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御书房,富察景懿一路向慈宁宫去,半道遇上绣坊的绣女送衣裳到坤宁宫,一时想起张大莲,于是遣了凌珠去绣坊。
“凌珠,你只管去绣坊叮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都明白的。”
“是,奴婢这就去。”
凌珠方走,富察景懿因奇怪,一时想不起坤宁宫住的哪位,又是何时住了人的。于是问着一旁的宫女:“这坤宁宫何时住了人?”
“回主子,坤宁宫住的是科尔沁来的静主子,如今该称皇后娘娘了。主子们回宫后就住了进去的。”
免不得富察景懿觉得奇怪,不知何时册封的,可心里总算放心些,正巧她不用为静儿担心了。又思索着董鄂宛儿的住处,却没心思开口问,道别人的住处与她自无关系。定了心思,她是一刻不敢耽搁,只怕太后怨她不挂念,才赶去慈宁宫。
只到殿前,隔了门她也听见柳如翎与太后说笑,宜安时不时附和一句。一时间她竟有些犹豫,这屋子里倒尽是她熟悉的人,只是太后让她不自在了,她也不愿承了太后的关照,让人觉得头大。正想着,太后宫里的嬷嬷就来了。
“郡主!主子如何不进去?”常嬷嬷抱着一个空花瓶来。
“我刚来,这就进去。”富察景懿扯出一丝笑,心里想怕是里屋听见动静了,这会儿不进去都不行了。
“来了就进来吧!”太后声音响起。
富察景懿撇嘴笑,踏进殿内,走到里间去,除了宜安和柳如翎,还有尼雅哈站在隔帘儿处。“太后吉祥。”
尼雅哈自然要躬身行礼的,柳如翎瞧见人,也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屈膝行礼。太后招手,富察景懿就靠了过去,太后拉着她打量着,末了放开她,端起茶杯,有些心疼着。
“原听曼赫说你瘦了,哀家倒不信,今儿一瞧,竟真瘦了。在江南苦着吧?”曼赫,察哈尔部墨尔齐氏亲王的二女儿,柳如翎进中原前的名字,科尔沁与察哈尔虽不对付,可太后与她倒是自**好。
“只是吃不惯南方的东西,倒也没苦着。劳烦太后如此挂念。”富察景懿贴着宜安坐下,俩人相视而笑,太后看着高兴,一时大意了。
“瞧着宜安丫头也要嫁人了,过些日子懿儿自该找个好人家。”屋里骤然静了下来,柳如翎端着茶杯瞧富察景懿脸色,太后也晓得自己说得不对,一笑,却不说话。柳如翎懂得要说话了,于是上前拥着富察景懿,故笑。
“丫头还小,太后您哪舍得?”一旁又递眼色给宜安和尼雅哈。
俩人忙应和,太后也有了个台阶下,“哀家自是舍不得,懿儿如此,哀家想留在身边疼惜都来不及!”
似乎没什么效果,这满屋的人心里头门清儿,自那日,婚嫁便在富察景懿这儿提不得了,都担心她再想起那日来,又再想起富察父子来。
哪知富察景懿噗嗤一声,抱着柳如翎向太后挤眉撒娇:“瞧瞧,懿儿还没说,安布就不放人了,那往后只能嫁一个近的,日日都能进宫陪安布了。”
众人皆一愣,复而大笑,太后指着富察景懿:“这丫头倒还想到我这儿哄骗些吃食!”
一人一句,打着马虎就过了。
聊着就说到了宜安与纳兰明珠成亲的陪嫁和聘礼,太后豁达,只觉得不要纳兰家有多少聘礼,只是想着送出去的陪嫁不能少,宜安自小就苦,她万不想再委屈人,陪嫁多了,她也有面儿。柳如翎更是觉得聘礼不能少,她喜欢宜安,好歹是纳兰家的儿媳,她也不能委屈人。都想多给,宜安也拿不下主意,只能问着尼雅哈,所问无果,富察景懿倒是建议询问皇上。
一来一去有了结果,福临念宜安苦,纳兰明珠又是近臣,于是下旨以嫁娶公主的规模操办,这是大清入关以来头一次破例。
离开慈宁宫已经是晚上,富察景懿本着早睡的心思,回去得极快。澜梨苑内正有人等着她。
“郡主,您回来了。”李斛何时到的,身后还跟了太医。
“嗯,怎么了?没事儿叫什么太医啊?”福临显然将富察景懿的话放心上了,听富察景懿离开了慈宁宫,便使唤了太医来。
“皇上担心郡主身子骨,吩咐奴才前来为郡主诊脉。”
“穆察,我没事儿。”
“有没也要诊治方才知道。”
“罢了,你进来吧。”
李斛领着穆察进屋,富察景懿还是一脸不情愿,从小就见不得药,更是怕了太医。
悬丝诊脉过,穆察摇头,可算给凌珠和李斛吓一跳,李斛没等穆察道明白,转身就跑,心里急着给福临通报一声。穆察也没能叫住他,只是憋笑。
“郡主倒是无大碍,只是一路劳累,又染了风寒,调养几日便是。”
“我开几副药,只管让下人熬了来,不出几日定能好。”
“穆察太医也别摇头啊!我还以为主子有什么万一呢!”凌珠显然吓着了,这穆察太医虽不过二十又二,可和前几年救治溺水的富察景懿的李太医都是太医院最好的,若他摇头,那自然是严重了。
“奴才摇头那是无奈李总管到太医院唤我时大惊小怪的,奴才也吓着了。”
“哎呦,奴才还是想想皇上来了如何解释吧。”
话音未落,福临就赶来了,“穆察,怎么回事儿?不是染了风寒吗?”
