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她睡得极不安稳,蹙着眉,梦里尽是刀光剑影,铁马厮杀。
待她惊醒坐起,外面刀剑碰撞之声清晰入耳。
魏渡禧“念喜,发生何事了?!”
还不到等得回答,她就听见门口念喜的声音。
念喜:“你们干什么!这可是皇后的寝宫,也是你们能闯就闯的?!”
声响惊云,似是起了争执。
丁慕云:“我劝你们不要不识好歹!宫城变天了,尔等如今皆是恭亲王的阶下囚,任凭殿下发落,别给脸不要脸!”
渡禧顿时头皮发麻,恭亲王……
他不是……不是被押入天牢了吗?怎会……
来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哼笑声:
丁慕云:“的确长了副好相貌,难怪能年纪轻轻就爬上了一朝皇后的位置。”
渡禧打开他本欲抓上她下巴的手,警觉地后退了几步。
魏渡禧“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他指挥士兵将她架走,大笑道:
丁慕云:“当然是要将你卖去军营,让你这个最受皇帝宠爱的皇后,好好看看那人的宠爱,留给你的是多大的痛处哈哈哈哈哈!”
男人看着高高在上的一切被打碎、踩踏在脚下肆意凌虐,眸底发红浮起了几分快意。
念喜:“放开我家娘娘!”
念喜上前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推开士兵,那些魁梧士兵却仍是纹丝不动。
丁慕云:“从今日起,她不是你家娘娘了。你们,都是亲王殿下的奴隶。带走!”
念喜在她身后绝望哭着,可她听不清了……后颈被打的那刹,眼前发晕,万籁俱寂……只剩无边的黑暗,如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彻底吞没了她。
……
魏渡禧“嘶……”
她捂着脖颈悠悠转醒,头痛欲裂。
她记得……那个恭亲王的侍卫,强行闯入寝宫,带走了她。
她环顾四周,摆设虽稍有不同,可她在这里多年宿夜,再清楚不过此地是何处……
她怎么会出现在乾清宫?
莫非,莫非这只是她做的一个过于真实的梦,现在梦醒了?
心头涌过期望和欣喜,她忍着头痛下榻起身,踉踉跄跄地往殿外走去。
这时一声推开的门响,陌生的步伐朝内室走近……当看见那双黑革金丝暗云靴时,她嘴角的笑意彻底僵在了脸上。
那人拿过软布擦擦沾满血污的手,没什么温度地看了她一眼,问:
龙傲风:“醒了?”
渡禧直直看着他,问:
魏渡禧“皇上呢?”
龙傲风:“与其关心别人,不如关心好你自己。”
他眸里带着寒厉。
魏渡禧“呵,要杀我,你早就杀了,不会留我到现在。”
渡禧冷冷的望着他,她不明白为什么本该在天牢里的他为何会带着士兵重返。
而她,甚至都不知那人是死是生……
龙傲风:“不愧是皇兄看上的女人,果然有几分小聪明。”
他紧盯着她,突然朗声一唤:
龙傲风:“慕云,进来。”
之前将她绑来的侍卫弯着腰恭敬走进。
丁慕云:“属下在。”
龙傲风:“和我们的“皇后”好好说说,今日在秘牢里招待得皇兄如何?”
龙傲风扬起玩味一笑,似是很期待她的表情。
听见“皇兄”一词,她两耳一动,鸦睫轻颤。
幸好……皇上还活着,他还没死……
丁慕云:“按殿下的吩咐,给了四十鞭,一个火烙,这会儿已昏过去了。”
他点点头,看着还算满意。
龙傲风:“嗯……皇兄可同意写禅让书了?”
丁慕云踯躅了会儿才支支吾吾回答:
丁慕云:“属下无能……未能让皇上写下禅让书。”
他不怒反笑,眸色阴狠。
龙傲风:“没事,本王等得起。让太医去给皇兄上药,明日继续“好好招待”。”
那人立刻明白其中含义,了然一笑。
丁慕云:“是,属下定不负殿下所托!”
