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梦里难舍心尖人

他死了。

复仇的快意涌上心头。

她一剑剑反复插入他胸膛时。

那人除了身形颤动，再无言语。

魏渡禧“呵呵呵呵……”

她摇摇晃晃的后退，终是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待她苏醒时，已是整整三日后，乾坤已定，天朗气清。

她浑身酸痛，小腹也已扁平。

那个未成形的孩子已然不在了。

风吟本撑着头守在床边，见她有了动静突然猛一睁眼。

皇上龙风吟：“……终于醒了。”

她头痛欲裂，晕过去前的一幕幕恍然如梦。

魏渡禧“嘶……”

那些哀痛记忆在清醒刹那涌入脑海，让她不堪负荷。

谁会想到短短半月多，她就失了她的夫，历经无限痛苦。

命运弄人，莫过于如此。

皇上龙风吟：“母亲已经睡了三日了……”

风吟抿着唇，无言地扶她半起身。

这时她才发觉那人已胡子拉碴，眼下青黑，不知是守了她多少时辰。

她抽噎着抚上他面庞，心疼不已。

是了，她忘了，她还有她的孩子。

魏渡禧“如今母亲只有你了……你再不好好照顾身体，留母亲一人该怎么过下去？”

那人神色微异，却还是顿了顿，撤下了她的手，道:

皇上龙风吟：“儿子心里有数，定不再让母亲担心。”

别语缘悭仍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

她哽咽不止，心痛难忍。

世事转瞬无常，徒留她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魏渡禧“你定要好好的，母亲不能再失去谁了……”

泪水从她眼角滑落，如山谷倾洪。

他一手将她揽在怀中，轻拍背脊。

皇上龙风吟：“儿臣会陪着母亲的，母亲不用怕儿子会消失不见……”

原先身形小小的他，如今已成了一个身躯伟岸顶天立地的男人，顶起了这个家，顶起了她被吹折得再熹微不过的希望。

皇上龙风吟：“父皇没能完成的那些诺言……儿臣会替他完成。今后，绝不会再留母亲孤苦一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坚定无比。

想起她和皇上曾经的海誓山盟， 又是一度崩溃，趴在他的肩上失声痛哭。

就这么一刻……容她再有这么一刻的软弱吧……

不是所有母亲都能每时每刻在孩子面前表现坚强。

她也希望自己在他面前永远都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母亲。

可她终归只是个女人。

她也有七情六欲，她也有爱恨别离，求而不得。

皇上龙风吟：“如今朝局未定，后宫未安，母亲一切以身体为重……”

他的声音轻了下去。

皇上龙风吟：“就当是为了儿臣吧。”

他也才从失怙里走出来……又如何承受得了再度丧母。

是啊……

人生到底还要继续下去。

没了皇上，她肩上还有皇儿，还有魏氏一族的责任。

她哽咽着拭去泪迹，抽噎道:

魏渡禧“我明白，为了你，母亲也绝不会倒下。”

许是痛哭了一场，眼泪流尽后，心间被积压到极处的喧嚣绝望反而释放了不少。

从她踏入宫中， 膝下有了子嗣开始，她便不是在为自己而活，更不是在独独为皇上而活。

没了皇上，皇儿便是她在这宫中唯一的希望。

是暗色里聊以慰藉的零落火光。

她身上牵系着太多人的未来，无论她愿不愿，她都必须为了他们而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皇上龙风吟：“母亲不必勉强自己。”

他松开了她，道:

皇上龙风吟：“一切交给儿子，儿臣会将残局收拾好。母亲只需安心歇息……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她叹了口气，只得点点头。

这个皇儿，向来是个处事谨慎的，从小什么都无需她担心。

刚将他过继至膝下时，他一直寡言少语，冷面冷情，她还担心他受了什么委屈，心头有什么思绪，也不会与她说。那会儿她几乎是整日整夜地陪着他，生怕他遭了欺负。

后来她才发现他从不与旁人多语，并非因为不喜不愿，而仅仅是……

因为看不上，不想浪费口舌。

让他彻底认可她这个母亲，她亦是花费了许多精力碰了许多次壁才堪堪走进他心里，让他心甘情愿地喊她母亲。

哪怕而后的储君之争，他也一直没让她操心。凭借一己之力，便博得了满朝称赞先皇欢心，争得上游入主东宫。

可有时，她也会止不住想，这般心思深沉，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越是自控力极强……

