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落九霄脑海中闪现出两个只闻其名却未曾谋面的人来,一个是鬼楼的新晋楼主谢浔,另一个是狐族殿下浮歌,但落九霄没和谢浔见过面,更不曾交过手,浮歌倒是与他交过手,却是在人虚弱之际,所以他不确定这二人武功是不是在自己之上。
可他们也不认识自己,没有理由会盯着自己,所以——
落九霄瞪大了眸子,应该不会是他吧——
他的思绪还没落下,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那酒楼二楼的凭栏处,穿着一袭青蓝色衣袍,披散着长发的男人出现在那儿,他的神色冷清,扫了一眼落九霄后,淡淡的开口道:
“故人相遇,不打算上来叙叙旧吗。”
江玉清身边的流萤被他隐去了,没有了之前见面时的惊艳,就像落九霄隐去了身边的符纸一样,现在的二人一个像贵族公子,一个像病态美人,怎么看怎么不搭。
“……”
听闻江玉清的话,落九霄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敢问他们这算哪门子的故人?说到底应该算是半个仇人罢?
不过在江玉清清冷的注视下,落九霄还是硬着头皮慢吞吞的走上去了,他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话还是说清楚的好。
因为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打不过江玉清,甚至要是再落在他手里有可能还跑不掉,他上次使用的火符也不可能还会在江玉清身上奏效两次,这次的江玉清定是有了防备,才来盯着他的。
落九霄以为像江玉清这样的人出来喝酒应该会订个雅居才是,可没想到上来才看见,江玉清就坐在二楼靠近凭栏处的桌前自顾自的斟酒。
他扫了一眼周围,有游仙,有侠客,有居士,也有商人富甲,落九霄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么多人在,江玉清就算是动起手来,也理应会有所顾忌。
似是看出了落九霄面上的警惕,江玉清也没有过多询问,他抬手将一杯酒放至坐在对面的落九霄跟前,落九霄没动,只是眸子微眯道:“你有事儿?”
他跟江玉清至今为止,连同前天晚上和现在,才见过五次面,说不上是有什么交情。
江玉清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看桌前那杯酒,落九霄眸子沉了下来,自八百年前出了那种事后,他对酒这种东西基本上不碰了。
哪怕他八百年前嗜酒如命。
可落九霄知道,现在这酒就放在他面前,他若是不喝,恐怕这话头就没办法打开了,深吸了一口气后,落九霄伸出手端起了酒杯,一个仰头,便将酒水尽数倒在了嘴里。
放下酒杯,他鼓着腮帮子看着江玉清,随着他鼓起来的腮帮子瘪了下去,酒被他咽进了肚中。
这酒非但没有辛辣反而还带着一股清幽的香甜,甘甜过后又有一丝酒香味,让人回味无穷。
落九霄轻声一笑,笑容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没有人能看得出来,只见他笑吟吟的望着江玉清,意有所指道:“酒倒是好酒。”
未说完的言下之意是:但人是不是好人就不得而知了。
江玉清面色如常,似是没听出落九霄话语中的嘲讽,他抿了一口酒,附和着落九霄应声道:“酒是好酒,但被某人这么一喝,便是糟蹋了。”
第一回合,指桑道槐,落九霄完败。
落九霄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之前明明背负了那么多骂名,却无一让他在乎过,可现在一听江玉清这话,他心里倒有些怒火中烧起来。
因为他知道那些骂名子虚乌有,可江玉清现在道出的却是实话。
“让喝的是你,说糟蹋的也是你,还真是好人坏人都让你给做尽了——”说到这儿,落九霄忽的一笑,又道:“似乎说错话了,你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人。”
江玉清毫不在意,动作优雅的撩起宽大的袖袍在斟酒,他的眸色毫无波澜,只听他淡声道:“小孩,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堂堂北冥神君,在落九霄面前用的自称是“我”,而不是“本君”,落九霄注意到了,心中有些不自在,比起这个“我”字,他更宁愿江玉清高高在上的自称“本君”。
落九霄撇了撇嘴角,开口道:“什么事儿,你说,我听着。”
闻言,江玉清的眸子似乎才从酒具上移到落九霄脸上,落九霄微微侧过头,江玉清却愣神起来,这应该算是他第一次打量着清醒的落九霄。
百年前就觉得落九霄的眉眼有些熟悉,现在越看心下越发骇然,直到落九霄被看得不耐烦时,江玉清这才开口道:“按辈分来讲,九霄应当叫我一声师叔。”
“……”
谁跟你按辈分来讲?