待那人走后,她怒盯着身前男人,火气猛然爆发。
魏渡禧“你犯下滔天大罪他都舍不得杀你,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辱他、伤害他? !你怎么可以!”
四十鞭啊……地牢里用的都是带刺的竹节鞭,一鞭下去掀起表皮划伤血肉伤筋动骨……他向来养尊处优,怎么受得了那种痛处?她眸子微红。
那火烙……向来是给奴隶用的,打上烙印,取意低贱,人人都可欺辱。那般皮肉烧焦滚烫火灼的疼痛,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龙傲风:“他待本王不错?”
他眼眸微眯,皮笑肉不笑的,暗眸沉冷。
龙傲风:“他从小,父皇就宠爱他,我想要的,要卑微来求,而他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唾手可得。比起他,我活得更像一个影子……一个卑贱的本不该存活在这世上的影子。”
龙傲风:“我最要好的朋友,最后倒戈为他做事;本该嫁到我府上的女子,一个个的都对他倾心不已……”
他面目狰狞,气息微乱。
龙傲风:“你一个女人家又懂什么?他要真放心我,就不会一直把我拘在京城,迟迟不给我封地。说是兄弟情,到底还是忌惮猜疑。”
他不屑的轻哼,不带任何感情。
魏渡禧“所以呢?你以为有了他亲手写的禅让书就能名正言顺坐上那位子,抹去一切留得青史美名?”
龙傲风:“就算没有禅让书,本王依旧能坐上那位子,我劝你们识相些。”
魏渡禧“就算能坐上,可不能坐稳吧?如今谁人不知你恭亲王叛乱谋逆,前有豺狼,后有猛虎,恭亲王要想坐上那位子,恐怕要多费些力。”
她嘲讽的低低笑出声。
龙傲风:“没事,本王不急,我们就慢慢耗,看看是我先耗死他,还是他先耗死我。”
他语调拖长,道:
龙傲风:“说起来,今日的四十鞭也太配不上皇兄的规格了?明日不如以六十鞭礼待?”
渡禧呼吸一紧,没有说话。
龙傲风:“怎么?心疼了?”
他摩挲过她的脸,声音轻柔。
龙傲风:“不如,帮本王劝劝皇兄,让他少受些皮肉之苦?只要他肯禅位,本王愿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你也能尽享往日荣华……如何?”
魏渡禧“好啊。”
她在刺痛下柔婉一笑,如兰清丽,和煦得让他一怔。
但转眼,她就眉眼覆上了阴翳,面无表情。
魏渡禧“你以为我会这样答应你?”
他眸心微缩,威胁道:
龙傲风:“如今你的性命全在我一念之间,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魏渡禧“要杀要剐,你请便吧。”
渡禧对上他危险的眼睛,神色淡淡。
龙傲风:“杀了你,那可太可惜了。”
他低笑一声,在她耳旁落下低语。
龙傲风:“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那我们也算有过露水情缘吧?嗯?”
她耳朵一颤,退了开去,怒道:
魏渡禧“你说什么荒唐话?!”
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抵上了墙壁。
熟悉的压迫感,熟悉的姿势,熟悉的冰凉触感。
龙傲风:“荒唐?”
他俯下头,在她耳边问道:
龙傲风:“这样可想起来了?”
她原以为自己早已忘了冷宫那一夜的屈辱,可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从未忘却。
魏渡禧“是你!”
她下意识惊呼出声。
龙傲风:“对,是本王。”
他冰冷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笑意薄凉。
龙傲风:“看来冷宫一别,嫂嫂不曾忘了傲风啊。真叫本王受宠若惊。”
她使劲挣扎起来,呼吸急促。
魏渡禧“放开本宫!你这个混蛋!逆臣!无耻之徒!”
他箍在她腰上的力气大了些。
龙傲风:“混蛋?逆臣?无耻之徒?嫂嫂恐是忘了吧,这皇位终究是我的,你也该是我的女人!”
他烦躁地一拧眉,动作也粗暴了些,直接扯下她的领口。
所有抵抗在他面前似乎只是绵绵轻云,不值一提,她声嘶力竭的喊叫也似乎只会让他更加怒火攻心。
龙傲风:“就这么喜欢他?这么忠贞不二?”
