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十七、你想如何都随你

夜幕又一次降临。

喧闹声不知不觉已被夜风吹散，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卸下满身疲累，尽情地享受着梦乡里的安宁。

斗转星移，万籁俱寂。

楚暮白坐在桌案后，柔和的灯影打在他的身上，他清俊的脸隐在淡淡的光晕后，美的仿佛镜花水月，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却又担心一伸手他就碎了。

深吸一口气，我轻轻走过去。

小影“有什么要紧的事非得急着处理，你现在不能劳神不知道么…”

楚暮白抬眼，唇边漾开一抹浅笑。

楚暮白：“卿卿…”

坚决不被他的美色迷惑，我断然决然地抽走了他手里的笔。

小影“别看了，上楼休息。”

楚暮白眼神柔软，眸底映着璀璨星河，笑容里的宠溺有些灼人。

楚暮白：“你若困了，就先去睡吧…”

心头禁不住一阵火热，我错开了目光，但立刻又看过去，轻蹙的眉心随即舒展开，双手撑着桌面，探身慢慢逼近。

小影“公子不肯上楼，莫不是怕…奴家会对公子做什么…”

楚暮白眸光一紧，雪白的脸颊上浮出可疑的红晕，不退反进，低低的声音随着气息撩过我的耳畔。

楚暮白：“我倒想…卿卿对我做些什么…”

我颤了颤。

楚暮白变坏了…

小影“…等你身体好了，你想如何都随你…但现在，什么都不准想，快去睡觉…”

快速撤开身子，我绕过桌案，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低着头不看他，却挡不住他的声音飘入耳中，幽幽的似带着点委屈。

楚暮白：“卿卿，你觉得…我还能睡得着么…”

楚暮白…

真的变坏了…

我瞪了他一眼，脸颊也不争气地红了。

敲门声却在这时突然响起，虽然已经被刻意放得很轻，但在此刻如此暧昧的氛围下还是显得有些突兀，甚至让我在瞬间生出一股子心虚的感觉。

我忙放开了楚暮白的手，努力压下满身的燥意。

小影“什么事？”

婵儿：“楼主，枫少爷醒了。”

暮枫…

我快步走过去拉开厅门，婵儿垂首站在门外，恭敬地朝我行了礼。

婵儿：“属下本不该这么晚还来叨扰楼主，只是枫少爷不信任属下，对属下充满了防备，甚至要与属下动手，属下不得已只好将他绑了，还请楼主责罚。”

小影“不，这不怪你…”

回头看向楚暮白，楚暮白依旧站在桌案旁，神色不明。

小影“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看看？”

怎么说暮枫也是他弟弟，而且楚暮白也并不是不关心他这个弟弟，只是他们之间…唉…可也不能一直这样僵持着呀…

楚暮白：“改日吧。”

楚暮白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我也不好再强求。

小影“那你别再看了，先上去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楚暮白：“好。”

西苑内灯火通明，看样子刚才闹的动静还不小，燕儿也被惊醒了，正惊惶地站在院子里，看到我们，甩开丫鬟的手就跑了过来。

燕儿：“姨母…”

我揽住她。

小影“随婵儿姐姐去睡吧。”

燕儿：“嗯。”

婵儿拉着燕儿进了侧院，其他人也都退了下去，我轻轻推开屋门，进入到里间。

听到动静，床上的人立刻转过头，凶狠的目光投射过来，就像闻见了血的饿狼一般，却在看到我的瞬间突然凝结住，转而溃散殆尽。

他盯着我，满眼的难以置信。

唇边掠上温软笑意，我慢慢走过去，为他解开身上的绳索。

小影“怎么才刚醒来就张牙舞爪的？”

暮枫：“我…你…”

我笑看着他。

小影“你想说什么？”

暮枫：“原来我不是在做梦…”

暮枫喃喃说，一脸的惊喜交加，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我连忙扶住他。

小影“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听话，不要乱动。”

暮枫：“我，我想看清楚一些…”

暮枫殷切的目光盯在我的脸上，仿佛屋外凄迷黯淡的夜色一样，看的我很是不忍。

我扶他坐起来，抚摸着他头顶的软发。

小影“怎么像个孩子一样，这般任性。”

暮枫瞬也不瞬地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弯着唇角轻轻地笑，片刻后，清莹的泪珠却突然又自眼角滚落下来。

心里禁不住一痛，抬手拭去他脸上的泪水，我放柔了声音。

小影“怎么又哭了？男孩子动不动就掉眼泪，会被人笑的。”

暮枫摇头，眼泪泉水般涌出，止也止不住。

暮枫：“对不起。”

喉咙里像是被火燎过，我深深吸了口气，才能勉强笑着。

小影“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道歉？”

