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六十、净门

目光细细描绘楚暮白的脸，一点一点，分毫也不放过，直看的他受不住，轻轻将我推开。

…和…这样一个人…

…似乎也挺好…

我忍俊不禁，目光流转间，看到臭着脸慢慢走过来，却踟蹰在两步外不敢靠近的北堂游，突然有些明白，楚暮白之前的别扭…

莫不是…

他看到了…

…北堂游对我…

不由狠狠瞪了北堂游一眼，这厮…还真是会给我惹事…

只是…

我没有想到楚暮白会这般…

…护食…

对，就是护食。

北堂游被我瞪的一怔，随即却愈发高兴起来，桃花眼里波光潋滟，明晃晃大刺刺地竟给我回了个媚眼。

我立刻转过头，一阵心惊肉跳，我可没有他那个胆子，敢去挑衅楚暮白。

抬手，挽上楚暮白垂在身侧的胳膊，感觉他握紧的拳缓缓舒展开，我收拢双手，将他的胳膊略微抱紧，仰脸浅笑。

林影“楚…”

一个字刚到舌尖，却又突然打住。

在自己人面前也就算了，如今还是当着北堂游的面，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人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但直呼他的名字总归是不太好，紫玉也曾厉斥过我，以前并不在意，可如今…

那该如何称呼呢？

楚哥？楚大哥？楚哥哥？楚郎？楚楚？欧巴？…

呃…

还是算了吧…

林影“暮白…”

我轻声唤，他的胳膊明显一颤，我迎着他的目光，看到他寂静的眼眸中，点点细细的亮光犹如夜空中悄然绽开的烟火，虽然短暂且稀少，却因那夜空太过暗沉，而显得无比绚烂。

风卷过长街。

遥遥听到更鼓声，竟已经是二更天了。

我努力忽视那股身心俱疲的感觉。

林影“北堂游，我答应了你的事，便绝不食言，若我找到出去的方法，自会知会你，所以不用再劳烦你辛苦地跟着我们了…”

我刻意冷着声音，北堂游却根本不在意，眼中笑意流淌，带着点玩味。

北堂游：“并非爷不信你，只是这个地方瞬息万变，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爷还是跟在你身边，更觉踏实些…”

绞了绞眉，扭头，索性不再理会他。

反正我来此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楚暮白，如今既已找到了他，其他人随便如何我都不想管，也没有那个能力去管。

明显感觉到力气在急速流失，我扯了扯楚暮白的衣袖，实在有些扛不住了。

林影“暮白，先找个地方歇歇吧…”

似乎听到楚暮白低低应了声，声音四下里漂浮着，听不真切。

随后，眼前突然一黑…

…

熟悉的铃铛声将我从黑暗深处唤醒，铃兰香盈满了口鼻，我慢慢睁开眼，立刻被那一片星辰大海淹没。

身上还是没有力气，我又躺了片刻才挣扎着撑起身体。

柔柔的风吹抚在脸颊旁，一下一下撩动着我的发丝，温温热热的。

林影“灵？”

灵：“你累了，需要休息。”

声音响在耳边，不似以往那般呆板，多了些温润的感觉。

林影“我又晕过去了…”

灵：“你的身体尘封太久，突然间大量耗费新生之力，自然吃不消。”

林影“我的眼睛…”

灵：“你的心未完全解封之前，若过度使用新生之力，将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

林影“比如…”

灵：“…失明。”

这么严重么？

灵：“别担心，以你目前的状况，休息三天就能复原。”

还好还好。

之前听他说，新生之力并不能长久的为我所用，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所以把它们全都给楚暮白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想起楚暮白，我猛然意识到…

林影“我不能在这里，至少现在不能待在这里，我得赶紧回去…”

可是…

林影“我要怎么样才能回去？”

灵：“…”

良久无声。

好吧。

我再次坐下来，努力回想以前都是怎么做到的…

…睡觉？…

…冥想？…

闭眼，静心神，空思绪…

一片静谧…

只剩下我的呼吸声…越来越急…越来越乱…越来越张皇…

我根本就静不下心来。

林影“灵，我必须出去。”

叹息声自耳边轻轻掠过。

灵：“我愿为你做任何事，但只有这一件，我做不到。”

林影“？”

灵：“你的心，我左右不了。”

什么我的？

怕她根本就不是我的？

想进来的时候，用尽了办法也进不来，现在想出去了，却怎么也出不去。

这哪里会是我的心？她何时随过我的愿顺过我的意了？我处处被她拿捏着，被她支配折磨着，她躲着藏着，却要我来承担一切。

为什么？

她凭什么？

“呵…”