“奴才见过皇上。”
“皇上吉祥。”富察景懿离开凳子,起身与凌珠一同行礼。
“皇上,奴才不过摇头,李总管倒一句未听就急着走了。”
“猪脑子!”福临侧过身作势要踢李斛一脚。“说说,郡主如何?”
“郡主不过风寒,好好养几日就能痊愈。”穆察垂手低头回答。
“奴才这就写药方去。”穆察离开。
“凌珠你去。”
“是。”凌珠跟着离开。
有惊无险,福临叮嘱几句就带着李斛离开了,走时还对李斛骂骂咧咧,气他是个猪脑子。凌珠回来,手里拿了好些药包,她自然知道富察景懿不爱喝药,于是问了穆察,写的药方能熬成药膳,这样味道倒能好些。
一早上的,凌珠正在伙房熬药膳,富察景懿偷摸着就离开了,任凭那些下人怎么拦着,她还是在请示福临后出宫了。
先是去了京郊,富察家历代亡者都在一处葬着,富察景懿的额娘却是个例外。墓碑上提着“富察氏次子恒泰之墓”,墓前放了些花儿,看样子该是几天前放的。富察景懿惊,疑惑着是谁放这儿的。磕了头,放了些祭品,富察景懿坐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一人走在大道上,路过正陵阁,想起林金玉来了,犹豫着去不去瞧瞧她,挣扎一番,她倒是离开了。想着如今大婚将近,纳兰明珠也不敢再到这儿来,她贸然去,又怕惹了麻烦,招柳如翎不待见。就去纳兰府上,正巧碰上出门拜佛的柳如翎,一问才晓得纳兰明珠今日未去职守。于是就在纳兰府待了一会儿。
“我今儿路过正陵阁,没去。”富察景懿陪纳兰明珠喝着茶。
纳兰明珠一愣,再笑,却不言语。
俩人如此就沉默了,富察景懿也知道他的难处,咬咬牙,话就没收回去。
“你要不放心,我替你瞧瞧去。”
“不必了,她闹着,便闹着罢。谁不知你我向来亲近,你去了且不说我遭人嫌,怕是你也得受牵连。”纳兰明珠摇头,不经意扭头,只一瞬间眼睛里有过慌乱,又隐去。一只手在桌子底下冲着小六摇。
小六会意,扯着富察格泰就逃,难免有动静,富察景懿没急着回纳兰明珠,眼睛就望向身侧的屏风,“风也不大,屏风怎么还响了?”
“嗐,我前些日子回来时就养了只猫,屏风方才许让它碰着了。”撒谎不脸红,纳兰明珠无奈用猫来回她。
“你养了猫?那让我见见!”
“哎!”纳兰明珠没叫住她,人就蹿到后院去了,纳兰明珠只觉得一阵慌乱,手不停去扯着富察景懿,心里直喊糟糕,又盼着小六已经领着富察格泰回地窖了。
“!”纳兰明珠瞧着屋内拐角处闪过小六就知道完了。
“小六!你做什么呢?猫呢?”富察景懿眼疾手快,一把逮住蹲在衣柜前方关好地窖暗门却来不及起身的小六。
“猫?什,什么猫?”小六慌张,庆幸自己先一步关门,一边又挪着花盆,遮住衣柜上左侧的地窖暗门处遮上。瞟见纳兰明珠松一口气,接着使劲给他挤眉弄眼,一时明白,忙又点头。
“猫,猫。它,哎,那畜牲到偏院去了。”
“那你干嘛呢?趴地上多脏!”富察景懿一脸狐疑,揪着小六耳朵质问。
“哎!小六收拾屋子呢!你要看猫就下次!小动物不干净,你还病着,万一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如何好?”他再不说话,小六非得下不来台。又头疼富察景懿这小祖宗好奇心重,一面推她出去,一面找话搪塞她,“这屋里全是灰尘,咱先出去,等小六忙活。”
小六和纳兰明珠同时松一口气,等俩人离开,小六才摊坐在地上,直拍心口,喊着“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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