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了这道菜,”珍娘简短而严厉地语气,好像在下命令,并直视翠生的眼睛:“我知道什么是草果,也知道什么不是。”
翠生盯着她乌黑如宝石的眸,凝滞片刻,缓缓开口:“请夫人见谅,这件事上,我不能做主。”
珍娘深吸口气,昂首,掀起密密长睫,她的眼神清亮干脆。
“那么,我就去收回刚才放好的东西。”
玉匣,御赐的机关。
翠生停顿片刻。
她的眼神!
心无旁骛,坚定如石,一心只想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可惜,这个世界不是凭对错说话。
凭什么?
凭强有力的权力。
好在,目前从这一点上说,她是能赢的。
因为她手里握有一小点秘密,是经过主人许可的,秘密。
“夫人是贵客,您的要求,我们理所当然要遵从。”
翠生弯腰点头,随即转身招手叫来丫鬟,几乎一眨眼工夫,内花厅十几桌上的清炖鸭子都不见了踪迹。
夫人奶奶小姐们有长篇大套的家长里短要讲,根本没人在意少一道菜,唯有珍娘,由始至终看在眼里。
翠生虽然也是下人,却比一般管家婆子还有威严,在场所有丫鬟婆子几乎没人质疑她的决定,她要撤,便风卷残云般的撤了。
难道只是因为她的顾仲腾的人?!
可顾仲腾本身自己也不过是家中小辈,又如何能有这份权利?!
珍娘想问翠生些什么,可再定睛一瞧,人早不见了踪影,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也许就在自己走神的一刹那。
趁众人稀罕那些香囊时,瑶小姐挪到珍娘下首,拉住她的衣袖。
“夫人可知,我家奶奶此次带我出门的意思?”
珍娘见她问得奇怪,不由得微笑:“带你出门,自然是疼你的意思。不然放着家中许多儿女,偏带携你一个?”
瑶小姐一脸阴云:“疼我就不会给我安排那门亲。我听下人们说,奶奶带我出来,是想给柳家人看看,货对不对板。”
说到最后,又带哭腔。
珍娘叹了口气。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下人们的话,一半听得,一半听不得。哪些能信,哪些不能信,也得心里掂量着过。瑶小姐你是小姐,就算不付出柳家,将来也要去别人家,若真如你所愿,小门小户的,也要撑得起头来过日子!一句话就能说得你泪水涟涟,将来日子多如树叶,你拿什么挡?!靠一张嘴对别人诉苦吗?”
几句话字字在理,顿时说得瑶小姐垂了头,眼里的泪也干了。
“你娘也有她的苦衷,”虽然不赞同公孙大奶奶的意见,但珍娘表示理解:“若她能做得主,当然绝不可能把你嫁给那个阎王。养你这么大,图不图回报另说,谁不想个儿孙满膝下呢?人心都是肉长的。”
瑶小姐半天没说话,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看不见得。那个姓柳的就不是。”
珍娘淡淡地:“不是的人,自然有天收。”
瑶小姐一愣,抬头看住珍娘,后者早已过头去,叫鹂儿拿只荷包来。
“哪,你最喜欢的猫薄荷草,拿去,别叫她们看见,又说我偏心了。”
到底还小,见了心爱之物,孩子心性便显示出来,瑶小姐还没接过荷包,嘴角已经开始上扬了。
珍娘也抿着嘴。
没见过这样的小姑娘,长得猫儿似的也罢了,口味也真跟猫儿一样,放着那许多薰衣草留兰香柠檬橘不要,偏爱这猫薄荷。
菜上得差不多,大家开始吃喝起来,珍娘留神在外间老爷们那边,半天听不到异样。
身边的小姐们倒是殷勤,不住亲自动手,给珍娘布菜。
顾家的菜品尝起来确实不坏,又有梅花酒,倒在杯盏里粉润润,闻起来也是扑鼻的淡香。
珍娘每样皆浅尝辄止,经过刚才清炖鸭子的事,心中明显生出不信任,不过慢慢吃下来,倒还没发现有别的问题。
她对自己的舌尖还是很信得过的。
翠生几回从她身边走过,见珍娘几乎不动筷子,面上倒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开口劝吃喝的意思。
珍娘也只当看不见她,两人莫名有种说不出的默契。
“哇,这是什么?”
顾家下人们匆匆送上一道新热菜,盘子刚上桌,便引得众人大发诧异。
珍娘也不由得定睛细看,一看之下,倒抽一口凉气。
竟然是鲥鱼!
这可是好东西!
