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我最爱院里腊月寒冬里的红梅,后来入了宫,凤袍加身,便更爱牡丹多些了。
日后想来,许是因我簪钗衣袍上多是金凤牡丹,看得多了,便就成了自己喜欢了。又许是因牡丹国色天香,只有它才配的上一朝的凤后。
我叫容晴,是容家小女。
容家是个大族,历来女儿大多嫁的不错,有些是宫里的娘娘,有些是王爷正妃,再不济夫家也必是个公侯伯爵达官显贵之类的。
作为这样一个显赫大族里的嫡出女儿,不知是算幸运,还是不幸。
我可以穿最好的绫罗绸缎,用上成的胭脂,戴精致的发簪,有城里最好的教书先生教我写簪花小楷,最好的乐师教我弹月琴……当然,也有最好的礼仪嬷嬷来教我规矩。
王嬷嬷:“来,谢恩的时候啊要这样……”
我看着她俯身叩拜的虔诚样子,仿佛皇上就在她跟前似的。我吐了口气,也学着她拜了拜。
嬷嬷见我动作标准,神色又极为认真,不由得连连赞叹。她不知道的是,我满脑子想的其实都是厨房做的莲子汤什么时候能好。
这便是每日最难熬的礼仪课,待到我端庄优雅的送走了嬷嬷,朝门口望着载着她的马车吱呀呀的走远,我才长舒口气,小跑着去了厨房。一掀帘子,刘妈妈正从咕噜噜的小锅里给我盛莲子汤。
见我来了,她嘴巴一咧,道:
刘娘:“小姐来啦,来,刚熬好的,加了些蜜糖,可甜着呢,趁热喝吧。”
容晴:“谢谢刘妈。”
我嘿嘿一笑,便拾起碗盏里的瓷勺盛了口汤放在嘴边吹。
刘娘:“慢慢喝,唉……一个月以后就要嫁人咯……”
刘妈叹了口气,想伸手摸摸我的头,到底手停在半空,收了回去。
她是我的奶娘,也是这府里最疼我的人,她的孩子不幸早夭,于是她便把全部的爱都倾覆在我身上。倒不是爹娘不疼我,只是他们身为容家的支撑,总该为容家的盛衰考虑的更多些。
就比如,前几日,我就被赐了婚。
我只知对方是当朝晋王,叫龙凌天。至于旁的,什么样貌品行的,我一概不知。
不过有些民间传言,道他生的俊俏,文韬武略,有勇有谋,是一众皇子里最优秀的一位,也是将来……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一位。
想到这些,我盯着碗里的莲子汤神色有些发愣。一旁的刘娘见我如此又是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出嫁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满城红绸,鞭炮齐鸣,灯笼连绵十里长街,奢华到了极致。
我娘为我挽着发,稀碎的唠叨了好些嘱咐的话。我第一次觉得,这个容家雷厉风行的大夫人,原来也有如此不舍的时候。
我想,大抵她也是不愿我嫁过去的。只是她不仅是我的阿娘,更是容家的大夫人,即便是不愿也是得愿的吧。
我执着金凤绣纹百花团扇,顶着一头沉重的珠翠朝阿娘行了个大礼。
容晴:“女儿今日出嫁,日后必当与夫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不负爹娘栽培和容家重望。”
许是她平时见我皮的样子见惯了,突的见我如此得体识礼有些不习惯,竟忽的眼眶湿了,却还是瞥过头不让我看见,声音尽力平和道:
容家大夫人:“好……若是受了委屈,记得与娘说,有娘和爹给你撑腰……”
我点点头,笑了笑,很温柔,也很标准,是她从未见过的。
容晴:“嗯。”
她伸手拿来了一旁架子上的盖头,慢慢的盖在了我的头上。眼前顿时只剩一片暗红,我透过底下的缝隙看到她从袖子里掏出了块帕子来,再放下时,帕子沾了些水渍。
而后她说:
容家大夫人:“走吧,别误了时辰。”
容府门前堵了许多人,大多是笑盈盈的,所以刘妈那唯一偷偷抹泪的人就显得如此突兀。我凭着她袖口的绣纹找到了她,摸了摸她有些粗糙的手,将一直攥着的玉佩悄悄递到她手里。那手一顿,想还给我,我却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
容晴:“拿着吧,我从小戴着的,让它代我陪着你。”
那手定了会,终是将玉佩攥紧,塞在了里衣里。
剪秋搀着我上喜轿时,我有些发愣,透过盖头下的缝隙回头最后望了望我住了十七年的容府,突然觉得竟是如此陌生。
喜轿里有些闷,外面都是击鼓敲锣吹唢呐的,热闹的让人有些头疼。我悄悄掀起盖头吐了口长气。
今日与我一同入王府的还有万将军之女万琳琅正五品布政参议之女白玥。我为晋王正妃,其余两位为晋王侧妃。
三顶喜轿落在门外。我只感觉轿帘被掀开,他朝我伸来了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分外好看。我愣了下,将手覆在他掌心。他轻抓我的手,扶我下了轿。
府外接喜轿的众人齐齐下跪,高声道:
众人:“恭迎晋王,晋王妃,愿王爷王妃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少年龙凌天:“赏。”
他只吐了这个字出来,没带丝毫的感情,像是戏文里提前对好的台词。他的手有些凉,就像他有些冷傲的性子。
那夜,烛火盈盈点着窗格前忽明忽暗的大红色喜字窗花。我一身嫁衣静坐在榻上等我的夫君来掀我的红盖头。
过了许久,门被推开,他带着喜娘等一众人立在我面前,用一旁的玉如意缓缓挑开了我的盖头。