他厌恶得似想将所有美好都打碎,贴上她的后颈,话语冰凉。
龙傲风:“晚了。”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天旋地转,她如一夜孤舟置于风暴海面,四处都是急潮,四处都是暗礁,无路可逃。
那一刻,她想过一了百了。
可朦胧之际,她想到了那人……想到了被囚在大牢最深处孤立无援的那人。
为了他,她必须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她要救他。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一直都是她的眼前。是她的全部天地……
她不能让他一人处于险境。
片刻后,他微皱着眉,起身用绸布细细擦拭了满是水渍的双手。
她万念俱灰,眼神空洞地瞧着顶上帘子。不知老天为何要叫她经历如此多舛波折。
龙傲风:“慕云,去和他说一声……”
他站在门口,远远的她听不清晰,只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和谁说?说什么?
她心下惊疑,攥紧了锦被一角。
他目光却偏偏落在了她身上,勾起唇角道:
龙傲风:“他若一日不写禅位书,嫂嫂便一日不能走出乾清宫。三日后我若还没拿到禅位书……”
他一挑眉。
龙傲风:“那便让他恭贺我与嫂嫂的大婚之喜吧。”
魏渡禧“你胡说什么?!你皇兄还没死,我怎能与你成婚?!”
她起身,发疯般的质问。
龙傲风:“看来嫂嫂对我们的大婚也很是期待,巴不得皇兄早死啊。”
她压下心头愤恨,深呼吸道:
魏渡禧“他若死了,我也必定随他而去。”
若有可能……
她死死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她还会拉他一起陪葬,送他一起去九泉之下。
他无视她眼底的恨意,拍了拍她的脸。
龙傲风:“我劝嫂嫂乖一些,那些闹腾的,本王都已送她们去黄泉,让她们先为皇兄探探路了。毕竟,本王向来没什么耐心。”
他的神情是那么冷漠,那么刺骨。
她闻言忽的睁大双眼,问道:
魏渡禧“你杀了谁……你杀了谁?!”
龙傲风:“后宫佳丽,不就仅剩嫂嫂一人了?”
如花……她万千情绪涌上心头,那从心底的疼痛感无力感蔓延她的四肢百骸。
她闭眼,努力控制情绪,不让自己落泪。
没什么耐心吗?
那等他玩够了,他可会放过她,放过皇上?
眼前之人喜怒无常。她看不透……
也看不透此时的她自己。
他拿她做要挟,她本该断绝他一切希望,自尽以表忠心。
可不知为了什么,她却迟迟未能动手。
再等等吧。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这样对自己说着。
却未想接下去的三日,她被囚在乾清宫,受尽折磨百般煎熬,哀嚎哭叫声惊飞了不少栖枝孤鸟。
她恨他,更恨受尽折辱再无清白还不以死明志的自己。
这般的凄暗无尽下,唯有皇上的存活,唯有能卧薪尝胆东山再起的希望,给了她活下去的一点光亮,像海市蜃楼般,引诱着她步步向前,滑进深渊仍不悔前行。
每日,丁慕云都会前来禀报今日给那人上了什么刑,她听得心惊肉跳,可还是得咬牙听下去。
今日是十指连心,明日是几近窒息的水刑,听说龙傲风还不知从哪找来了一口可以收集闪电滚雷的大钟,只要一敲,就能释放雷电之力,让人受尽电流钻过骨髓的痛处,正打算拿皇上试试威力。
他本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几何时受过如此酷刑?!
可哪怕再恨,再心疼,她也知道他为什么咬牙坚持。
正如她知道他为什么不曾为了她松口。
他是君王。
他不能将这个国家,不能将万千子民交到这个残暴不仁,已无人性的人手上。
那样不仅是负了先皇期许,负了万民期许,负了她的期许……更是负了他自己。
许是心底有了准备,第三日来临时,看着宫人们缄默着进进出布置新房,她竟没有多意外。
那人看着布置一新的乾清宫,点点头。
龙傲风:“这才有新房的样子。不知嫂嫂满不满意?”
