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

落九霄漫无目的的在相城街上游荡着，他受刑那天，听到有人小声说自泠鸢死后季悠上仙去南山辟谷了，后来他曾暗自打听，可师兄那一去，再也没有出来过，可能是师兄不想见他吧。

他也不敢去见师兄，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师兄解释，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失去了泠鸢的季悠，没有一个人相信他，就连曾经疼爱他的钟铉都祭出打魂鞭来惩罚他，甚至还将他丢下了仙界，贴出告示，落九霄自此判出仙界，任其自生自灭。

其实那时候的落九霄觉得自己应该是活不了多久的，但在他陷入昏迷之时，他隐约感觉好像有人出手救了他，修复了他的仙骨，把他从废人的领域里拖了出来，他后来挣扎着醒来，却只隐约看到了一个离去的背影。

“……”

在街中央停住了脚步，落九霄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日头当空，可他竟然感受到了一丝凉意，他记得刚刚魂不守舍的从酒楼里出来时。

江玉清说：“回仙界，我护着你。”

他说他护着他。

可笑。

现在他落九霄千夫指万人唾，这个人竟然站出来说护着他？

因为什么？因为他是风宿的徒弟吗？可既然这样，当年他受刑时，江玉清为什么不站出来？

自八百年前涅槃后，落九霄拼了命的练习咒术，恢复了自己的法力，那时他便告诫自己，在这个世上，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能信。

因为有时自己都尚且能背叛自己，更何况是别人呢。

“啊——”

一声短暂且急促的尖叫拉回了落九霄的思绪，他浑身一震，察觉到空中漂浮着些许魔气，落九霄微微皱眉，快速往那发出尖叫的地儿赶去。

街上的人都向他的反方向四处逃窜，作鸟兽散，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慌失措，其中还有一摊主因为跑得急了，好不容易揣兜里的东西全都散落了出来，滚了一地，挡了不少人的步伐。

还有一人因踩着滚落在地上的小珠子，脚一滑，猛的摔倒在落九霄跟前，他来不及站起来，直接手脚并用的往前爬着。

落九霄伸手把人拽了起来，那人脸上惊慌害怕，却不忘向落九霄道谢，他嘴里说着谢谢，脚下便要跑开，落九霄想拉住人询问情况，却见那人惊悚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喊道：“你放开我……有妖怪，有妖怪，你放开……”

“……”

落九霄一怔，下意识的松了手，那人得以挣脱，急忙马不停蹄的跑了。

妖怪？

落九霄微微皱眉，往识海中锁定的那个位置跑去，届时，只见一身躯庞大，青面獠牙的怪物立于巷中。

那妖怪的臂膀便有二人抱树那么粗，身有二楼高，它恐怖丑陋的脸上裂开着大大的嘴，嘴中散发着恶心的臭味，那丝丝缕缕的魔气，黑气，以及哈喇子都从它嘴中流露出来。

它那粗壮的手一挥，便将巷子外的房屋给掀了顶，巷子里外都有不少被吓得腿软在地，没有逃开的人，那怪物抬脚一踩，便将那些人踩成肉酱，甚至让人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有时候那血从怪物脚下溅出来，洒在那些还活着的人身上，能当场把人给逼疯。

一股糜烂的臭味弥漫在鼻端，落九霄神情一紧，感觉胃里有些翻江倒海。

看着怪物在肆意妄为的把巷子中的人当肉饼来踩，看着它手一挥，便有房屋被打得摇摇欲坠，支离破碎，落九霄眉峰微皱，手中祭出了一张符纸，站在巷子外冲着怪物丢了过去。

符纸稳稳当当的贴在怪物的胸膛上，那怪物便顿住了，然而十秒都不到，符纸周边开始泛黄消散，怪物再次恢复了动作，这次的它并不执着于破坏房屋，反而直接冲着落九霄攻了过来。