鲥鱼产于中国长江下游,以当涂至采石一带横江鲥鱼味道最佳,素誉为江南水中珍品,一直被列为纳贡之物,为珍稀名贵经济鱼类,并与河豚、刀鱼齐名,素称“长江三鲜”。
因为它的极度美味,关于它的好湿,不对,好诗也很多,像什么:鲥鱼苦笋玉盘中啦,鲥鱼入市河豚罢啦,鲥鱼出後莺花闹啦,等等。
这些诗除了赞其美味之外,都有另一个显著特点。
那就是时节。
古人崇尚按时节定饮食,吃鱼也有时间表:正月菜花鲈、二月刀鱼、三月鳜鱼、四月鲥鱼、五月白鱼、六月鳊鱼、七月鳗鱼、八月鲃鱼、九月鲫鱼、十月草鱼、十一月鲢鱼、十二月青鱼。
四月的鲥鱼最肥美,也才是当季饮食。
现在不过二月,尚在年节之中,顾府却已经将鲥鱼登盘荐餐,承应宾客了。
难道那布幔围起来的一大声地,除了修楼修宅院,同时也建养鱼堂吗?
早有女眷顾不上那么多,夹一块鱼肉放进口中,顿时赞不绝口。
小姐们这边也开始动手,先给珍娘夹一声,然后才放进自己盘子里,
珍娘细细品尝,果然银鲥细骨,表里莹然,隽腻甘腴,风味清妙。
京城不比江南,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就算是当季的鲥鱼,从水路运来也不算太新鲜了,如眼前这般可口的佳肴,讲真话在座的几乎没人试过。
外头老爷们那边也发出不小的惊艳,有外放尝过的,趁机大放厥词,并夹带当年自己如何威风的私货;没机会外放的,着紧酸溜溜地表示自家亲戚七大叔八大舅的,也曾送过来尝鲜。
但说来说去,话题离不开一个主旨:顾家怎么弄来这许多新鲜肥美的鲥鱼的?!
顾仲腾的身影出现在内花厅外,依旧是那一身青衫布衣,纤细挺直,衣裳宽大,松垮垮落在纤细挺直的少年身体上,却因裁剪精致,显得线条紧凑并不粗陋,张扬出一身的洁净潇洒尊贵,更透出几分满不在乎的桀骜之气。
“今日怠慢诸位婶婶姐姐们,还望见谅。”
太太奶奶们,除了公孙大奶奶外,都是头回见着这位初到此地便出手不凡的顾家少爷,没想他相貌如此清俊行事这般潇洒,一时间都有些无措,站着的原地怔住,坐着的捏着筷子,不知该往哪里伸出去了。
一般中老年妇女看见小鲜肉的表现什么样,她们就是什么样。
至于小姐这边,隔着织金屏风呢,按说什么也看不清,然而光听见他的声音,在座十几们竟也莫名其妙地红了脸,原本歪着靠着斜着坐的,顿时不用人提醒也端正起来,脸上的笑容都是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拿出了平时经太太奶妈们训练过的最佳诱人状态。
顾仲腾保持微笑,不动声色,仿佛这样的场景早在他预料之中,相对应的,他的态度仿佛偶像对粉丝,镇定自若,却正带光环,魅力无穷。
翠生一见他到,立刻过来,立于身后,低低说了几句,顾仲腾默默听着,表情中看不出任何端倪。
珍娘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不受顾仲腾魔法侵袭而保持头脑冷静的,她叫过虎儿来,吩咐一句,后者呆呆的,几乎呈傻笑状:“我,我去问?”
珍娘在她脑门上,不轻不重地点了一指头:“怎么?不是你去,还是我?”
虎儿回过神来,傻笑不变,呆呆地绕出屏风去,同手同脚地走到顾仲腾面前,木头人一样行了个礼:“顾,顾五爷,我家夫人让我问您,您这鲥鱼,是,是哪儿来的啊?”
顾仲腾彬彬有礼,冲珍娘方向弯腰,行礼:“回秋夫人话,这是九皇叔回京时路过江南,带来的时鲜,送了我不少,拿一部分出来奉客。怎么样?诸位婶婶,吃得还满意吗?”
九皇叔!
回京!
几个字如重磅火雷,瞬间炸得众女眷们脸色大变,就是珍娘,也不由得微微颦眉。
不,她不是被皇权震住。
这一次,还是只有她,齐珍娘,领会了顾仲腾话里的深意。
二月天江南已有鲥鱼?从江南过来一路上时间不短,如何能保证这些鱼的新鲜?
别人,听见九皇叔三个字,身体就先软了,心也发了颤,如何还能虑到其他?!
