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回了魔界，孟如温就把那些书信给了谢茹，果不其然，谢茹一看大惊失色，连声问他哪里来的。孟如温道：“天帝送的。”

谢茹注意到“送”这个字眼，当即苦了脸色。

孟如温笑盈盈地道：“回去让你们狐王好好想想。”

谢茹强颜欢笑地行了一礼，带着人立马回了青丘。

明魅还不是太明白，孟如温道：“你觉得抚筽一介小仙，能有那么大本事瞒天过海？”

明魅恍然大悟，“这么说，狐族在天界还有眼线？”

孟如温道：“没有了。”

明魅想了想，也是，天帝都把书信给了孟如温，自是一切皆已查清，想必狐族眼线也早已被揪了出来。

如今青丘夹在天族魔族之间，任谁它都惹不起，若是不想被夷为平地，自是只能归顺魔族。想着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魔界便彻底重归一统，明魅就很开心，看孟如温也是越看越爱，她的眼光，总是好的。

诸事已了，明魅便专心筹备婚宴了。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婚宴前夕。

清濯来的时候，孟如温正在彦明轩与鷃魔君对弈。闻听清濯来了，孟如温告了声罪，赶忙回了沉宫，到了一看，清濯与孟如玉正站在宫门前。

“怎么不进去？”

清濯冲孟如玉撇了撇嘴，就见孟如玉嘟着小嘴，一脸不情愿地挽着清濯的胳膊，一眼都不看孟如温。

孟如温柔声道：“如玉，进去吧。”说着上前几步就要拉过孟如玉。

清濯立刻伸手拦住孟如温，“别，你别过来。”清濯指着孟如温道：“你那一身魔气别挨我，我受不住。”

孟如温实属无奈，这俩都是他姐，他亲姐，惹不起的亲姐姐。

孟如温伸手在清濯额头轻点一下，道：“好了。”

孟如温转头又去哄孟如玉，“如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孟如玉不理。

“如玉，你理理哥哥嘛。”见孟如玉仍是不搭理他，孟如温继续哄道：“咱们兄妹俩好久没见了，你难得来一趟，咱兄妹俩好好叙叙，啊？哥带你游山玩水，吃香喝辣，想要什么哥就给你什么，保证不欺负你，你理理哥哥嘛。”

“你说哥哥只你一个血亲，要是连你也不理哥哥，哥哥得多孤独啊，多伤心啊。”

“啊，鱼鱼，别跟哥哥生气嘛，哥哥跟你道歉，你别不理哥哥嘛鱼鱼。”

清濯别过脸去，抿着嘴偷笑。

孟如温很少哄妹妹，好容易哄一回，孟如玉还不领情，仍是转过头去不理不睬，然而清濯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孟如玉的余光好几次都忍不住往哥哥那儿瞟，显是动摇了。

清濯冲着孟如温摇摇头，孟如温会意，招手唤来几个侍女，嘱咐道：“好生伺候着。”

孟如玉看了眼清濯，后者点了点头，孟如玉这才老大不情愿地跟着侍女走了。

见此，孟如温问道：“还有事儿？”

清濯上前几步，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递给孟如温。

孟如温挑了挑眉，“这是？”

“看。”

两人并肩而行，孟如温接过一看，信函上没有任何字迹，将信函放到鼻下轻轻一嗅，一股牡丹幽香从中袭来，这个味道他有印象，似乎是玉英十二山。

孟如温抽出信纸，逐字逐句地看下去，不由得顿在了原地。

清濯敏锐地察觉到孟如温的不对劲儿，问道：“信中写了什么？”

孟如温深吸一口气，“花神废了云舒的仙脉，还把他贬下界了，永世不得重回仙班。”

清濯讶异地看着他，道：“云舒上仙？”

孟如温点点头，道：“是云舒。流云泽在长戚府那株梨花树下无意中挖到了那坛酒，本来将它扔了的，云舒又把它捡了回来，下了药。”

清濯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

“凝雅、凝墨还有茶娘，都是他带到水梦悠悠的。”

清濯不可置信地问道：“他要做什么？”

“或者说，是他和流云泽带过去的。”

清濯现在是一团乱。

孟如温低下头，看着手上那厚厚一沓信纸，道：“那封请帖是霜月拜托云舒带给我的，流云泽知道她从未放下过我，为了断了她的念想，请云舒把凝墨带了来，到时纵使我出现在宴会上，只要凝墨一出现，霜月也不会对我旧情复燃。”

清濯不可思议地道：“他这不是毁他自己的婚礼吗？他就不怕霜月伤心，出了乱子？”

孟如温叹了口气，“相比于让霜月断了一辈子的念想，一场婚宴又算什么？”

“那凝雅和茶娘呢？”

“云舒背着流云泽，私自带过去的。”

“为了破坏婚礼？”

孟如温点点头。

清濯试探地问道：“难不成他对霜月……”