她厌恶地别过头去,没有搭理他。
他轻笑一声,攥着她的下巴反复摩挲。
龙傲风:“今日之后,嫂嫂就要嫁做他人妇了……要想反悔,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魏渡禧“反悔?早已被你欺凌过了,我还矫情个什么劲??”
她看着他,眼底毫无波澜。
魏渡禧“拿今日大婚换你再也要挟不了他,这买卖多值。”
他敛了笑意松开手。
龙傲风:“我布置新房,上告苍天,在你看来,这场大婚就是个买卖?”
她嗤笑出声。
魏渡禧“难道不是吗?你想把我留在身边,也是因为嫉妒你皇兄曾得到过的一切吧?他拥有的,你说什么都要夺过来。怎么,别人用过的就这么香?”
他被她激怒,狠狠地把她甩在榻上。
龙傲风:“你还没资格置喙本王!”
他带着要将她拆骨剥皮吞吃入腹的恼意,像条杀红了眼的狼王。
所有疼痛在此刻消了音,只有殿外的乌鸦干巴巴啼叫着,啼照一地凄凉。
箍着她双肩时,他伸手不经意摸到了她眼角泪渍。
温凉的,无声的。
消却了热意,一点点蒸发无形。
他沉默了下,问:
龙傲风:“难受为什么不哭出来?”
龙傲风:“……向我臣服就这么不甘心?”
她咬着唇,不发一语。
龙傲风:“真是坏人心情。”
他烦躁的结束。
胸口喘不过气来的压迫让他心烦意乱,那一滴泪似落在心上,席卷成汹涌。
他大步走出了满是红绸喜气洋洋的喜殿,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又或是……强迫自己不去看她。
天色渐晚时,侍女们窭慈宰帘地陆续进屋,伺候她洗漱,为她穿上嫁衣。
她看着铜镜里颜如渥丹艳如桃李的那人,想起当年选秀入宫,得见君上的那一日。
也是一样的红火盛烈,艳如瑰霞。
今日之后,往日情缘便再也一去不复返。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了几声动静,房门被倏的打开,一人施施然地走至了她面前。
翎月:“哟,这位就是当朝皇后啊。长得如花似玉的,难怪把殿下迷得神魂颠倒。”
她默不作声的盯着她,不发一语。
那人倒也不以为意,在屋里随意转了几圈。
翎月:“啧,听说今儿宫外传来了消息,说突厥不知怎的得了宫里内乱的消息,这会儿正带着一队人马前来……这会儿奉天殿都闹翻天了,也不知今日这大婚,殿下还会不会来。”
她勾起幔帐一角,笑意虚假至极。
虽不知突厥是如何在封锁消息的情况下得知,可柒笙嫁入突厥,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她按捺心神,不动声色。
这时,一个宫女慌张地跑了进来。
宫婢1:“月昭仪,殿下吩咐了这儿不准任何人进来,您还是快出去吧,要让殿下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那人嗤笑出声。
翎月:“我就想看看能让殿下一封就封贵妃的究竟是哪路货色。现在看来,对皇后娘娘来说,这贵妃还是降格了吧?”
原先她还纳闷这月昭仪是哪门子昭仪,怎么先前从未见过,如今看来,竟是龙傲风后院中人。
怎么,皇帝还没当上,就先开始册立后宫了?
不过那人争风吃醋的嘴脸,倒是和他相配。
见她始终不做声,似是觉得无趣,跟着宫女就走出了喜殿。
只是不知有意还无意,出去时咔擦一声门闩未闩紧,留了半道缝隙。
她心头一跳。走至门前,试探着往外看去。
那月昭仪正和几个侍卫、宫女在拐角处交代着什么,几个奴才都跪在地上低着头颤颤巍巍听着训,无人留神门前有什么动静。
龙傲风因突厥一事正阵脚大乱,殿前守着的侍卫宫女也被暂时引开了。
她心头狂跳,这或许是她逃开这囚牢的唯一机会。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用尽十二分心神关注着殿外情况。
见无人朝这边看来,她踮起脚尖提着嫁衣裙裾,偷偷溜出了这个窒息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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