往往也意味着爆发力越凶猛的崩坏与毁灭。

《大梁通志》记载，元泰21年，恭亲王龙傲风与五皇子龙熙桑联合勾结契丹、蒙古，攻占了乾清宫，挟天子以称帝，登上皇位宝座。

后当朝太子龙风吟联合西辽、突厥铁骑率翰林院众臣卫队进宫回援，无奈来迟一步，皇帝已身遭不测。

彼时当朝皇后兄长，魏玮以龟壳占卜出第二日会黑云压城雷雨倾盆，因此命手下卫队轻装上阵，不得披甲。

第二日，果然天降大雨，哗响不止，禁军铠甲湿重，行动不便，对战不利，惨败于风吟一众。

至此，宫变终是歇下了沾满血色的沉沉帷幕，终止一段落。

由于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首，此役居功甚伟的翰林院诸臣一致推举太子龙风吟殿下为新帝，元泰之年的皇后，荣封为恭圣太后。

凤帔加身，头顶九珠紫晶冠，她压下忐忑，踏过百阶红毯，一步步走至金帘之巅。

在她身侧面色淡然站着的，正是头顶冕冠，垂落二十四旒的当今新帝。

他看着她，眸里划过一道波光，却又转瞬无影，沉湮于暗色中。

皇上龙风吟：“母后想要的万民昭告，母仪天下……儿子做到了。”

是啊，是非成败转头空。

这一世浮沉，她也没想到在历经如此后，她竟能一步登天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成为这个王朝呼风唤雨最至高无上的女人。

从此以后，她再没了那些勾心斗角。

身侧，也在没了那人的身影。

他在泉下长眠不起，她在人间寂寥独活。

她分不清白天黑夜。

她开始变得十分嗜睡。

许是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得见那人。

去抱抱他，和他说说话。

梦里那人揽她入怀，两人在广阔的草原执手相看，骑马奔腾。

那是他的梦，亦是她的。

……

这夜她睡意沉沉，迷糊之间意识抽离，飘飘忽忽的，游弋至了一光怪陆离之境。

她心心念念的那人摔门而入，面色难掩怒气。

少年龙凌天：“攸宁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他怎么一点都不明白！”

他咣当一声把桌上书册推落在地。

少年龙凌天：“真当本王希望攸宁嫁去那个鬼地方吗？攸宁是他的妹妹，难道就不是本王的了？！”

她心下一紧，皇上……皇上……

他胸膛起伏气息未平。

少年龙凌天：“一个个的，真当本王对那九五至尊之位感兴趣？要不是母妃、要不是母妃……”

他话语蓦地断住，渐渐冷静下来。

少年龙凌天：“是啊……为了母妃。”

这时，外头传来了少年清朗的笑声。

龙祁墨：“三哥，听说萧妃娘娘这几日要给你择王妃呢!咱们这几个兄弟里头你可是最得父皇器重，也不知父皇和萧妃娘娘会给你挑怎样的天仙人物~”

少年龙凌天：“他们喜欢他们选去。和我没干系。”

龙祁墨：“怎么会没干系呢。选的可不是旁人的，是三哥你的正妃和侧妃！”

少年龙凌天：“……”

少年龙凌天：“小八，你不明白。这些女人无论是姓孟、姓梁、姓章，是妍是媸，他们毫不关心。他们在乎的……”

他突然顿住，摇了摇头。

少年龙凌天：“罢了……等到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纪时，你会明白的。”

龙祁墨叹气道:

龙祁墨：“被三哥你说得我都不敢娶妻了。这世上的女子都庸俗得很，除了攸宁。可如今攸宁也要被嫁到西辽那种蛮族之地去了……”

想起先前的那堆糟心事，他眉头微皱，冷笑道:

少年龙凌天：“是啊， 弃卒保车，这不是他们惯会使用的伎俩吗？”

龙祁墨：“我还记得她小时候，软糯糯一团，张开臂膀喊“哥哥抱”时的模样……那么小一只，就像个瓷娃娃，我生怕一个不小心摔坏了她。可她却毫不害怕满是信赖地缩在我怀里……”

少年龙凌天：“时至今日，说这些也无意。还是看看下一步该怎么走吧。”

龙祁墨：“好，那我先不打扰三哥了。七哥那边……我再去宽慰宽慰。”

他点点头。

少年龙凌天：“辛苦。”

待那人走了后，她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下四周环境，看着眼前那个熟悉至极却带着陌生的那人，她微颤着，伸出了手……