孟如温摇摇头，对着清濯做了个口型。

清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都看到了些什么。

孟如温打了个响指，那些书信便燃了起来，手一挥，便化作灰尘，消失殆尽。

孟如温回想当日花神在玉英十二山对他说的话，想必那时花神就有所察觉吧。

“破军星君、武曲星君还有云卷上仙也被天帝降罪了。”

“此事又与他们有何干系？”

“云舒也没想到，当日在水梦悠悠，事态竟会发展成那样。他为了斩草除根，要将我灭口，这样将来纵使有人怀疑，也是死无对证。”

清濯这下聪明了，“所以他在魔界，是故意认错魔军的，就是想让你们被赤狸王耗死。”

孟如温点点头。

“真是心狠手辣啊。”清濯感慨道。

孟如温道：“这些事你知道就好，如玉还有明魅他们，不必告诉他们。”

“好。”

“还有，你回到天界后，帮我给花神带句话。”

“什么？”

“心术不正者，非师者可教之，君将诸事来往皆告知与我，不胜感激，万望珍重，切勿自责。”

清濯看了他一眼，“你倒是看得开。”

孟如温笑笑，“我与霜月，终究是因我自己。”

明明笑得那么释然，清濯却从中看到了无尽的苦涩。

但愿你真的能放下。

孟如温带着二人走了没多远，就遇上闻讯赶来的明魅。

孟如温指了指身边这俩人，道：“这是我胞妹，孟如玉，这位是我知交好友，清濯。”

明魅看了眼清濯，笑道：“幸会。”

清濯连忙还礼，“魔后客气。”

明魅满意地看了看清濯。

孟如温见明魅赶来，便让明魅带着二人在宫里转悠转悠，自己则回了寝殿处理公务去了。

孟如温一走，明魅走上前，亲昵地挽着孟如玉的胳膊，道：“从今以后，你便也是我妹妹了。”

孟如玉客气地笑了笑。

明魅转头招呼道：“清濯仙子，请。”

清濯点点头，自觉地走在孟如玉另一侧。

一路上明魅热情地介绍着魔界的习俗，又说起她与孟如温是如何相识、又是如何联手击破赤狸王叛军，以及最后先魔尊做主定了他二人的婚事。

听了明魅的话，孟如玉和清濯对视一眼，孟如温没告诉她们这么多，都是一句话带过，她们也没有深思，如今听来，孟如温也是历经磨难，若用一句话来说，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孟如玉看得出来，明魅提到她哥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嘴角总是微微向上翘起，笑得十分甜蜜，言语间也满是开心。

明魅定是爱极了她哥。

可惜她哥心有所属。

思及此，孟如玉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虽说她来之前对这桩婚事十分不满，好好的天界上仙，纵使不能与同为上仙的上神之女喜结连理，也不该沦为魔族，更不该与魔族公主成婚。但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自进门以来，明魅就对她十分热情，俨然就把她当亲妹妹看，而且就此事而言，明魅也只是个小女子。

但对着明魅这副幸福洋溢的样子她又说不出口，明日便是大喜之日，若在成亲前夕得知准夫婿早已心有所属，她该有多伤心。

明魅见孟如玉欲言又止，便问道：“妹妹有话便问，不必与我见外。”

孟如玉斟酌再三，试探地道：“兄长他……挺风流的。”孟如玉想了又想，决定从他哥的作风开始说起。

明魅笑道：“我知道。”

孟如玉见明魅脸色无异，继续道：“兄长之前有个真心相爱的女子……”

明魅道：“霜月吗？”

二人惊讶地看着明魅，她知道？

明魅笑笑，解释道：“我父尊想把我许给阿温的时候，他就说过，他有一个心爱的女子，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他娶不了她。”

“那你还要嫁给他？”孟如玉问道，“明知道他不爱你，为什么还要嫁？”

“因为我爱他啊！”明魅扬起灿烂的笑容，“他帮我渡掉了身上多余的法力，让我免受爆体而亡之苦；又帮我和父尊杀了焰灯、平了叛乱。这么好的男子，我为什么不嫁？”

孟如玉刚想说话，就听明魅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是想说，不管他爱不爱我，我爱他就够了。”

清濯忍不住插嘴，“那你就不怕他纳妾吗？”

明魅看了她一眼，“仙子与他一起长大，你觉得他会吗？”

清濯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明魅复又笑道：“这就是了，不管他爱不爱我，过了明日，他就是我夫君，天长日久的，我不信不会日久生情。”

孟如玉叹了口气，她没什么可说的了。

“妹妹，要不要去我殿里，看看我绣的嫁衣？我绣了很久呢！”

孟如玉点点头，诸事已定，明魅以后就是她的嫂子了。

尽管她心底里还是最想让霜月做她的嫂子。

到了殿里，明魅一边展示着明日她要穿的喜服和要戴的首饰，一面问道：“妹妹，今后你是打算继续住在天界，还是搬来和我们一起住？”

孟如玉愣了一下，道：“我不住这儿。”