眼前的一切我终于可以看的真切了,包括他俊郎的眉,好看的唇。我想一定是因为屋里的陈设太过喜庆,才会映的我的脸也这样红。
我耳根红红的与他喝了合卺酒,吃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一旁的侍女端了碗饺子来。我咬了口,面皮有些生,便道:
容晴:“生的。”
一旁的嬷嬷笑的合不拢嘴,直道:
张嬷嬷:“自然是生的,生的。”
我一愣,细细品味反应过来后,脸顿时红的不像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淡淡笑了下,而后又神色如常,又只道了一个字:
少年龙凌天:“赏。”
待到一众人退去,室内恢复了宁静,两人坐在一榻上,有些尴尬,又有些暧昧。
我轻咳了声,道:
容晴:“咳,我叫容晴……”
话说半句,我连忙止住了话头。我在说什么呐,自我介绍吗?太蠢了吧。
暗暗腹诽了翻,我悄悄抬眼看他,正好对上了他投来的视线。
我被他看的发毛,赶紧打破了死寂,道:
容晴:“既嫁与你为妻,以后我定当鹣鲽相随,不离不弃。”
他闻言一愣,眼眸中似有光流转,转瞬即逝,只道:
少年龙凌天:“好。本王也定当……”
话说一半,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眸色暗了暗,才道:
少年龙凌天:“许你一世荣华富贵。”
容晴:“……”
我们各怀心事,并未有洞房花烛,夫妻之实。夜里半梦半醒之际,身侧人有了动静,他起身下床,动作很轻的开了房门,去了院里。
我清醒了不少,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跟了上去,想看看他到底想去做什么。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望着万里无云的夜空上的明月。
半晌,他嗤笑一声,自言自语说了句:
少年龙凌天:“落落大方善解人意娇俏可人冰雪聪明的女子……本王找到了,才不屑于……找你。”
我心跳如擂鼓,听的云里雾里,却不敢多停留,赶紧踮脚小跑着又回了床上。
找谁呢?我不知道。
莫不是这晋王脑子有什么隐疾?喜欢自言自语瞎幻想?
……
第二日一早我悠悠转醒,摸了摸身旁冰凉的塌,便知晓他昨晚走后便一夜未归。
不过,这样也挺好。他做他的晋王,我做我的晋王妃。不就是打理王府,孝敬公婆吗,王嬷嬷几个月的礼仪可不是白教的。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我不计较万琳琅的日日挑衅,十分努力的做好本职工作。成功树立了一位贤良淑德、宽宏大量、体恤下人的好王妃形象。
而他对我从最初的冷漠躲避也变得有了些温柔亲近之意。
终于,在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美好的夜晚,我们有了夫妻之实。点点爱意也终于在那晚过后逐渐流露于彼此。
不久后,我有喜了。他又开始躲起了我,迟迟不肯见我。
我想,他一定是在紧张。
半月后,他似是终于想开了,开始满心满眼的盼着这个孩子。
他对我说:
少年龙凌天:“如果是男孩就叫追风,如果是女孩就叫逐月。”
容晴:“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我喃喃出声,笑的眉眼弯弯,第一次心中品味出了些幸福的意味。
我害喜害的厉害,身子愈发的虚弱,喝了些药不仅不见好,反倒更加严重。万琳琅翻着白眼哼唧唧的送来了些补品,白玥则是来看我看的勤了,对我很是关心,我心下不禁感动,寻了个上好的玉镯给她。
日子过得很快,还差三月孩子就已足月。我日日抚着隆起的小腹,尽是期待。我娘来府上瞧过我,看我整日对酸杏干情有独钟倒是放心的嘟囔了句:
容家大夫人:“男胎好啊……男胎好。”
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如果我有儿子,凌天登基,我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娘娘,我的儿子便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
我喜欢男孩。不为权力,不为保命。
只为,他不会沦为权力联合的工具。若是个女儿家,在宫里必定难逃和亲远嫁的命运。我不愿如此,我不愿她走我的老路。容家的女儿尚且做不得主,更何况是这天家的女儿。
女子,从来都是由不得自己的。
那日,雪下的有些大,我贪恋后院里的几枝红梅便披了件大氅,背着剪秋溜出去折梅花。眼见雪越来越大,我搓着有些发红的手火速折了几支后,便想快些回去。
只是我没想到,在临近门只一段路时,我小腹忽然猛的抽痛,似有什么重铁坠着人往下倒。我一个趔趄栽在雪里,手上的红梅落在腥红的雪里。
远处的门被打开,剪秋焦急的跨出门,左顾右盼,似是在寻我。
容晴:“剪秋……剪秋……”
我费力的开口唤她,想撑着身子想往前挪动一些,让她可以看到我。
也许是我的血在这白茫茫一片里过于显眼,剪秋一眼便看见了我。
剪秋:“主儿!”
