近才想起来，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竟然…只不过，一时有些得意忘形，所以才会伤了眼睛…”

林影“…可即便如此，我心中依旧欢喜…以前我还发愁，我什么都不会，要如何帮你，现在…也许我的那点小伎俩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至少，我不会再是你的累赘…”

楚暮白面上的冷漠总算松动了些，他轻启薄唇。

楚暮白：“我从未当你是累赘。”

低沉的嗓音像是被月色浸润过，竟似透着些撩人的意味。

心突突跳了两下。

我偷眼看向楚暮白，他也正看着我，深邃的眼眸如冰封的寒潭，幽暗冷寂，让人望而生畏，然而那层层暗沉之下湮着的星点微光，却又勾的人心里发痒。

林影“呃，暮白…那个，我…”

我故作镇定。

林影“…我脑子笨，太过复杂的事我应付不来…以前呢，凡事总有小墨在前面挡着，都是他去处理，他从不让我插手，我也从不过问…”

过往云烟，在脑海里划过。

明明有很多不解的地方，明明我都觉察得出，我却…

林影“…小墨他…”

林影“…他将我看护的太好了…”

心里酸酸的，鼻腔里也酸酸的。

原本没想这么伤感的，可不知怎的，说着说着就…

突然好想小墨，想他的声音，想他的笑容，想和他共同度过的每一个日夜。

他会不会也来到了这里？

就和我一样？

楚暮白：“我已命人去打探他的消息。”

声音飘入耳中，我略微一怔，他眸底敛着的那抹雪光映亮了我的眼。

林影“你…”

我又惊又喜。

林影“谢谢…”

可是单这两个字，根本不足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我扑上去抱住了他，心中的酸涩已尽数被感动替代。

楚暮白僵着身体，许是被我吓到了。

我顾不得细想，只觉得心里面满满的，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待心绪平复，我窘迫地放开手。

林影“暮白，我们…我们快些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了，也好…早点回家…”

楚暮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面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却又好像有些不一样。

楚暮白：“…好。”

我低着头笑，笑的一脸满足。

楚暮白站起身，影子投落下来，眼前瞬间暗了几分。

楚暮白：“你歇着，我很快回来。”

他说。

我一怔，慌忙跳下床，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他是想独自去对付那些人？那些自诩为神的狂妄之辈？

林影“他们是冲我来的，我终究躲不开，也不想再躲了…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既然是我的宿命，我应下就是…暮白，把你卷进来，我已然十分内疚，所以…此后余生，请让我们共同面对…”

半晌无声。

楚暮白看着我，眸底仿佛蕴着星辰大海，只一眼我便陷了进去，任由自己在那一片汪洋里浮浮沉沉…

楚暮白：“…好。”

声音自天际而来，透着一股子空灵。

林影“啊？”

我怔怔地盯着他。

他神情淡淡，似霁雪初融，扑面而来的清隽之气，俊美无俦，恍惚竟让我觉得有些虚幻，就好像传说中的…

…谪仙…

谪仙倾身过来，抬手，撩开我脸颊旁的乱发，手指轻轻擦过我的脸颊。

楚暮白：“好。”

我不知是怎么随楚暮白走出房间的，回过神的时候，我的手还紧抓着他的衣袖，被他碰过的那半边脸也依旧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过了很久，那令人心悸的感觉，犹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大厅内，灯火如荼。

云飞立在一旁，面上乍见我时的惊诧，已被很好地掩盖了下去。

我不由低下了头。

不难想象，我此刻的样子…该有多么可怖…

“古琅轩管事刘璋，见过公子，刘璋未能护古琅轩上下周全，请公子责罚…”

声音传入耳中，掩不住悲愤和惶恐。

一个人跪在大厅中央，头紧抵着地面，发髻散乱，衣服上诸多破损，血迹斑驳，看着甚是狼狈。

楚暮白没有开口，开口的是云飞。

云飞：“起身回话。”

“谢公子。”

刘璋站起身，却仍不敢抬头。

云飞：“究竟发生了何事？”

云飞问。

“昨日黄昏时分，走进来一个人，穿着宽大的斗篷，看不清身形样貌，只瞧得出是个女子，进来后也不与人搭话，只兀自四下里闲逛…虽奇怪，却也未做不合宜的事，我等便随她逛，只在一旁留心看着…直到要关门打烊，她却还不走，我等本欲请她出去，谁知…她却突然不见了…”

刘璋的声音陡然不稳，可见当时那一幕对他造成的震慑有多大。

林影“突然不见了…”

我低语。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个穿着宽大斗篷，遮遮掩掩，不言不语的奇怪女人，应该就是玥儿的师傅，七七他们追捕的贼。

“是…”

刘璋低垂着头，掩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打着颤。

“…天色本来还泛着灰，转瞬却已如同子夜，我等尚未将灯掌起，一群人突然闯进来，挥刀就砍…他们人多势众，且俱是高手，我等不敌…”

刘璋再次跪倒，头磕在地上发出很响的一声。

“还请公子做主，为惨死的人报仇…”

我的心不由颤了颤，不为他磕破的脑袋，而是惊颤于他话语里的杀戮和血腥。直到现在，我还是适应不了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如此残忍，如此残酷。

我看向楚暮白，楚暮白的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漠，对这世间的冷漠，他这个样子，我以前很不喜欢，现在却有点心疼。

云飞：“起来吧，公子自有决断。”

开口的依然是云飞。

刘璋却没有起身，他整个人已经被复仇的执念吞没，周身的气息浑乱不堪。

叹口气，闭眼，抬手，指上凉意渗入，慢慢压下眼眸里的刺痛。

楚暮白：“身体不适？”

听到楚暮白的声音，我扭头，眼睛缓缓撑开一条缝。

林影“没事，可能灯太亮了，有些刺眼。”

楚暮白手指微动，随着几道强劲的指风，大厅内的灯熄灭了大半，眼前顿时一暗。

楚暮白：“可好些？”

我怔怔地看着他，点头。

林影“呃…好，好多了。”

那个…

你的手下都看着呢，在这样一个严肃的时刻，你的关注点好像有些…

…跑偏了吧…

拉回心神，我瞄向地上那人。

林影“那些人是不是身形魁梧，面上涂重彩，腰间系蹀躞带，全部用的单刀？”

刘璋身子一顿，似是想抬头，又强忍下。

“是…”

林影“那些人确实挺厉害，若不是北辰、司城和北堂游护着，我只怕也…咦，北堂游呢？”

我脱口问。

楚暮白眼眸一暗。

我立刻后悔。

说话的仍旧是云飞，他看了我一眼，神情里是少有的冷冽。

云飞：“他在外面，带着一帮人将这里围了。”

啊？

这又是闹哪出？

偷眼看向楚暮白，他似乎还算平静，眸光沉沉，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算了，不管了。

林影“后来呢？你，或者你们，是与人签了什么？才换得了性命？”

将目光转回，我问地上那人。

那人身形一震，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若不是他呼吸乱的不成样子，我都以为他睡着了。

看到小四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怀疑，看来我猜的没错。

林影“是…献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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