落九霄眼皮子一跳,从位置上站起身来,冷笑着盯着江玉清道:“如果你找我过来,只是为了说我应该叫你一声师叔,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可说的,恕九霄不奉陪了。”
“聊聊你师父的事儿。”
见落九霄转身要走,江玉清淡淡的开口,似乎笃定他会留下来,果不其然,话音刚落,落九霄的脚步就顿住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又回来坐下,开口道:“说。”
“你想知道什么?”江玉清神情自若的抿了一口酒,目光深幽的望着落九霄。
落九霄呼吸一滞,他总觉得江玉清看他的眼神之中好像隐藏着什么,等他再仔细去探究时,江玉清却又移开了目光,他抿唇,垂着眸子道:“呵,我师父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江玉清睨视了落九霄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比如他的死因?再比如他为何要收你为徒?”
“师父他——他不是病死的吗?”落九霄皱眉,不悦的看着江玉清,他一向尊敬师父,是不容许任何人说师父一句不是的,更何况死者为大,就算是江玉清也不能——
“病死?”
江玉清发出了一声疑问,只见他微微皱眉,不消片刻,便平缓了眉峰,嗤笑了一声:“骗小孩子的把戏,也就你信了。”
“回仙界,去查你师父的死因。”
正在落九霄疑惑上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时,江玉清又说出了后面这句话,他脸上的疑惑顿时打消,就连态度也跟着冷了下来:“呵,我说呢,说到底还是要诓骗我去仙界,你不知道他们在到处逮捕我吗?回了仙界我便是死路一条。”
想到被丢下仙界时,仙帝那双冷眸死死的盯着他,恨不得直接将他挫骨扬灰,可那时的他被抽了仙骨,废了功夫,浑身都是鞭伤,稍动一下手指便疼得冷汗直流。
那是打魂鞭啊。
那是犯了罪大恶极之事才会祭出的打魂鞭,却被仙帝拿出来一鞭一鞭的抽在他身上,落九霄匍匐在地上求饶,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连续十鞭下来,他能察觉到自己的魂魄极其不稳,似乎再来一鞭他的魂魄便会离躯体而去,可在这时仙帝却停了下来,不停的出言侮辱他,他说他就不该留在这世上,他说是他害死了泠鸢,是他害得大师兄几近癫狂,差点活不下去。
可他跪地求饶,声音嘶哑的向众人解释,每一个人都冷脸望着他,嘴里的话如同伤人的利剑,让他喉间哽住,如坠冰窖。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师父所说的“话比利剑更伤人”是什么意思。
可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啊。
明明,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陷入回忆当中,落九霄的脸色阴沉,仿佛那打魂鞭一鞭一鞭的敲击着他的心灵,让他红了眼眶,当年受到的伤害与屈辱再次重现,让他周身的气息有些不稳。
等缓过神来,落九霄冷冷的盯着江玉清道:“不劳您费心,仙界我会回去的,我会回去调查泠鸢姐姐的死因,如果当真是因我而起,我会自行去给大师兄一个交代,但若不是,请让仙界做好血流成河的准备,尤其是仙帝。”
师父名叫风宿,门下一共三个弟子,大师兄名唤季悠,二师兄叫钟铉,再者就是落九霄,而泠鸢便是季悠的仙侣。
三兄弟相亲相爱,特别是两个师兄都特别宠爱落九霄,爱屋及乌,泠鸢对落九霄也呵护有加,尤其是……钟铉成了仙帝后,众仙对落九霄更是极其尊敬。
可不知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第二天便被人从床上抓起来直接用捆仙索绑上,带去了大殿,殿堂之上仙帝冷眸盯着他,告诉他泠鸢死了,因为他没有及时出兵支援泠鸢和季悠,所以泠鸢为了救季悠,死了,而季悠则因为泠鸢的死亡大受打击,几近癫狂。
抛开五大神君后,仙界一下子损失两员大将。
而落九霄却一脸茫然。
他未曾收到要开战的消息,甚至还听到有人说,三合六界极其太平——
他不知道是谁,害死了泠鸢姐姐,害了师兄,也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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