她惊的瞪大了眼,慌张的像我奔来。我忽然自责的很,雪里的几支红梅像红了的烙铁一下下的按着我的心。
是了是了,一切的起因不都是因我贪玩。我是晋王妃,我是容家嫡女,可我不是容晴。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骨子里那个活泼欢脱的少女已经悄然从我的皮肉里抽离,不复存在。
几滴泪滴在雪里,消匿于无形。
产婆忙上忙下为我止血,侍女一盆盆换着水。我呆呆望着窗幔,泪止不住的涌。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是我杀了我自己的孩子。
明明,他明明可以平安落地,可以快快乐乐的长大,可以骑马射箭,可以读书写字,可以……都是我。
是我学不会嬷嬷的规矩,是我做不到真正的识礼得体,老天看破了我的伪装,所以我不配做晋王妃,不配得到自己的孩子。
不知折腾了多久,我感到腹部一空,心咯噔一下,狂跳不止,暗想是否事有转机。
可惜,我没有听到一声孩子的啼哭。他窝在襁褓里,眼睛死死闭着,安静的连呼吸都没有。
这一定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我脸色惨白,干涩的嘴唇张了张,悲痛的说不出一个字,只得化作喉咙里的滚滚呜咽。
房门被推开,那人身上带着雪,手里攥着娃娃带的长命锁,嘴角还挂着笑。见我满脸泪痕,他一愣,笑僵在脸上,踉跄着朝那个小小的人走去,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追风走了,甚至都未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我整日以泪洗面,开始不理王府的各种事物,日日抱着戴了长命锁的绣花枕头哄它入睡。
他先前是一直陪着我的,到后来,也许是受不了我的疯疯癫癫,他也就不再陪我了。
他没了孩子,还有别的女人给他生。他还有那么多女人,可我,我只有一个追风。
但是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他,造成这一切的不就是我自己吗。
是我,一手造成了追风的死亡。
第二年秋,皇上驾崩,晋王龙凌天继位,晋王妃容氏为后,侧妃万氏为贵妃,白氏为婕妤。
我就这样成了容家出的第一位皇后娘娘。
侍女为我带上皇后的凤冠时,我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目光沉静,贵气无比,却再望不到容晴的天真烂漫了。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登基大典上,我与他并肩而立,受百官朝拜。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来拉我的手。
我没有什么心情,或者说,我并不能有什么心情了。万里山河,荣华富贵,就由容氏小女陪他共享吧。
我不争风吃醋,不撒娇任性,不逾矩干政,对太后体贴入微,把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让皇上操半分心。百官皆道“得此贤后,大梁之幸。”容家因此也声望极高,容家的女儿顿时成了人人想娶的对象。
本以为,我在宫里的日子就会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去,直到遇到那年选秀时的一个小丫头。
她是魏家的女儿,爹爹品级不高,但祖父是先帝的太子太傅。这小丫头生的十分好看,虽说规矩学的不错,但我还是能瞧出几分端倪,大抵也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与少女时的我倒是如出一辙。我打心眼儿里喜欢她,我本不是忤逆太后的性格,可这次没来由的,我想着若是太后不留下她我也要出言留一留她。
后来,皇上来了,她显得有些紧张不安,耳根红红的,就像那时穿着嫁衣的我。
与他做了几年夫妻,即便他什么都不说,我也能一眼瞧出他对这姑娘的喜欢。他思虑了翻,亲下旨封了个美人的位份。我有些意外,虽觉有些不妥,却还是未说什么。
当夜,她就被传去侍了寝,载着她的凤鸾春恩车从长乐宫门前走过,风吹起了车帘,里面的少女脸颊似有泪划过,在宫灯月色的掩映下闪着光。我一愣,一时不知,将她留在宫里,是否是个错误的选择,也许在宫外,她会更幸福些。
我有些自责。
第二日她来给我请安时,穿的很是朴素,我心下有些好笑,是怕我为难她吗?见她与杜才人眉来眼去喝茶的滑稽样子,我憋笑唤剪秋为她又添了盏茶。
之后,她到是日日往我宫里来,给我捶腿揉肩,讲笑话儿给我听。好像日子也因为她而变得有趣起来。
盛夏的六月,皇上带我与她去避暑山庄避暑。我见她欢快的拨弄着湖边的水,多年不曾动过的玩心因她而有所动摇。于是,我走上前去学着她的样子拨弄着水花。
