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觞宴,顾名思义,就是一条小溪流经众宾客面前,一道道菜配着酒固定在特制的木托盘上,随着小溪的流动呈现在众人面前。
文人雅客大多喜爱这种古来有之的宴会形式,不在于能够吃多少东西,而在于它足够“雅”。
贺知章本是明天生辰,却今天就摆上了宴,一方面是因为他桃李满天下,许多学生都是从外地赶来,他好歹得招待一二;一方面则是酒友的敦促,开宴饮酒作赋,将这半整过得热热闹闹地才好。
李泌和明月随着贺知章和太子入镜湖亭,大家互相行过礼入座,李泌还未曾开口,有人便已经猜出了李泌的身份。
“这位莫非就是当世说棋的神童,李泌?”
“‘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骋材,静若得意。’”眼尖认出李泌的那人饮一口酒,赞叹道,“好一篇棋赋,把前相张说的立意压了好大一头去……”
李泌:不过孩提时玩笑之作,不值一提。
李泌其实并不喜爱这种氛围,无奈刚刚应承了太子,将来辅佐与他,现下他的目光一直在李泌身上,叫李泌退而不得。
贺知章:虽是孩提时作的,却可以看出一个人未来的才能和志向,倒是某有幸教长源念过几日《论语》,领不得长源的启蒙之师这个头衔,这么多年还劳长源一直惦记着我了。
李泌:老师当得——若老师也当不得,那世上便再无人当得了。
贺知章:长源过誉了。
雅乐奏响,众人一边宴饮一边即兴赋诗作对,忽然有家仆大喊一声,打断了众人的欢愉。
“李相到!”
已是秋天,天气凉爽,家仆却满头是汗,为身后来人开着路。
李林甫:贺老,某给你贺寿来了!
家仆身后之人一身玄锦圆领袍,头戴同色幞头,胡子头发皆是花白,端着架子不肯走快,只得劳贺府家仆小跑一段就停下来等他。
李泌见来人神色一顿,眉头蹙得更紧,感觉有些食不下咽。
明月:这人是谁?
明月敏锐察觉到李泌的变化,悄悄问他。
李泌:李林甫。
那可委实是个不速之客了。如果不听李泌报出他名字,明月看贺老以及除太子以外的人纷纷起身迎接,还以为那人真是贺老的什么朋友呢。
李林甫:来人,把某给贺老的贺礼拿上来!
右相给太子行过礼,和贺老寒暄一会儿,就对身后他自己带来的人道。
贺知章:右相大人能亲临下官这宣平坊赴宴,下官已觉蓬荜生辉,哪里还需要什么贺礼……
贺知章话没说完,突然被李林甫给他的“贺礼”梗住了。
这“贺礼”是一盆光秃秃的松树,连树身都皲裂开一道道纹路,似乎已经枯死多时了。
古来皆道松树为常青之树,爱重它经年如一日的碧翠坚韧,也有“寿比南山不老松”的祝辞,在老人生辰上送一盆松树是常有的事,贺知章今日便收到许多,只是送枯松的只有这李林甫一个。
送他贺知章一棵枯松,不就是咒他吗?
贺知章性情豁达,很少有像现在这样愤怒的时候,但到底浸淫官场四十多年,他没有即刻就发怒,而是略微平和地问李林甫。
贺知章:右相大人这是何意?
李林甫:前些日子,我府上从东瀛买过来一个艺妓作奴婢。谁知她不喜歌舞,却偏爱侍弄花草,整日在我耳朵边吹风,道是松树此番才有风骨。许是我看得多了,竟也觉得不错,特赠一盆给贺老赏玩。贺老觉得如何?
贺知章的愤怒比刚才更甚了。
若说送枯松给他这第一层,他可以勉强忍下;但这枯松竟假手于——或是出自于妓子,这第二层,他忍不了。
但看右相笑意不达眼底,贺老怒不敢言的样子,在场的人都大气也不敢出了。
李泌也不说话,他在思考着如何救场。
镜湖亭中安静了有片刻,众人忽然听得一声少女的轻笑,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在场唯一的女客,明月。
大唐民风开放,女子也能够参加宴饮,只需佩戴面纱或者帷帽即可。
可是再开放,也没有开放到一个小女子在这种场合肆意谈笑的地步,众人幸灾乐祸地看着小女子惊慌地施了一礼,盈盈地站起来。
李林甫:刚才就是你在笑?
明月:回大人,是小女子在笑。
明月额间的胎记将她的眼睛衬得更加聪慧有神,李林甫对她来了兴趣,于是问道。
明月:小女子是在心里赞叹,右相大人的礼物选得好呢。
“选得好”此话一出来,除了贺老,太子和李泌,众人都要发笑,可迫于右相威压,只能尽力忍着。
明月:寻常的松树,大约数十载长成,而想要保持自身枝繁叶茂,树皮光洁,保持它所为人称道的一切,水肥日光土壤缺一不可,当枝叶过于繁茂或是生病破坏了美的形状时还要人辛劳修剪;相反,枯松若烘焙得法,可一直保持干燥不腐,水肥阳光一概不需,它的风骨也为人所称道。
明月:小女子以为,右相大人择此枯松作为贺礼,实则称颂贺老风骨,不攀附不依仗,所以是好礼。
“好!”明月一番解释完毕,众人在心里替她鼓掌叫好,贺老太子李泌,师徒三人则都带着多多少少的惊讶看向她。
李林甫:你这小女子倒还有点见识,我且问你姓甚名谁?
右相的神色一凛,眯起眼睛问道。
明月:……小女子名唤明月。
李林甫:哦,明月……
李林甫念着这两个字转过去面对曲水流觞的小溪,然后一把拿起其中一个漂来的托盘里的酒杯,摔得粉碎!
李林甫:区区一个奴,也敢置喙本相贺礼!
李林甫能位极人臣,又何尝听不出明月话里的讽刺?那小女子将他比作了寻常松树,需要依仗圣人的恩宠才能在朝野纵横;又讽他其实如履薄冰,权柄不稳,若有犯错,还是要被圣人褫夺权力!
事实上明月的确有那层意思,在场的人都能意会过来,唯有右相和师徒三人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
所以右相一生气,李泌立时就站起来对他行礼,行完礼不卑不亢开了口。
李泌:启禀右相大人,明月是我未过门之妻,家中内属,是为市籍,而并非奴籍。
作者有话说:
亿万君:不好意思啦,鸽了大家这么久,我会晚到,但绝对不会缺席~这几天我都在思考如何让小长安这本书变得更好,所以没有更,但是变化是显而易见的!打滚求原谅啦~
长安小剧场第七话:
明月:宰相大人实力护妻,好感动……
李泌:你已经帮老师渡过难关,接下来就是我们三个大男人要做的事了。
明月:(星星眼)好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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