由此珍娘相信,顾仲腾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反正,也只有她,问出了问题。
顾家有问题,还是不小的问题。
可惜的是,以目前所知来讲,还看不到这些问题的根节在何处。顾仲腾太有心计太小心,至于打听不到一星半点。
除非他让你知道,否则无从下手。
“不打搅各位婶婶姐姐们,各位请尽兴。戏楼那边业已预备下了,各位酒尽,便可移步过去。”
顾仲腾没再停留,也不给珍娘再发问的机会,略一偏头,翠生便会意,挥手叫上丫鬟婆子,甜品开列。
奶品点心、干鲜果品,珍馐悉备,一律用红漆圆盒进呈,每盒八色,一共四盒。因是冬季,饮品以奶油酥茶为主,也有各式香茗,然而也考虑周全地添加了果子露、奶酪、凉粉、杏仁豆腐一类饮料,因也许有人爱吃冷食。
盒子里吃食,件件细润甘沁,香滑绕舌,别说吃,近处看着,闻见,也是一种享受。
趁忙乱,顾仲腾抽身退出厅外。
太太奶奶们还没从初见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便被这一波甜品攻势击倒,东西都是好东西,做法也与家中不同,种种改良创新,口味好得令人叫绝。
珍娘今日胃口不佳,不知是不是叫草果的事倒了兴致,甜品只看不吃,跟别人不同,无论顾家在此使出何样招数,都是她熟悉领略过的,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见此,翠生便吩咐丫鬟上茶,原先在外头廊下就有两三个丫头煽风炉煮茶,这时便送上现燉好的热清茶,也不知放的什么茶叶,清香萦绕,顿解油膻甜腻。
珍娘不喝,只拿在手里,心想顾仲腾怎么还不动手?席就快坐完了,难道要到戏台那边才开唱?
正想着,忽听得外间呜呜咽咽,袅袅悠悠,传来一管紫箫的声音,又一名小优随其清唱,喉清嗓嫩,真令人魄醉魂飞。一时间大家都听住了,肃然危坐,默默相赏。
临到一曲结束,女眷们这边也还罢了,外花厅爷们那边,连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女眷们皆将牙齿咬得痒痒的,心里恨出魔来,嘴上少不得装几句贤良大度。
“爷们想是有酒了,倒会寻乐子!”
“随他们去,哪里管束得了?在外头闹痛快了,回家倒省事!”
小姐们沉默下去,垂首,充耳不闻。
珍娘见正是机会,放下茶钟便走出来,从后门穿廊下,很快到了戏楼下。
“秋夫人,怎么才来?我等你多时了。”
玉栏金雕,藻井深深,右侧被围住的帘幕深处,无声无息地走出来一人,双眸炯炯有神,嘴角似笑非笑,扬起莫测的弧度。
珍娘不用回头也知是谁。
“等我?我又不是今日主角。不过既然来了,少不得问问,何时开唱?”
顾种腾从怀中捏出枚东西,手指灵活地把玩了几下,手如玉雕,指尖洁白,指甲如贝明光莹润,却无血色。
“快了,应该就是现在了。”
珍娘不看他,只将视线,牢牢盯死在戏台后的,看台座位上。
自己放的位置,绝不会错漏遗失。
戏楼四周一片沉寂,刚才的紫箫与女声,仿佛一下都不见了,被什么怪物吸走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四周围冬日里常绿植物如松柏之类,很奇怪地被某种东西蒸腾出馥郁,草木香中,隐约另有一丝特别的淡淡香气氤氲,不同于任何花草之香。
珍娘嗅了嗅鼻子,眼底闪过一道幽冷寒光。
竟然是肉桂的气息!
这可真是稀奇了!
肉桂树原产地在斯里兰卡或者印度,此时尚未传入中国,就算是洋商入关,带这东西进来的也很少,因在当地这玩意价格就高,中原人士对它也没有太大兴趣溢价购买。
至少,珍娘在此地多年,没见过任何人携带,或者使用过这种香料。
难道戏班里有异族?!
不等珍娘生疑发问,看台上陡然一阵喧闹大作,只见一个肥头大耳挺着肚子的黑胖男子,大咧咧地就冲上了二楼,不顾众丫鬟婆子们阻拦,一屁股坐到最近楼梯茶几旁的凳子上。
是柳深!
“个小宝宝,来香香面孔!”满身喷着酒气,柳深刚刚坐下后,便从自己怀里拽出一个人来,伸长嘴,厚颜无耻地凑到对方脸上。
珍娘这才看清,原来上来的还不止黑胖活阎王柳公子一人,他怀里的竟然还挟裹着一位小女子!
那女子拼命抵挡,力气却明显不足以与活阎王抗衡,不由得哭叫起来,面红耳赤手舞足蹬,却怎么也摆脱不了柳深的束缚。
珍娘顿时血流加速,心跳加快,一种肾上腺素奔腾带来的莫名兴奋快感,让她的身体瞬间炽热了起来!