只可惜,宽大的袖子还是染了水。
这凉水像是滴在心上的冰点,激醒了我,冻得我浑身冰凉。
容皇后,我是容皇后。
我猛的将手收回。
见她愣愣的看着我,我想自己的动作应该是吓着她了。于是理了理神色,解释道:
皇后娘娘容晴:“到底是不适合玩这些了。”
她却是圆着眼睛咬着下唇默了几秒,而后嘻嘻一笑,说:
魏渡禧“走!我们去做小船赏荷去~”
皇后娘娘容晴:“等……”
还未等我说完,我就被她拉起,一路跟着她小跑到小船旁。
这是我坐上这位置后,第一次被人拉着奔跑在湖边。她不在意我凤冠压着的是身份,她只在意我有没有玩的开心。心被软化了些,肩上那些沉重的担子似乎也轻了些。
她是真的很活泼,很好动。
好像那年刚入府的我。
目光不自觉的更柔和了些,我笑着出声:
皇后娘娘容晴:“渡禧,慢点……”
日后想来,那个午后是我唯一放肆的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做回容晴。
我不必再听他说。
少年龙凌天:“你是皇后,有些事你要把握好分寸,不得任性。”
我困在皇后的躯壳里好些年,已经忘了我也曾是岸旁嬉笑戏水的少女。
夜里,她着了件单薄的寝衣溜进我殿里。
她蹑手蹑脚的爬上我的榻。我睡眠尚浅,早已醒来,在黑暗的夜里笑看她翻身到塌里。
待她安顿好,我出声询问:
皇后娘娘容晴:“怎得来本宫这儿了。”
那人翻腾的身子一顿,小声道:
魏渡禧“夜里凉,臣妾想和皇后娘娘一起睡。”
外面蝉声阵阵,热气袭来。
我无奈的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这丫头,借口找的真烂。
她睡觉很不老实,环着我的胳膊睡得倒是香甜。我不敢挪动,怕惊醒她。就这样耗了一夜后,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她又蹑手蹑脚的下了塌,小跑着回了自己的寝殿。
待她走后,我睁开闭的酸涩的眼,起身靠在榻上,揉着酸麻的手臂,浅浅笑了笑。
后来的中秋宴上,丞相送自己的女儿慕容婉清入了宫。这个姑娘有副好皮囊又会唱戏,倒也是个佳人,只可惜眼睛里包着的东西杂了些,少了些渡禧的清澈,失了些女儿家该有的天真烂漫。
我不由得同情她,她与我一样都是笼络皇族的工具罢了。
自从她入了宫,渡禧变得有些郁郁寡欢。来我这闲聊时,也是心不在焉,神色恍惚。
我本想出言说些皇上是为了护你之类的话。可话到了嘴边,我却改了主意,这深宫,我到底不能陪她一直走下去。我待她真心实意,可旁人未必。她总要学会独当一面,不能事事依靠他人。
我紧了紧手里的帕子,什么都没说。
只是,我没有想到让她成长的代价是如此大。
那个雪夜里,她与我一样,失了她的孩子。
她哭的撕心裂肺和皇上大吵了一架。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只觉头顶发麻,心让人生生撕了个口子,疼的人咳出了口血。
剪秋:“娘娘!”
剪秋吓坏了,急忙上前搀我。
找了太医来瞧,并未瞧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开了些补气调理的汤药日日喝着。
从那之后,我只觉身体愈发的不行了。每到雨雪天,头便疼的难以忍受。怕她担心,她每每来请安时,我便让剪秋替我多上些胭脂,摸些香膏,遮一遮难看的脸色和身上的苦药味。
这日夜里,我莫名是心烦意乱,正准备早些睡下,却有人来报,皇上请我去乾清宫一趟。
不安的情绪在心底蔓延,直至我跨进门看见跪在地上的慕容婉清和面色铁青的皇上时,心里便有了些许眉目。
殿里死一般的寂静,我没有开口,他也没有开口,慕容婉清也只是跪着,似是演戏缺了个角儿,大家都在等。
又过了半炷香,我看着她被小顺子带进殿里。
我呼吸一滞,只觉胸口隐隐作痛。
那日我才发现,原来慕容婉清是如此的伶牙俐齿,字字直击要害,将座上人的心思抓的死死的。是我疏忽,未看出她如此心思缜密,心机深沉。
我深吸口气,虽知这是徒劳,却还是开口道:
皇后娘娘容晴:“许是……凑巧罢了。魏妹妹心思纯良,这些年一直未犯过什么错,陛下应该好好思虑才是。”
见他眉间化不开的墨一样的神情,我知道这句话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半晌,她缓缓笑了,朝座上的人拜了一拜,道:
魏渡禧“臣妾罪该万死,甘愿受罚。”
那人身形一滞,拳头也攥紧了几分,而后,便是爆发。
桌上的茶盏果盘被他摔了一地,他止不住的颤抖,指着她冷声开口:
皇上龙凌天:“好,好……”
他挥手传来小顺子,字字穿人心窝:
皇上龙凌天:“传朕指令,魏妃不守妇德,干涉朝政,结党营私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她却低低笑出声,朝他又重重拜了三拜,高声道:
魏渡禧“谢主隆恩!”
