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雨霖铃终不怨（一百二十二）

漱玉夫人怜惜地摸了摸莫常思的头，没说话。

她明白了。

什么墨水啊，那分明就是灵魂，最快的，分明就是用灵魂来充当“墨水”啊。

陆子风声音低沉:“若是活人之躯，从自身普通的血到心头血，都是上好的‘墨水’，其中心头血尤甚。若是灵魂之体，或是鬼魂之身，灵魂之力便是最上乘的墨水，较之心头血都不过尔尔了。”

陆子风从一开始就明白何为“墨水”，他恐怕早已猜到了漱玉夫人为何会如此悲伤。

因为、因为，她消耗的是自己的灵魂啊。

六道轮回也无法修复的灵魂……

莫常思眨眨眼，没有眼泪落下来，因为她是鬼，连伤心都只能埋于心底的鬼。除非悲伤到了极致，像漱玉夫人那样流下血泪，否则是不会像人一样能怎么改变这世间的东西的。除非厉鬼、恶鬼，吞吃了极多的能量，能供他们源源不绝的继续作恶——毕竟作恶本身也是要耗费力量的。

这便是最简单直接的因果报应。

莫常思不说话了，陆子风和漱玉夫人也没再说什么，于是没人说话了，连空气似乎都一同默哀起来了。

因为漱玉夫人，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鬼本就是不应存在于人世间的，存在的每一天都在消耗自身的灵魂，这便是不能存于人世的最直接反映。

漱玉夫人不知怎么的，又一次完完整整地背了一遍天师誓师词:“时值……神光朗耀,普照乾坤,天清地凝,万物祥和。弟子顿首而告:

自今日起恭敬执礼，谨遵师训，恪守教规，遵纪守法、洁身自爱、德才兼修。不助不忠不孝之人；不坏道教清律之规；不谤恩师玄门之誉；不行作奸犯科之事。谨以立誓，有祖天师及历代天师为证；如有违背，修真路断，道法不灵，财富不得，福佑远离。

今誓已毕,定当程门立雪,奋发有为，锐意进取，光大师门。吾师道高德馨，躬身垂范，谨当身受训诲,没齿难忘。先生引领,夫复何求?于此，情出本心，绝无反悔。空口无凭，谨以我名立誓,以昭郑重。”

莫常思默默地心里反复地又重复了一遍:谨以我名立誓,以昭郑重……呵。

漱玉夫人终是不忍心看着莫常思如此模样，她含着些许藏于深处的悲伤，道:“这是天师誓师词，我再与你说一遍，为的不是不信你没记住，只是……”

她不易察觉地顿了顿，很是温柔地继续道:“——只是想让你知道，为何我会如此选择，为何我要报仇雪恨，为何我如此拼命，为何我与你们要捍首正义……”

“这些，”漱玉夫人眼中仿佛看到了五十多年前的天师们，一时竟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是我们刻在灵魂里的东西，是我们一辈子都要追寻的太阳。”

太阳，太阳啊……

莫常思几乎要笑出声——她看了这么多天黎明时分灿烂夺目的跃出地平线的太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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