他静静地，不知在想什么。

而此时，看着穿透他身体的手， 她终于明白，这或许是另一个她无法触及的世界，又或许……只是上天赐予她的一场美梦。

让她如此真实，清晰的再看看那人。

那人年少时的模样。

她抚上他眉头，低叹了声。

魏渡禧“怎么年纪轻轻就开始皱起了眉头……难怪之后你总是不苟言笑。”

他突然警觉地看向四周。

少年龙凌天：“谁在说话？！”

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他一个转身从兵器架上取下了剑，动作利落，神色凛然，看着倒有几分少年将军的气概。

少年龙凌天：“何方宵小还不速速现身！”

知晓他也看不见她，她心中惧怕反倒少了几分。

魏渡禧“便是臣妾、咳，便是我这个宵小，你可是要灭了我？”

他狐疑地看了看四周。

少年龙凌天：“你……”

她一时捉弄兴起，轻咳了两声。

魏渡禧“吾乃仙神，不便以真身现形，此番下凡，观你身上龙气磅礴，故特来点拨一二。”

他见她没有敌意，略微敛去了杀气。

少年龙凌天：“本王不信鬼神。”

她心下暗道糟糕。

魏渡禧“那你觉得我是什么？”

他似笑非笑，并不在意。

少年龙凌天：“一个奇怪的东西。”

魏渡禧“东西？你怎么能说我是东西！”

她可是入宫陪了他那么多年！

一想到她与他之后的那些故事，心下不由涌起了几分酸涩。

他确认她的确无害后，便没把她看在眼里。

少年龙凌天：“本王还有要事，就不陪你这妖孽戏耍了。”

她急忙追了上去。

魏渡禧“哎等等，你这是待客之道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知不知道！”

左右现在他还没有登基，她放肆些，应该也没关系吧？

少年龙凌天：“本王没有你这么吵闹的朋友。”

听见她跟上来的脚步声，他神情略微不喜。

少年龙凌天：“一直纠缠本王，你究竞意欲何为？”

她紧跟着他的脚步止住，语气可怜兮兮。

魏渡禧“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也只有英武不凡神勇盖世的殿下能让小女子依靠了。”

少年龙凌天：“……烦人。”

她早就习惯追着他跑，也早就习惯了他的话语不饶人，此刻丝毫不以为意。

魏渡禧“小女子一来此地，便见殿下身上紫气腾绕，龙影盘旋，将来肯定贵不可言。”

少年龙凌天：“……”

他脚步未停，直直往前走。

魏渡禧“殿下是不是快要娶妻？这娶妻可是大事，千万不能不放心上！不过殿下放心，我找张神算替您算过命格，您尤其适合娶像我这样落落大方善解人意娇俏可人冰雪聪明的女子嘿嘿。”

他脚步依旧未停，还是往前走着。

魏渡禧“殿下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实话不瞒，我叫仙子。您可以直接叫我仙子咳咳。”

他蓦地脚步停下。

少年龙凌天：“你说这话当真？”

她满口胡诌:

魏渡禧“自然当真啦， 都说我是仙神了，天上的那不是仙子是什么？”

少年龙凌天：“就算是仙神，也要入乡随俗。你可知仙子在凡间是何意？”

她仿佛又回到了以前被他说蠢笨的时候，手心反射性地出了汗，心虚至极。

魏渡禧“刚下凡，初来乍到不太了解哈哈。”

他意有所指道:

少年龙凌天：“去倚红楼、翠香阁看看，你就知道了。”

她突然领会过来，羞红了脸，虽然那人并不能看到。

魏渡禧“殿下这么清楚可也是去过那花柳之地？”

他一挑眉。

少年龙凌天：“本王为什么要告诉你。”

魏渡禧“如果殿下告诉我，那我也告诉殿下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可是事关殿下的未来~”

她一脸得意的说。

少年龙凌天：“本王并不想知道。”

她顿了一下，在他看不见的眼里渡上一层泪，语气却是正常:

魏渡禧“殿下将来，会遇到一个爱你至深的女子。”

少年龙凌天：“只要不是你这样的。”

魏渡禧“我这样的哪里不好啦？！”

这家伙怎么年纪轻轻就已如此毒舌！

他没有作答，转身继续往前走。

到了殿内，他换了神色，恭敬行礼。

少年龙凌天：“儿臣给母妃请安。”

萧妃：“起来吧。今日可习了太师和太傅布下的功课？”

少年龙凌天：“儿臣遵母妃教诲，一日都不曾落下。”