我只觉血气上涌,头痛难忍,视线都变得模糊,我晃了晃,努力保持清醒,却怎么都无法思考。
我强撑着向他告了退,一路颤巍巍的回了长乐宫。心头的迷雾越来越浓,我却没有力气去想了,我真的好累。
我免了所有妃嫔的请安,睡觉的时间逐渐增长,药也越喝越多,像是用水吊着口气的枯木。我想我一定得撑到她回宫那天。
皇上动手的速度很快,像是没了什么顾虑,很快除了丞相一家,把冷宫里的她接了出来。我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放下了,吊着我的念想也已成真,如今她已是宸皇贵妃,儿子做了太子,有皇上护着地位稳固,我再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就这样,我一病不起,再下不了床了。
只是我突然病重,她很担心,来了长乐宫看我。
皇后娘娘容晴:“渡禧今日怎么来了?咳咳……”
我用绢帕捂着嘴隐忍着轻咳出声。她赶忙过去一下下顺我的背,眼里尽是担心。
魏渡禧“臣妾听闻皇后娘娘这几日身子抱恙,特来探望。娘娘咳得这般厉害,太医如何说?”
怕她担心,我扯出丝笑,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道:
皇后娘娘容晴:“没事……老毛病了。前几日在廊中看雨打芭蕉,未想受了凉,又开始旧疾复发……”
她心疼的握住我的手,关切道:
魏渡禧“娘娘若心中有什么烦忧,可与臣妾说, 臣妾定为娘娘排忧解难。”
我凝望着她,抬手将她鬓边碎发撩至耳后,动作轻柔至极,柔声道:
皇后娘娘容晴:“你啊……本宫都说过多少回了,后宫中…不该以真心处之。你是好心,孰知别人会不会卖你?怎么这么久了……还是没长进……”
我是如此想要她长大,却又是如此舍不得让她长大。我想永远可以护着她,让她做她自己想做的事,不让她步我的后尘。
只可惜……我时日无多。
她委屈巴巴的看着我,撒娇道:
魏渡禧“皇后娘娘才不会卖臣妾呢。臣妾只是觉得.……娘娘似乎总是不太开心。”
不太开心吗。可我明明已经母仪天下贵不可言,万人崇仰饱受歆羡,坐上了全天下女人最想坐上的位置,我究竟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她默了半晌,见我神色恍惚终是没忍住的发问:
魏渡禧“娘娘的心结,是不是和陛下有关?”
没想到被她撞破心底的秘密,我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愣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魏渡禧“其实陛下也不是不担心娘娘,那日夜宴上,陛下知道娘娘抱恙,一直食不知味…臣妾这就去找皇上,求他来看您。”
听到此话,我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拽住她的衣袖,急道:
皇后娘娘容晴:“等等!别去!”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顿了顿,又道:
皇后娘娘容晴:“本宫没有不开心。”
只是这么多年,我早就忘了该怎么开心。心下一狠,我冷冷道:
皇后娘娘容晴:“这些分忧之话,宸皇贵妃莫要再说了,本宫也当没听到过。”
她抽了抽鼻子,眼睛酸涩难忍,委屈道:
魏渡禧“皇后娘娘说这话,是也要将渡禧拒之千里吗? ”
说到这,她故意嚎哭起来:
魏渡禧“臣妾就知道这些年臣妾一片真心,都错付了呜呜鸣……”
见她一哭,我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轻叹一声,到底是于心不忍,柔了声音道:
皇后娘娘容晴:“说什么傻话呢?只是有些事没那么简单……本宫活得苦闷,又如何舍得让你也一同承担那些?”
我怎么会舍得,把她卷进这些事来。
她擦了擦泪,拍着胸脯硬气道:
魏渡禧“娘娘不必担心,为了娘娘,臣妾不觉得苦。所以娘娘不用害怕会把臣妾一同拉入深渊泥淖里。臣妾这根拉人的绳索可结实得很呢!”
我一愣,心里一暖,忍不住刮了下她的鼻尖,道:
皇后娘娘容晴:“你在这宫中步步如履薄冰,还自夸“结实得很”呢?”
见我眉眼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她松了口气,辩解道:
魏渡禧“绳索可拉人也可绑人,那些害臣妾的,不都被臣妾收拾了? ”
她眨眨眼,撒娇般的拽着我的手。
魏渡禧“再说有皇后娘娘罩着,臣妾还怕什么?”