巨大的拳头带着刺骨的烈风冲着落九霄的面门而来，落九霄不闪不躲，直接冲着怪物跑了过去，那个拳头砸在他方才所站的位置，轰的一声，砸出了一个大坑，周围尘烟四起。

而落九霄已经跑到了怪物的脚下，他大概只到怪物的膝盖位置，看着如自己腰部一般粗的腿，他啧啧两声，飞身跃起，绕到了怪物后背。

那怪物转身四处寻看，似乎在找落九霄的身影，而落九霄已经跃到了一旁的房顶上，他祭出一张符纸，手中一抖，将符纸幻化成一把锋利的亮剑，那剑削铁如泥，是师父仙逝时给他留下的保命的剑。

只见他扬起手中的剑，顺手一张符纸贴在怪物的胸脯上，趁着怪物停顿的这几秒钟里，冲过去对着怪物的脑袋一剑砍了过去。

脑袋掉落，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发出了一阵巨响，落九霄收回手中剑，侧眸看向了巷子角落里缩着的一个孩童。

这孩童是他从怪物后背飞到一边房屋顶时才看见的，只见孩子脸色惨白，瑟缩在角落里，手中紧紧的捏着一篮子的花儿。

他的布衣以及花篮中的花儿都被鲜血染了色，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落九霄抿着嘴唇上前，将孩童拉了起来，抬手抹去了他脸上沾上的血渍，淡声问道：“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孩子颤抖着嘴唇，却没敢发出一丝声音，似乎是被吓到了，落九霄有些无奈。

他绞尽脑汁的想应该说些什么温柔的话才能安抚这个孩子，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那个倒地的怪物动了动手指，旁边的头颅化为了一摊血水，怪物的脖子上又缓缓的长出了一个新的头颅。

这颗头颅依旧青面獠牙，并不比之前那颗好看多少，它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握紧了拳头，准备蓄势待发的冲落九霄打去。

而落九霄正将孩童抱在怀里安抚的拍着他的后背，却越安慰越觉得孩子在颤抖，正在他疑惑时，身后传来了嘭的一声，好像拳头击打在钢铁上的声音。

落九霄一顿，急忙抱着孩子往前飞离了几步，回过身，只见一个长相诡异的娃娃漂浮在空中，正一上一下的与那只被他斩杀而后复活的怪物交手。

方才，是那个娃娃替他挡了一击？

落九霄细细打量着那个娃娃，娃娃圆圆的脑袋，头上扎了两个小辫子，眼睛大大的，脸颊两侧涂着大红色的腮红，嘴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身体被一片黑袍围挡住，它身躯敏捷的周旋在怪物身边，让怪物打它的拳头几次勾回落在自己身上，像是把怪物惹怒了，它怒吼一声，出拳更加迅猛。

他正准备将孩子放在一边，与那诡异的娃娃一起对抗怪物时，只见一道蓝影从房顶上落在半空中，那人手持利剑，毫不拖泥带水，直接斩下怪物的双臂，双腿，以及头颅。

落九霄愣了一下，急忙祭出几张符纸，落在怪物身上，右手伸出两指，嘴中念念有词，随着一句“火诀”响起，那怪物身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待火势渐小，怪物已被烧成了灰烬，空中出现一颗魂丹。

没等落九霄伸手把魂丹拿过来，那道蓝影比他快上许多，直接将魂丹拿在手里，捏紧了拳头，等他把手心张开，魂丹已然成了粉末，风一吹，便飘飘扬扬的落下。

“……”

落九霄这才得以去看那道蓝影，他着实没想到居然会是江玉清，而方才替他挡了一击的诡异的娃娃此刻正歪着脑袋坐在江玉清的肩膀上。

“受伤了？”江玉清抬眸瞟了他一眼，见他衣服上有些许血迹，微微皱了皱眉。

落九霄衣服上的血迹是方才抱那个孩童时沾上的，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江玉清肩膀上看。

见落九霄看着自己肩上的娃娃，江玉清抿了抿唇，轻声开口道：“它叫鬼鬼，是我的小宠，怎么？感兴趣？”

闻言，落九霄顿时撇过了头，他可没忘记眼前这人随时想着要诓骗自己回仙界事儿，想到这儿，他心里那丝感谢消散得无影无踪，便淡声开口道：

“没兴趣，只是觉得它有点丑。”

江玉清：“……”

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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