谁想到暮枫却哭的更凶了，我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揽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轻声哄着他。他伏在我的肩上抖成了一团，周身被悲痛绝望的情绪紧紧缠绕着，我的心也似被缠绕着，疼的透不过气。

暮枫：“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住你…只能任由…任由你被伤害…眼睁睁看着…看着你躺在血泊中…却…却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暮枫颤栗着说，声音破碎的不成样子。

小影“这不怪你，暮枫，不怪你…”

暮枫摇头，手指紧紧攥着我的衣袖，都快要将我的袖子扯破了。

暮枫：“我…我没有对你说实话…其实，其实我…早已投靠了冥主…我也没有，没有中毒…都是装的…我受命，受命监视着山庄里的一切，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事无巨细，全都…全都是我和红裳…报给冥主的…可是，他答应了我，不会，不会对你们怎样…他答应了，绝不会伤害你…我竟信了，信了他的话…是我，是我害了你…我害了你…”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如果冥主对付楚暮白，是因为老庄主的缘故，那么他又怎会放过暮枫，从一开始我就该想到这一点。

只是…

这个傻孩子…

他以为我那日出事与冥主有关，他以为是冥主策划了这一切，他竟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这般责备惩罚自己。

小影“暮枫，不是那样的，与你无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但是现在你得先养好身体，你忘了我曾对你说的话了，你要快点好起来才能真正帮到我，知道么？”

暮枫这才缓缓平静下来，抬头看着我，眼中犹有泪光闪动，神情里却透出了惊喜和希翼，仿佛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块浮木。

暮枫：“真的？”

我点头。

小影“我何时骗过你。”

我扶着他躺下来，刚才一番痛哭流涕，血液淤滞，此刻他的脸愈发苍白的可怕，只怕连头也在眩晕。

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理着他的头发。

小影“暮枫，我知道这些年你过的很苦，不管之前你怎么想，我只希望你记得，你大哥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暮枫颤了颤，慢慢侧过头，眼睑垂落，喃喃低语。

暮枫：“我只把你当作我的亲人。”

呼吸一窒，心里难抑一抹酸楚，我低声问。

小影“你真的这么恨你大哥？”

然而等了良久，他都没有回答，看着他憔悴忧郁的睡脸，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就要走到门口时，却听到一个闷闷的声音。

暮枫：“我并不想恨他。”

脚步顿住，我转回身，望着床上鼓起的一座小山，不禁失笑。

小影“相信我，他也并不想那样对你。”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

暮枫：“我相信。”

我走回床边，将蜷缩成一团的暮枫从被子里拉出来，很是无奈。

小影“还真是个孩子，身体这么弱，也不怕把自己捂晕了。”

暮枫盯着我，幽幽的目光里似含着千言万语，却又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小影“想说什么就说吧。”

暮枫犹豫了下，终于嗫嚅着问出口。

暮枫：“以后你会不会就不再理我了？”

我皱眉。

小影“为什么？”

暮枫避开了我的目光，脸色一片黯然。

暮枫：“你那么喜欢他，我却帮着冥主对付他，就算你不恨我，他也不会原谅我。”

我看着他，心里一时酸涩的厉害。

他母亲固然可恨，但她终归是疼爱他的母亲，他亲眼看着她冰冷地倒在自己面前，死不瞑目，他又如何能不心生怨恨，然而上一辈的恩怨情痴，何苦还要让下一辈承受。

小影“你和他，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伤害他，同样也不会让他伤害到你。”

我凝视着他，目光轻浅而温柔。

小影“他会原谅你的，所以也请你原谅他。”

暮枫低垂着眼，眉心纠结，终于点了点头。笑容顿时漾开在脸上，我轻抚他的脸。

小影“这才是个乖孩子，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还是想接着睡？”

暮枫已经闭上了眼，很快便传来均匀的鼻息。

我慢慢收回手，起身将四下里的灯盏湮灭，只留了案头上一盏灯光。

出了屋子，婵儿又站在门外。

小影“燕儿睡着了？”

婵儿：“是。”

小影“没事了，你也去睡吧。”

婵儿：“属下送你回去。”

本想说不用，可婵儿那古板认真的性格必会坚持到底，于是便也没再说什么。

夜风袭面，多了丝丝冷意。

耽搁的时间有点久，楚暮白一定等着急了，我加快了脚步。

楼绾绾：“楚哥哥…”

娇滴滴的声音随风飘过来，在夜色下格外清晰，也格外引人垂怜，倚门而立的那一抹身姿如弱柳扶风，仿佛风稍稍大一些就能将她吹走。

这是…

夜探情郎…

我好像回来的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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