我心里一酸,失笑摇头道:
皇后娘娘容晴:“若本宫有朝一日不在了, 你也该学着……”
还没待我说完她就立刻止住了话头。
魏渡禧“皇后娘娘可是一国凤后, 神灵庇佑定能长命百岁福寿绵长的。”
她慌忙伸手拿过一旁搁置的药碗,道:
魏渡禧“臣妾……喂娘娘喝药。”
我摸了摸她的头,没再多说什么。
将药一饮而尽,我没什么表情。
这药一直都很苦,苦进人的心里,苦的人想哭。
可我却不爱就蜜糖来吃。
大梁的皇后,喝药怎能眼泪汪汪求人安慰,怎能像个孩子一样寻糖来吃。
那个连喝莲子汤都要多加蜜糖的少女,到底是消匿于红尘里,败给了世事无常。
我永远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永远不能失了分寸,永远不能有损皇家天威,永远不能像小女儿一样……肆意撒娇,求得半分心疼。
我不需要希望,不需要光明,不需要甜蜜,不需要宽慰。
我只想……逃离这里,逃的远远的,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我拿过巾帕擦了擦嘴,面色难掩淡淡的疲惫。
她见状似是不想再叨扰,于是起身行礼。
魏渡禧“臣妾今日就先告退了,娘娘切记好好休息。”
说罢,她转头望向剪秋。
魏渡禧“殿中香味过重了,姑姑还是多开些窗通通风吧,以免皇后娘娘熏得头疼。”
剪秋面露难色,道:
剪秋:“宸皇贵妃有所不知……皇后娘娘向来睡不安稳,也只有点了这香才能勉强入睡……”
我闻言温柔望向她,柔声说:
皇后娘娘容晴:“是不是香味熏到你了?剪秋,去开窗。下回宸皇贵妃来之前,记得吩咐宫人把窗都打开,咳咳……”
她赶忙摆手:
魏渡禧“不必了,皇后娘娘不必管我,臣妾这就告退。”
待她走后,我头愈发疼痛,闻着香便沉沉睡去。
半月后的夜里,我被外头一声电闪雷鸣惊得心头一跳,猛的睁开了眼,身上已是睡出了层薄汗。
夜幕黑黢天空沉压,似有什么滚滚欲来。
正准备再度睡去,却听见门外隐隐的交谈声。
剪秋:“宸皇贵妃娘娘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事?”
魏渡禧“今夜雨大,本宫怕皇后娘娘夜里受惊,特来相陪。”
剪秋:“宸皇贵妃娘娘果然是心系皇后娘娘的……”
魏渡禧“皇后娘娘可入睡了?”
剪秋:“奴婢刚服侍皇后娘娘歇下,不过今夜也不知怎的,娘娘一直头疼得厉害。宫人方去请了太医,这会儿还在来的路上呢。”
魏渡禧“你这风雨夜门窗紧闭的, 香炉又燃得浓烈,就算是本宫,也要被熏得头痛发作。”
剪秋:“奴婢们也没办法…皇后娘娘病重这几月,只有燃了安神香才能勉强入睡,否则便是整宿夜不能寐。”
魏渡禧“本宫去瞧瞧皇后娘娘……”
听到此话我赶紧半躺起身,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憔悴。
她轻手轻脚掀开内帘,发现我正半躺在榻上,显然一愣。
皇后娘娘容晴:“渡禧怎么来了?咳咳……”
话说一半,突觉胸腔难受无比,我又是一阵咳嗽,她赶忙抚了抚我的背,道:
魏渡禧“雷打得那般大,臣妾这不是怕皇后娘娘受惊吗?”
我止不住的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道:
皇后娘娘容晴:“本宫贵为皇后……怎么会怕打雷?你这是把本宫当成闺阁里的姑娘家了。”
她无奈一笑,妥协道:
魏渡禧“那娘娘就当是臣妾怕打雷吧,皇后娘娘人这么好,定会收留臣妾的对吧~”
皇后娘娘容晴:“你呀…本宫知道…你是好心。”
说着说着我突然头又隐隐作痛,不禁一手捂头眉峰紧蹙。见我蹙眉痛苦的模样,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魏渡禧“娘娘?”
我缓缓摇了摇,安慰道:
皇后娘娘容晴:“本宫无事,只是方才头痛又发作了……习惯了就好。”
魏渡禧“皇后娘娘贵为凤后,哪能习惯将就呢?”