萧妃：“练武好是好，可也只做强身健体之用，我和你父皇都不要求你上阵杀敌，如今凌儿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是该定定心性，别再总说要披甲出征的浑话了。”

少年龙凌天：“母妃明明知道儿臣想要的……是什么。”

萧妃：“你也明明知道母妃想要的是什么！”

她吓了一跳，太后娘娘年轻时原来是这模样吗？

看着面色沉郁的那人，她心间一痛，悄悄握上了他的手，虽然他并不能感知到。

她小声安慰:

魏渡禧“不要担心，你会得到你想要的。没有人会再阻止你。你梦寐以求的，会奔你而来。”

他突然睁开眼来，神色微妙。

少年龙凌天：“……母妃教训得是。 是儿臣顽劣了。”

那人见状，语气也缓和下来。

萧妃：“不要怪母妃逼你。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母子二人，为了你那短命天折的大哥。”

她叹了口气。

萧妃：“好了，今日不说这些了。母妃给你挑了几个大家闺秀样貌才情都是京中闻名，你看看可还喜欢？”

少年龙凌天：“……母妃做主便好。”

萧妃：“好歹也是你今后要同床共枕的人，自然要你满意才行。”

说罢，她拿出一个画像给他看。

少年龙凌天：“看着无趣。”

渡禧在旁疯狂点头附和。

魏渡禧“对对，她看起来就平淡无趣，你已经是闷葫芦一个，要再来一个闷葫芦，这日子和聋哑还有什么区别是不是？”

他朝她说话的方向斜睨了一眼，她总觉得他那眼神是在反问:本王凭什么是闷葫芦？

萧妃：“那这个呢？”

那人又拿出另一个画像。

少年龙凌天：“看着心机深沉。”

魏渡禧“对对，英雄所见略同，你看她那面相小家子气，要是真当了你的妻妾定把王府搅得不得安宁。娶妻当娶贤，娶妾当娶艳，你看她哪个都没占上是不是？”

他用眼神示意她少废话。

萧妃：“这个不喜欢，那个不喜欢，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她眨巴眨巴眼，道:

魏渡禧“快告诉你母妃你喜欢我这样的！”

他轻哼了一声，道:

少年龙凌天：“儿臣喜欢话少的。”

萧妃：“……罢了，你今日心思不在这里。等过两天再看吧。”

他如临大赦。

少年龙凌天：“是，儿臣告退。”

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郎，没有日后称帝时的不怒自威，也没有圣意难测的喜怒无常。那般鲜活的他，是她所不了解的过去模样。

少年龙凌天：“……怎么突然不说话？”

他问。

她回过神来，道:

魏渡禧“殿下不是说喜欢话少的嘛， 为了讨殿下欢心，我当然也要学着话少。”

少年龙凌天：“东施效颦还是算了，你一辈子也做不到。”

魏渡禧“一辈子可还没过去呢！殿下怎么知道我做不到？还是说……殿下打算和我过一辈子~”

少年龙凌天：“人不人鬼不鬼的，叫本王和你待一辈子，做梦去吧。”

魏渡禧“虽然殿下看不到，可我也是个如假包换的大美人！绝对美到你晕厥！”

他朝她说话的方向瞥了一眼，语气很是倨傲。

少年龙凌天：“你先做到让本王看见再说吧。”

她突然泄了气。

她又何尝不想让他看见她呢，她多想光明正大，真正肌肤相触地，握上他的手，抚平他眉间的皱褶。

就像曾经梦境外那样……

就像如今的她一直期冀的那样。

他的过去对她来说是谜团，是她无法插手参与的曾经。

在他生命最重要的那段时光里，她终究是缺席。

不止一次午夜梦回时她辗转反侧，如果重来一次就好了……如果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陪他一起渡过风雨。

是不是之后，与他一起并肩而立凤瞰天下的那人，就是她，而不会是其他人？

是不是，那些让他珍之重之的年少恩爱时光，就会让他们俩更近一步，再无相看生厌的可能？

是不是，就不会有那样的刀光剑影，她就能阻止这一切了？

这一刻，她真分不清究竟是梦成全了她，还是她成全了梦。

他不知为何走向了一处古亭，亭旁花叶交织流水潺潺，颇有人闲桂花落，风静春山空的意味。

她哼哼一声。

魏渡禧“殿下这不会是要密会佳人吧？还说没有心仪女子……”

