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雁篇（八）

青冥城的雪在七城之战结束的第三天方才停下，第六天才完全消融，露出了浸染了无数鲜血的土地以及土地上曾经出现的罪恶。

这一天，大雪消融后的青冥城阴云密布，从清晨起就飘着蒙蒙的细雨。青冥城的居民都换上了黑色的衣服，簇拥着一口从君楼抬出来的棺材向城郊行去，躺在这幅冰冷棺椁中的人，是为他们而牺牲了一家的城主，江无痕。

作为城主的继任者，竹彦风穿着一领黑色战装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一首执着伞，一手提着白色纸灯笼。灯笼里斗大的光芒在绵绵细雨中闪着惨淡的光，指引着逝者的灵魂早入轮回。几名部长穿着自己的制服，外面罩着黑纱，在竹彦风的带领下引着抬棺的人缓缓前行。棺材后面，无数青冥城的百姓相互扶持着冒雨前行。

将棺椁放入准备好的墓穴中，居民们眼睁睁地看着一捧捧泥土覆盖在他的棺木之上。由于时局的关系，江无痕的葬礼虽然隆重，却也很简短。

远远地，一人全身隐在斗篷中，静静地看着那些人对他的墓碑鞠躬、行礼、敬花，甚至是哭泣，最后离开。他默默守在这里，直到傍晚众人全部离开才缓缓走向他的墓碑。

他站在墓碑前打开了手里的酒瓶，手腕一转，将酒液全部倾在地上：“再喝上一杯吧！喝完我们就上路。”

倾完了酒液，他一掌挥开了盖着棺椁的泥土。泥土清开，露出埋藏着的暗色棺椁。他凭空一抓，惯用的金枪已经抓在了手中，嚯地伸向棺盖一挑，那棺盖在半空中旋了几旋插在清到一边的土堆上。棺中，江无痕一身城主制服英俊倜傥，平静地躺在里面。

灭寻雁收起金枪，俯身将他的尸体扛在肩上。

“你这是做什么？”他的身后，沐江弦只身一人撑着伞站在那里。

灭寻雁回头看着他，金色瞳孔中是寒意森森的杀气。

“不要误会。我尊重他的选择。”沐江弦为了避免误会而站在原地没有动。

灭寻雁半眯着眼，认出了面前的这个人。这大概是江无痕在这里最信任的人了。

沐江弦见他认出了自己，这才走上前去将伞撑在灭寻雁的头顶：“伞拿好了，别让雨淋到他。等等我，让我送他最后一程。”

就这样，青冥城的医疗部长亲自参与了“盗尸”的行动，并且主动要求扫尾。

“等一等！”灭寻雁走到墓穴边，在沐江弦探寻的目光中取出了一套他生前交给他的城主制服，扬手将其扔进了棺椁，“他说，这样就算他为青冥城尽过力、尽过责任了。”

沐江弦沉默了半晌还是点点头，利落地将空坟还原。两人看着完好如初的坟墓，对视一眼之后缓缓离去。不久，翠元山竹居中多了两个人。

“他想葬在这里？”沐江弦问道。

“嗯。他料定有人不会放过他的坟墓，也不想再留在那个地方。他说，那里太让他恶心。”灭寻雁敲了敲大厅的地板，然后手指插进了一个小孔里一勾，一个地下密室呈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这里居然有密室？”

“原来没有。这是我这两天抓紧时间为他们赶工出来的。”灭寻雁从江无痕夫妇逝去之后便不喜欢说话了，冷冷地抱起尸首走了下去，走下去的时候还注意不要让地板或台阶碰到江无痕的头。

沐江弦随之走下去，只看到密室中已准备好了墓穴与棺椁。

那是一个合葬式的墓穴，连棺椁都是两个人可以一起躺进去的。

灭寻雁三两下将江无痕身上的制服剥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看到灭寻雁扒江无痕的衣服，沐江弦的脸抽了抽。

“他说，他这一生为了青冥城已经做得够多了，已经牺牲得够多了，从这一刻起，他要以一个丈夫的名义存在，而不是什么城主。”灭寻雁一边说着，一边帮江无痕换上洛水涵为丈夫做的战装，然后从胸口的衣襟中掏出一个用素白手帕包裹得仔仔细细的小包，并且小心翼翼地打开。

手帕打开，几片水蓝色的布料碎片静静卧在素锦上。沐江弦认得，那是江无痕的额带，以洛神战能制成的额带。灭寻雁仔细数了数，然后又无比小心地包好，将它塞进江无痕的胸口。

“你自己看好了，一共七片，不多不少，我可没有私藏。答应你的，我会做到的。”灭寻雁蹲在他的棺椁面前，仿佛与江无痕生前一样同他拌嘴，“你说本来那个傻丫头没有遗体，你也应该火化了同她作伴，可是灵魂没有栖处，她终究会孤独漂泊，所以拜托我把你葬在留着你们最美好的回忆的地方，带着她留给你的东西在家里等着她回来。只不过你都死了，在这偌大的澜域，谁还能和我喝酒？在灭境，我没有什么朋友，可是你这家伙却成为了我在澜域唯一的朋友。我灭寻雁这辈子没有服输过，但是在她这里，我认输了。不过你记住了，在那边一定要照顾好她，不要再让她受一点点的委屈！好啦，我懒得再跟你说话了！喂！那个谁，你还有话想和他说吗？”

灭寻雁起身时，眼眶已经红了。

沐江弦亦是红了眼眶：“不了。我会忘记这里发生的事情。”

封棺，深埋，立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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