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疏的回忆(上)

我心中一凛，几百口人……果然可憎！

江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晚风偷偷溜进门缝，吹的幔帐飘扬，江疏看向幔帐，思绪也随着风一起飘远。

当时是六十年前的寒冬，凌仙峰所在的位置，与梁都国距离很远，处在一个极高的山峰上，最早的仙人将这里起名为凌仙峰，大雪混杂的寒风肆无忌惮的侵袭着大地，雪堆积起来已经到了膝盖，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即便如此，凌仙峰几百名弟子们依然勤学苦练，在寒风中练剑打坐。

江疏也不例外，他并非有天赋的弟子，也不是家门显赫的那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本不应该出在凌仙峰，父母为了他能在凌仙峰学习仙术，便来到了凌仙峰做事，他的父亲在凌仙峰的后厨烧火做饭，母亲则是洗衣打杂的侍女。

即便他们一家人都在凌仙峰上，三人却很少能有相见的机会，江疏常常会悄悄跑去看望自己的爹娘，只是每次被发现，就会挨一顿板子，凌仙峰的长辈说，与父母见面会被凡尘之情耽误修习仙法。

即便如此，江疏还是有办法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去看望自己的爹娘。

在这个寒冬的某一日，凌仙峰上的大雪难得的停了，只有几片小小的雪花缓缓落下，平日里凌厉的风也变得安静了下来，大片的梅花也显露头角，江疏也在安静的打坐，他睁开眼发现周围的师兄弟们都已经无心修炼，欣赏起了雪后美风景，平日里看管着他们的师尊也不见了，听旁人说，是有一个叫林胥的客人来了。

江疏灵机一动，趁着四下没有人注意他，借着肚子痛的理由，去了后厨看望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此时正在忙碌的烧火煮水，为凌仙峰的人准备早饭，他则上去一同帮忙，帮父亲砍柴。

后厨做事的人很多，他们都很善良，也很和蔼，知道江疏时常会来看自己的父亲，也会帮他瞒着师尊，有时候后厨的几位做饭师傅还会给他塞些好吃的。

今日的早饭是贝壳粥，江疏最喜欢喝的就是贝壳粥了，贝壳肉和粥一起，大火熬制上一个时辰，盛出来的粥带着一股子鲜香劲，他能一口气喝上五碗。他陪父亲一起去粮仓拿米，熬制一锅几百口人喝的粥，需要扛上好几袋大米，父亲身体不好，所以这种体力活自然是由江疏代劳，父亲只是在一旁清点着粮食的数量。

忽然，后厨院子里跑进来了一个人，他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江疏趴在门口看了一眼，那人竟然浑身是血，他才离开了不到半个时辰而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父亲皱了皱眉头，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于是让他继续把粮仓里高处的米袋都搬下来，不准多管闲事，说完他的父亲便跑出了粮仓。

江疏搬下来几袋米的功夫，他的父亲就面色惨白的跑了回来，拽着他就把他往角落的米缸里塞，一边塞一边嘀咕着什么，父亲的语速很快，江疏听不清他在嘀咕什么，只知道父亲让他好好藏着，不要出来，若是敢跑出来便不认他这个儿子，他本想拉着父亲一起躲起来，可他居然害怕的发不出半点声。

那时的江疏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天真懵懂，平日里他十分叛逆，忤逆师尊，也常常不听父母的责备，偷偷的来看望父母，可是那个时候他却莫名其妙的乖巧起来，真的躲在黑暗的米缸里一动不动，无论外面的惨叫声有多大，他也依旧安静，默不作声。

那个时候，他已经明白自己的这种行为，就像一个缩头老鼠，其实已经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敢出去，他怕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四肢由于待在缸里的时间太长，变得毫无知觉，外面也渐渐安静了下来，突然他听到粮仓的门被打开，他惊喜的睁大眼睛，以为是他爹来了，可是，一个陌生的声音透过米缸上的木盖子传进了他的耳朵。

“以为躲在米缸里就可以不被我发现吗？”

这个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让人一听就能记住，最后一个字尾音上翘，带着不屑与戏谑，江疏整个人不停的颤抖，他害怕的抱紧自己，紧紧的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着，希望这个人不要杀了他。

米缸上的盖子被打开，他整个人被拎着脖子拉了出来，他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张皱纹横生的脸，他恐惧之余掺杂了一丝惊讶，明明声音一点都不像一个中年人，反而更像是一个年轻男子。

“你……你是谁？”江疏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整个人悬在半空，身子使不上一点力气。

那个人笑道：“我是你们凌仙峰的客人。”说完，那人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林胥……”由于被掐着脖子，江疏只能从牙缝中艰难的挤出两个字。

“你很聪明，猜对了。”林胥突然松开手，江疏扑通一下掉在了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他疼的皱了下眉头，抬头怒视着林胥。

林胥啧啧道：“凌仙峰被我杀了好多人呢，我只留下了一部分人，毕竟不能把你们这群修仙的人都杀绝了，看你这么怕死，那我就不杀你了。”

林胥用手轻轻捏着他的下巴，打量了一会儿，又说：“你长的不错……跟在我身边吧，正好我缺个侍从。”

就这样，在林胥面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江疏，变成了林胥的侍从，离开了凌仙峰。

在离开凌仙峰的时候，四处都是横尸，一个个皆是熟悉的面孔，鲜红的热血融化了白雪，两者凝固在一起，原本洁白无瑕的凌仙峰瞬间变成了猩红的地狱，在这地狱之中，江疏看见了他的父母，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拉在一起，却已经被扭成了诡异的弧度，几滴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把厚厚的积雪砸出了两个深深的洞眼，林胥瞥了一眼江疏，却没有说什么。

离开凌仙峰后的几年，他跟着林胥四处漂泊，却始终居无定所，他无数次的用各种方法尝试刺杀林胥，可总是失败，林胥的内力深不见底，他望尘莫及，他也无数次问过林胥为何要屠杀凌仙峰上的人，可林胥每次也只是淡淡的说：

“无聊罢了。”

无聊？无聊就能杀了他的父母兄弟……这让他更加的恨！

但是没关系，只要他还在林胥身边一天，就能有机会杀了林胥，为他父母和凌仙峰的无辜惨死的人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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