来了!
好戏开演了!
看台下守着的丫鬟婆子们纷纷涌上前来,劝的劝拉的拉,却怎么也搬不动那座黑肉山,小女子见无人能救,那又臭又黑的嘴就快近到自己唇边,顿时发了疯地叫起来。
柳深不耐烦了,暴戾脾气顿时发作,嘴里喊着都给老子松开不然打死你们,右手同时高举到空中,带着沉重的掌风,冲那姑娘的右腮,狠狠搧打了下去!
丫鬟婆子被柳深的威胁吓得个个都松了手,躲到一边,小姑娘见此愈发叫得惨烈,眼看巴掌到了嘴边……
啪嗒!
桄榔!
哗!
很奇怪的三阵响。
不是打脸,而是什么东西落地,碎裂,然后洒一地的三连音。
所有人都呆住。
就连听见动静赶过来的诸位老爷们,也都愣在了戏楼前的游廊下。
柳深莫名其妙地看着地面,不明白怎么回事。丫鬟婆子们有的看清地上是什么,顿时面如死灰,一个拉一个,扑通跪下,瑟瑟发抖地将脸紧紧贴在地面上。
顾仲腾一直保持平静,这时候却猛地发作起来!
“不好!是那一双玉爵!御赐的玉爵!”
伴随着这句撕心裂肺的吼叫,只见他一个箭步跃上廊凳,发力提脚,连点三下树尖,像一尾在碧海中飞跃的鱼,瞬间穿行到看台栏杆下,长腿一蹬,电光火石之间,人已经站在柳深面前了。
柳深傻傻地看着他,怀里的姑娘也趁机落了地,与奴才们一起,伏首跪倒。
顾仲腾站在碎片前,已全然失去平日的冷静镇定,浑身筛糠一般地抖,双手捂住脑袋,盯住那堆无用的破烂,半晌,发出控制不住的连声嘶吼!
这声音嘶哑得好似变了个人,越发听起来剖心沥血,一声声都是悲愤不解和失望,尖石般四处飞射,刺破这浮世奢华,从不知人间悲欢倾轧的华贵香戏楼,瞬间腾起了楼下众人心中的不安恐惧,将他们慢慢淹没。
发生了什么?!
顾家五少爷怎么会当着众人面变成了失心疯!?
那地上碎了的,到底是什么啊!?
刚才恍惚听见,他提到了御赐两个字?!
一片呆若木鸡中,珍娘慢慢走上楼梯。
对顾仲腾的演技她是佩服的,声情并茂自然凌厉,狗得上影帝级别了。
然而也仅此而已。
是自己安排的戏码,就说不上意外错愕,更没有惊喜了。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碎成烂片的玉爵时,她倒是留意在那位被柳深裹挟过来,引出这一场滔天大祸的引子身上。
那女子正微微抬头,向上看来,以珍娘的目测,她应该还未足及笄年纪,一张小巧的脸蛋,微微上翘的鼻,色泽鲜明的唇,双眸浅褐,和那晶莹明润的蜜色肌肤十分相配,虽然年纪小,倒也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却不似中原女子纤弱白皙,反是带着几分海风般鲜亮湿润的野气。
看着她故意放低声气呼吸,大作惊惶,貌似拿捏住作为一个小戏子在此等大场合前应有的作态和分寸,珍娘心中不觉发笑。
小妹妹,其实你才没那么害怕是不是?
在发尖的眼头下,那带着浅浅琥珀色的眼珠,就像某种皮毛华丽的骄傲野生动物的眼瞳,暗藏着深深挑衅和不以为然的。
一个翠生,再来个她。
珍娘不知是喜是忧。
姓顾的从哪儿挖出这么些人才?还一个个死心塌地地替他卖命?!
顾家大房老爷从人群中挤出来,上了二楼看台,什么话也不说,扑通一声跪下了,痛哭流涕,向南叩首而摆,一而再,再而三,直到额角磕出血来,依旧不止。
珍娘看不清对方此刻脸上表情,不过傀儡的举止是不重要的。
这个家里,做主的人早已是儿辈的五爷了。
老爷一跪下,顾仲腾立刻也跟着跪下,磕头痛哭一样不少,然而口中喃喃哭诉不已:“先皇的御赐,就这么毁在孩儿们手中,实在愧对祖先,愧对皇上!”
这句话一出口,木鸡们再愚钝,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不由得,便将视线都投注到柳深,和他那位倒霉催的侍郎父亲身上了。
柳侍郎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恨不能打个地洞,就此从同僚好友亲戚们面前消失。可是该死的儿子却不让他有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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