庭中正托着腮无聊发呆的女子见到来人，顿时两眼一亮。

攸宁：“皇兄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了呢。”

他看着眼前人难得柔了眼神。

少年龙凌天：“今后还不知有没有再见之时，我自然要来。”

那女子朝他身后张望了望。

攸宁：“八哥呢？没来吗？”

他揉揉眉心坐下。

少年龙凌天：“去找你七哥去了。”

攸宁：“说什么找七哥，肯定还是在躲着我……”

少年龙凌天：“你如今已快要嫁去西辽，不要总想着缠老八，这对你们俩都无裨益。”

女子轻轻叹息声，道:

攸宁：“我又何尝不知道……算啦算啦，今儿不想这些。那臭祁墨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我也才不在乎他哼。等到本公主嫁去西辽，他想见我都没处见，叫他哭天喊地悔之莫及。”

他倒酒小酌，顿了顿，道:

少年龙凌天：“你本可以不这么选择。”

她笑了笑。

攸宁：“我生来就是公主，金枝玉叶尊贵无比， 享尽平常百姓不能享受的荣华富贵，如今也到了我该承担起公主所应承担的责任之时了，不是吗？”

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攸宁：“就像皇兄你，想要保家卫国，不畏惧抛头颅洒热血;攸宁也有自己要选择的道路。这条路或许很辛苦，可是攸宁不怕。”

她想起自己的柒笙，在旁轻声感叹。

魏渡禧“真是比我家的还要看得通透啊……”

他本想说什么，耳尖地听到了她说的三个字。

少年龙凌天：“你家的？”

她忙矢口否认。

魏渡禧“呃、不是，我是说……”

少年龙凌天：“你嫁人了？”

攸宁好奇的问:

攸宁：“皇兄，你刚刚说什么？”

少年龙凌天：“没什么。”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攸宁：“七哥那边，可能要皇兄多担待……他心思不坏，只是容易钻牛角尖，一旦深陷就难以自拔……”

少年龙凌天：“我知道。只是希望你和舒妃娘娘……都不会怪我母妃。”

攸宁：“瞧皇兄这话说的，做决定的难道不是父皇吗？”

少年龙凌天：“是啊，亲手把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送给敌国……”

他话里带着讽意。

少年龙凌天：“这是我们英明神武的陛下做出的好决定。”

攸宁：“只有万人之上，才能随心所欲。像我们这种一人之下的，没有抗拒的权利。要想活得舒心自在，要么钻得够低，要么爬得够高，皇兄应该早就明白这道理。”

他神色一震，久久没有说话。

攸宁：“好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攸宁祝皇兄能早日得到想要的，皇兄可也要祝攸宁能此去平安啊。”

他点点头，道:

少年龙凌天：“敢伤你的人，别说我不会放过，小七小八他们定也会索命到天涯海角。”

攸宁笑嘻嘻朝他挥了挥手。

攸宁：“果然还是皇兄疼攸宁~八哥那木头桩子根本就靠不住。”

在攸宁走后，他依旧若有所思地喝着一杯杯酒。

一旁一直沉默的渡禧开口问:

魏渡禧“殿下是在想公主呢，还是在想自己呢？”

他抬眼，目光凉薄。

少年龙凌天：“本王和攸宁皆是他手中的棋子。我和她，有什么区别吗？都是一样的受制于人，命不由己。”

魏渡禧“我不了解攸宁公主，但我了解殿下。殿下和这世上的人都不一样，龙潜于渊，只是在等待腾空长啸的一日。殿下需要的，是养精蓄锐。”

少年龙凌天：“你才见过本王几面，就敢说了解本王？”

渡禧笑了笑。

魏渡禧“我对殿下那可是一见如故，心有灵犀!殿下对我，难道就没有似曾相识之感？”

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可握在掌心的还是只有一团空气，神色怔怔，自嘲道:

少年龙凌天：“你来去如风，无影无形……洒脱自在，恣意逍遥……本王囿于深宫，与你又能有何渊源？”

他似是有了 醉意。

少年龙凌天：“轻功盖世， 却翻不出这重重宫墙; 马术超绝，却无法扬鞭策马驰骋草原。战士本该战死在沙场上，他们却希望他朽烂在声色犬马的纸醉金迷里……”

他自嘲笑意扩得越来越大，如杯底明晃晃的酒色，照得人心凉。

少年龙凌天：“腾空长啸又能怎样？从来没有人问过龙是不是想要当龙。也从来没有人在乎爬出深渊的究竟是龙还是蛟。”