她不满的嘟嘴,而后走至我身后,抬手覆于天灵穴两侧,缓缓按摩,道:
魏渡禧“皇上总夸臣妾按摩手艺好,娘娘这下有福啦,臣妾多给娘娘捏捏,娘娘定会康复如故的。”
她一边按着,一边转头嘱咐剪秋:
魏渡禧“姑姑,不如开大些窗吧,殿内闷得很还是通通气为好。”
剪秋神色却有些为难,看了看外面的雷雨担心道:
魏渡禧“可若是夜雨入窗来…娘娘着了凉……”
她宽慰道:
魏渡禧“等皇后娘娘入睡,再关好窗也不迟。”
剪秋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开了几扇窗后,徐太医也终于喘着气匆匆赶到。
他为我诊脉后,沉吟半晌后,眉头越发紧锁起来。想必无论是哪个病人看到医者如此神情怕都是忐忑不已,焦躁不安的。
我却是内心十分平静,像微风吹不皱的春水,毫无涟漪。甚至,我竟丧心病狂的希望他说些什么不治之症,好让我得已永眠。
徐太医:“皇后娘娘脉象虚浮,观之不妙……”
而后,他略略沉吟深色凝重,又喃喃道:
徐太医:“但是不应该啊,我开的都是祛风寒、稳气血的方子,不应该出此差错……”
剪秋倒是显得有些着急,一直询问如何诊治。
徐太医抿了抿唇,劝慰她道:
徐太医:“剪秋姑姑莫急,能否把皇后娘娘日常使用的衣物、膳食珠钗、药渣等拿给我一览?只有确认根源,我等才好改变剂量对症下药。”
看着剪秋忙上忙下的让宫人呈上日常物什,神色焦虑的模样,我鼻尖一酸,自责也涌上心头。
我从来都是自私的,不为他人考虑半分。就如从前在王府时,我自私的想要得到院里的红梅而害了我的追风。
徐太医抚过绫罗绸缎,嗅了嗅药渣,又拨了拨翡翠碗中的食料,不时还刺入银针检验毒性。
待一一查探过,半晌后,他对着剪秋摇了摇头,道:
徐太医:“此间物什并无问题。”
听到此的剪秋不禁抽了抽鼻子,声音哽咽道:
剪秋:“那可怎生是好,难道天意如此,叫皇后娘娘受此折磨百般煎熬?”
我不忍她如此难过,出言宽慰道:
皇后娘娘容晴:“……别哭。本宫倒宁愿…这是天意。”
剪秋握着我的手,默默掉泪道:
剪秋:“奴婢自被老爷和夫人救下开始,就发誓此生定不会辜负容家栽培。这么多年,奴婢陪娘娘入王府、进皇宫……这一路刀山火海走过来……奴婢只为娘娘一人而活。娘娘的喜怒就是奴婢的喜怒…如果没了娘娘,奴婢也断断不会独活。”
说完,她泪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已是泣不成声。我疲惫的睁开眼来,轻微地摇了摇头,道:
皇后娘娘容晴:“说什么傻话…你明知道本宫最想要的……是做回自己…对你们的期望……也是如此。”
我断断续续地,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缓缓说完一句话。神色灰败如枝桠即将垂落的枯花,好似一触即碎。
意识微微涣散,我仿佛看到那日那人掀起我盖头的样子。
皇后娘娘容晴:“我这辈子……前半生为了容氏而活…后半生为了龙氏而活…我做到了他们期望的一切……可究竟什么时候……女人才能为自己而活?”
我不想再自称本宫,我已经累的再也担不住那个荣称的重量。
多好啊…如果死亡能让我卸下担子,如果所有爱恨浮沉都能忘尽……
剪秋抚过我鬓角散落的碎发,动作微颤,啜泣道:
剪秋:“娘娘别说了,奴婢答应您奴婢会为自己而活。奴婢也再不会拦着您去求自己想要的了了……快些好起来吧,娘娘……”
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活。听她如此说,我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些。生怕她因我而做傻事。
正在感伤之际,在殿内四处查看的徐太医看了眼大开的窗扉,不解出声。
徐太医:“今夜风急雨骤,怎么殿内窗开得这般大?”
剪秋:“徐太医有所不知,宸皇贵妃觉得殿内香味过重,恐熏坏了娘娘,所以才命奴婢暂且先打开。”
徐太医寻着香味,这才注意到角落中的金猊香炉,问到:
徐太医:“姑姑……这个安神香可是夜夜彻燃?”
剪秋替我捻好被角,面色凝沉上前,回道:
剪秋:“皇后娘娘时发偏头痛,只有燃香才可安睡。怎么了,这香可是有问题?”
徐太医捻过少许香末,皱着眉头闻了闻,似在细细分辨。
片刻后,他面色古怪地抬起头来道:
徐太医:“这香……没有问题,确都是能安神的香料。”
剪秋点点头,似是松了口气。
还没待她说什么,徐太医又说了下去。
徐太医:“只是这香中,有一味,是犀角。”
剪秋疑惑的问道:
剪秋:“这些香当初都是找太医院验过毒的,犀角有何不妥?”