耳中突然听到一声轻笑，蔑视意味十足，还有抑不住的杀伐狠戾。

“你想知道…”

我溃散的心神瞬间被震得粉碎，血腥味从喉咙里漫出来，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一片模糊只有血色在弥漫。

林影“你是谁？”

“呵…”

又是一声轻笑，泠冽的气息席卷而来，顷刻间冻彻了天地，万物冰封。

我一动也不能动，清晰地感觉到寒意侵袭，我全身的骨头正一点一点变薄变脆，只稍轻轻一碰，我就会碎成一地粉尘。

疼痛已然变得麻木，生命流失…意识朦胧之际，我听到那个声音低低说。

“我…就是…你…”

一口凉气灌入胸腔，我猛然挣出来，眼前渐复清明，头顶星光熠熠。

灵：“主人…”

一团柔柔的光漂浮在半空中，我尚惊魂未定，停了片刻才迟疑着伸出手，它缓缓落在我的掌心，也是温温热热的。

林影“灵？”

我捧着它，眼眶一热，突然就想哭。

灵：“你见到她了…”

我点头，眼泪顺势滑落。

她这是在恐吓我，赤果果地恐吓。而我，竟然真的被她吓到了。那一刻，我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林影“她怎么能这样？”

灵：“她只是被困的太久…她是你的心，又怎么会真的害你…”

抬手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

我又怎会不知，只是…只是纵然知道，却还是会胆怯，会惊恐，会心有余悸。

我瘫坐在地上，一时有些萎靡。

在见到我那颗心之前还不曾如此，可是此刻我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她那么强大，完全就是一个独立的存在，也许她真的就是一个独立的存在。

非我能掌控。

亦非我能左右。

说不定，我还要为她所控…

我不敢再想下去，因为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灵：“主人…”

我抬头，看向那团光。

灵：“灵会一直在主人身边保护主人。”

温润的声音飘入耳中，低低柔柔的，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心头像是被熨烫了一下，瞬间竟不再那么张皇。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但只这份默默的守候，就足以令我感动。

我扯了扯唇角，仰望星空，新生之力铺陈开来，大大小小的星云被一点一点吞没，终融为一体。

林影“以前的事你不能透露，但现在正发生的事，你总可以告知一些吧…”

我轻声说。

灵：“你想知道什么？”

林影“嗯…极乐！宫十三身上带着的那块墨玉牌，上面篆刻着极乐两个字，是他们的帮派名字？还是别的什么？”

灵：“极乐，往生…”

林影“什么意思？”

灵：“据说百年前，净门时常会派使者下界，以墨玉牌做为身份标识，两人一组，互为照应。”

林影“宫十三是极乐使，那么往生使…是七七？还是崔九？”

灵：“七七。”

林影“一男一女？”

灵：“是，后来净门隐遁，下界已经很久未再有使者的讯息了。”

林影“隐遁？因何？”

灵：“…”

知道了。

既然不能说，必是与我有关连，那么在这里遇到净门的人，也便不难理解了。

灵：“不错。”

我笑的有些无奈。

林影“净门究竟是做什么的？”

灵没有回答，他突然自我手上飘了起来，越飘越高。

林影“灵？”

他没有理会我，一直不停地往上飘，最终隐没在了璀璨的星海里。

他似乎…

…在刻意回避…

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想说…

净门里究竟有什么是他不愿提及的？

林影“好了，我不再问就是。”

声音在空旷里回荡，久久才停歇，然而，还是没有回音。

心头被堵住了似的，突然就有些委屈，明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明知我独自在这里会惶恐会不安，居然还…

‘她’那般对待我也就算了，竟连你也…

刚刚还说会一直陪着我保护我，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就只会欺负我…

你们所有人就只会欺负我…

我就那么好欺负么？

“不，没有人可以欺负你，没有人可以欺负的了你。”

声音响在身后，我立刻转身。

烟雾缭绕，隐约看见一个洞穴的轮廓，远远地矗立在黑暗深处。

林影“灵？”

不，不是。

这陌生的场景…

是…来自于我的记忆？

有声音从那洞穴中传出来，似野兽低嗥，又似窃窃人语，亦或只是风声，分辨不清…

我起身，朝着那洞穴走去，地面凹凸不平，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子上，我想停下来，可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走得越近，声音便越响，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乱糟糟地依然听不清楚，我只觉得耳膜都要被震破了。

血沿着唇角滴落下来，还有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全身的气血都在叫嚣着，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小影，回来！”

一声厉喝。

我突然便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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