她静静地看着那人，这一刻，原先不透光的黑暗似乎裂了缝，让她瞥见了些许从那颗层层封锁的心中外溢的心绪。

她覆上他的手，像是想要抚平那些在他心间翻滚的苦痛与挣扎，迷茫与犹豫。

魏渡禧“那些未能实现的，我会陪殿下一起实现。”

她泪水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心里酸涩难忍。

魏渡禧“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凉州数星星好不好？听说凉州的夜空可好看啦月亮像烧饼一样又大又圆……我们还可以去兖州策马，我有好多好多宝马要送给陛、殿下呢。”

她一点点细数着，幻想着，勾勒着，那个再也没有未来的未来。

魏渡禧“不过我可弱啦，要是遇到了强盗，殿下可要保护好我。不然就没人陪你看星星看月亮，陪你一起策马啦。”

他眼神不复清明。

少年龙凌天：“……若本王一辈子都没能爬出深渊，一辈子都是傀儡，你可还会这么说？”

魏渡禧“殿下一辈子没能爬出深渊，那我们就一起在渊底数星星看月亮。我爱慕的只是殿下你，而不是什么样的你。”

魏渡禧“无论殿下是姓龙还是姓其他，我都喜欢。喜欢得一塌糊涂，无可救药。”

她强忍着哭腔，尽量声音如常的说到。

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是因为多大的执念，才会来到这里，来到他眼前。

他也永远不会知道，她曾有多么嫉妒多么不甘心……为那段他曾被别人拥有的时光。为那段没有她名字的时光。

他更永远不会知道，他走后，她是如何醉酒度日，世界颠倒。

他盯着眼前的空气，就像穿透两个世界盯着她。

少年龙凌天：“……说谎。”

他不满的嘟哝。

少年龙凌天：“你都不愿以真身见本王……”

魏渡禧“我也想让殿下看见我……好把我的样子印进脑海里，多年后一眼就辨出我，一眼就找到我。”

少年龙凌天：“本王才不会去找你。”

他被醉意攫获，顿了顿。

少年龙凌天：“你都已经嫁人生子了……还敢口口声声说爱慕本王……”

那句话如一根刺横亘在他心间，让他莫名烦躁，又找不到源头。

这个说着要陪他数星星看月亮的姑娘……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他想要摆脱什么般睁开眼来，数落道:

少年龙凌天：“你看看……满口胡言，不守妇道，叽叽喳喳，对上不敬……”

不知是哪里惹到了对方，她有些许无奈，原来这家伙喜怒无常的性子那么早就有了吗？

他神色微恼。

少年龙凌天：“天下女子哪有你这样的？别再缠着本王，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她无视那些口是心非的话语，仰首吻上那人带着酒意的嘴角，哪怕只是空气，哪怕可望不可及，她依旧虔诚地吻了上去。

她就这样吻着他，泪止不住的涌出，湿了鼻间，湿了地面。

他鸦睫轻颤，只有静静的呼吸声盘旋在他们二人之间，如静默深流。

少年龙凌天：“若是早些……本王这么说她早就跳脚了…… 是已经走了吗？”

他突然自言自语。

少年龙凌天：“罢了，早晚要走的……都要走的。”

少年龙凌天：“说什么会陪本王实现那些没能实现的…… 还不是被气走了？”

说完，他自嘲一笑。

少年龙凌天：“龙凌天，你就这样把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赶走吧。”

他喝尽最后一杯酒。

少年龙凌天：“你活该孤寂一辈子。”

他踉跄起身，走回自己的宫殿，可不知为何，背影带着少许寂寥。

她想说些什么，说她没有被气走，说她还在这里， 说她永远会在他身边，说她爱慕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他……

可她，再也说不出了。

她看着萧索离去的那人，看着隐有分崩离析之势的穹顶，知晓这场梦或许终要结束。

能在梦境里，前尘相识，一圆所愿，再见见他，和他说说话，她已经觉得足够……可若能再久些……能陪伴他更久些……

凌天，现实太冷了，她不想回去。

画面透明间，她看到萧太后问他:

萧妃：“可是有了什么心仪人选？”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道:

少年龙凌天：“……落落大方善解人意娇俏可人冰雪聪明的。”

萧妃：“你看看容家女儿如何？瞧着天真可人，但也不至于不好拿捏。”

他闭眼缓缓点头。

少年龙凌天：“……就她吧。”

她从梦境抽离，泪水打湿了玉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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