徐太医叹了口气,解释道:
徐太医:“单论犀角并无不妥,此料清血解毒,配以牛黄或羚羊角,还可清心定惊,确有安神辅效。只是……”
他摇了摇头,道:
徐太医:“我给皇后娘娘开的祛风寒方子里,有一味乃草乌。草乌性热,归心肝肾脾经,可祛风除湿、止痛温经,对于治疗风寒大有疗效。”
渡禧愣愣的站在一旁,眉头微蹙显得有些紧张,道:
魏渡禧“徐太医你就别话到舌头流半寸了,这两个究竟有什么问题?”
徐太医:“宸皇贵妃有所不知,这用药讲究十八反十九畏,川乌草乌畏的,正是犀角。这两味相畏相冲,药效易抵,难怪皇后娘娘的病症迟迟不见好……”
是谁呢,这深宫想爬上这个位置的人太多。我猜不到,也不想猜了。
剪秋面色沉重,喃喃自语道:
剪秋:“是她……定是她……”
徐太医则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徐太医:“草乌虽对风寒有疗效,却也有少许毒性,需搭配其他药料才可中和毒性。如今殿内日夜燃香,药性被抵,毒性仍存,日久月深的,毒性侵入血脉……皇后娘娘稍有差池,便会不治而亡。”
剪秋咬紧牙龈,面庞颤抖,恨道:
剪秋:“好个毒妇!竞想用这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暗害我们娘娘!”
如此惊天秘密被撞破,我内心却无比平静,只静静地看着头顶帷幔,什么都没想。
半晌,我终是低低出声:
皇后娘娘容晴:“徐太医、 咳咳....麻烦你帮本宫一个忙……”
他忙上前,跪地垂头。
徐太医:“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但说便是。”
我声音飘忽,气若游丝,吊着口气道:
皇后娘娘容晴:“今夜的这回事……你就当没发生过。日后若皇上问起……你也当不知道,闭口莫提。”
徐太医不禁神情疑惑的问:
徐太医:“皇后娘娘为何.....不向皇上言明此事?”
为何要他缄默不语,将此事深埋心底?
我看着窗幔,竟不由得缓缓笑了。
皇后娘娘容晴:“本宫看后宫妃嫔斗了大半辈子了,累了……亦不想追究了……”
剪秋一脸气愤地喊了声:
剪秋:“娘娘!”
我眼神一瞟,示意她莫要多言。
徐太医默了半晌,终是点头应允了。
后宫争斗暗流汹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既然能止步于漩涡前,又为何不听从呢。
眼看着剪秋不情不愿地送走太医,渡禧不解的问道:
魏渡禧“娘娘,暗害皇后可是杀头之罪,娘娘为何不借机彻查此事?”
我望着她,微微笑了笑,道:
皇后娘娘容晴:“本宫曾说……只有死亡方能解脱。如今,这不是老天给我的机会吗?”
皇后娘娘容晴:“天意如此……或许……当真是天意。我这一生,始终被责任束缚着…家族的责任, 皇室的责任,我活着,就不容推诿…可只要我死了……恨我的人不会再以我为敌,愧对于我的人不会再纠结往事……”
她听后却没忍住的发问:
魏渡禧“那爱娘娘的人呢?娘娘让臣妾、还有剪秋姑姑一众等,又该如何自处?”
皇后娘娘容晴:“渡禧,就让我逃避这一回吧……也许你说得对,我始终还是当初那个软弱的闺阁女子,强大了一辈子,可到底都是假……是时候该被打回原形了。”
就让我逃这一回吧,不做容家小女,不做晋王妃,不做皇后娘娘,我只想做……那个笑的天真烂漫的容晴。
她闭上眼,泪水止不住的落,咬牙道:
魏渡禧“如果这是皇后娘娘的心愿,臣妾愿意成全。”
这偌大的皇宫就像密不透风的蒸笼,蒸煮着每个苦苦挣扎的凡人。或贵不可言,或浮萍芥子,或恩宠不断,或如镜花水影昙花一现。
所有结局,不过付于一场笑谈,史册上落下寥寥几笔轶事传闻,便淹没于红尘滚滚中。
听到她说的话,我笑了,笑得那般好看,像漫山遍野的百合盛放,恬淡如雪却清香自来。
我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么多年深宫虚假的绚烂,这么多年的禁锢与束缚……
终是要到了尽头。
我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哭的双目通红。
这场雨下了足足两日。
第三日夜里,一记闪电夹杂着雷声轰隆隆的砸来,长乐宫霎时亮如白昼。那道雷声像是直直打在我心里,让我猛然睁开眼。
我攥紧被角,顿觉心急急跳着,慌得人难受。我不禁蹙起眉,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刘妈,她端着碗新煲的莲子汤朝我走来。
她说:
刘娘:“多加了蜜糖,甜着呢。”
元泰18年4月,容皇后薨。晴去,而天地齐暗。如留永夜,漏却天明。一月连雨,久未放晴。
我叫容晴,容易的容,晴天的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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