“那你是要回天界？”明魅道：“你别怪嫂子心胸狭窄，你哥哥如今是我们魔界的尊主，你便是魔界的公主，天界那些神仙一个比一个闲，说句实话，当初天界若没有那么多闲话，今日阿温的新娘，必不是我。你若是挂着这么个头衔继续待在天界，日日被他们怀疑挤兑，多难受啊。不如直接搬来沉宫，在这里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人管你的。”

孟如玉摇了摇头，“我乃仙体，不能常待在魔气环绕的地儿，而且我也不想住在这里。”

明魅不由得担心道：“那你去哪？”

“六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明魅似是明白了，“那好，若是你有空，多回来看看，你是阿温唯一的血亲了。”

“好。”

第二日婚礼十分热闹，许多百姓围在街两旁，目睹着这场盛事。

孟如温宴请了六界宾客，除去天界只请了清濯，就连人界的各国君王都被他从梦中揪了过来，十里红妆，百里长灯，高朋满座，宾客如云，场面可以说是十分浩大，给足了明魅魔族公主的排场。

然而待拜了天地之后，孟如温借口喝酒太多头晕眼花，先回了寝殿，只留明魅在外应酬。

“你怎么在这啊？”

“怎么了？”

清濯蹲下身子，伸手夺过他手里的酒，“婚宴你一直未曾出现，撂下魔后一人在婚宴上应酬，那些宾客可是议论纷纷，你还不赶紧回去？”

“我不是拜了天地了吗？”

“你该和魔后一起酒敬宾客的！还有你这清香雪哪来的？”

孟如温一把夺回清香雪，毫不在意地道：“那与我有何干？”清濯刚想说什么，就被孟如温一把拉下，跌坐在他身边，“陪我待会儿。”

清濯叹了口气，伸手摘了片树叶，指尖轻弹，那树叶便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清濯静静地陪他坐在树下，看着他一口又一口地往嘴里不停地灌酒。

“不想娶她你为何还要娶她？”清濯终是忍不住问道。

“她不愿嫁我。”

“你不是说你都放下了吗？”

孟如温苦笑，“我也希望我真能像我说的那样，都放下。”

“放不下也得放下，如今你已娶，她已嫁，若再揪着不放，伤的可不只是你们两个人！”

孟如温连连点头，“道理我都懂。”说着又灌了一口酒，“我知道都过去了，可看着明魅穿喜服的样子，我就总是想起霜月穿大红吉服的样子。”

“我一辈子都放不下。”

清濯看着他，忍不住道：“可你已经娶了明魅了，你既娶了她，哪怕你给不了她爱，你也该给她作为你夫人应有的尊重，明魅一心对你，你就这么忍心伤她？”

孟如温低下头，默默不语。

清濯气的推了他一把，“这都是你自己选择的！不能爱她，好歹别伤她。”

孟如温点点头，“我待会就过去。”

清濯还想说什么，就听孟如温低低地道：“就让我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清濯无奈，言尽于此，她没什么可再劝的了。

过了片刻，清濯终于忍不住道：“你会后悔的。”

孟如温坐起身，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早已后悔。”

清濯无言。

过了片刻，便看见一位身着黑衣华服的女子急急奔来，“兄长！你可急死我了！”

“慌什么，”孟如温淡淡瞥了她一眼，“长戚府还是灵泽境杀上门来了？”

“没有，是大嫂！”孟如玉急道。

“哦。”孟如温淡淡应了一声。

“兄长！”

清濯一把拉住急得跳脚的孟如玉，对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你也劝不了他，去告诉你大嫂，就说他乏了先回去休息了。让你兄长一个人待会儿吧。”

孟如玉还想说什么，可见兄长一脸疲倦，终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大殿婚宴上的喜乐和宾客们嘈杂热闹的交谈声隐隐约约地传进孟如温耳里。忽地一滴泪珠顺着他苍白的面颊缓缓落入土里，化为尘埃。

独自一人在院中呆坐片刻，孟如温实在不想继续待在空旷冷清的地方——只会让他更加感到孤独。

本想转身去大殿，可不知怎得，转着转着，孟如温就转出了沉宫。

似是为了庆贺魔尊大婚，往日红彤彤的夜幕此刻却是漫天烟霞，绚丽灿烂。

孟如温默默赏了会儿夜色，便打算回去了。

惊鸿一瞥，却见一袭红色身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是霜月。

除去那日大婚，孟如温还是第一次私下里看见霜月穿着艳色衣裳，一袭的淡藏花红的衣裳穿在身上，既不过度艳丽也不失端庄。

两人静默片刻，霜月率先开口道：“我与流云泽和离了。”

孟如温惊讶道：“和离？”

霜月踌躇片刻，道：“当日在水梦悠悠……”

“木凝墨？”

霜月疑惑道：“你知道？”

孟如温点了点头，“花神将一切都告诉了我，还说云舒上仙已被他废去仙脉，贬入下界，算是给了我一个交代。”

霜月沉默了片刻，“云泽……属实不该这么做。”

孟如温笑笑：“都过去了，再说，他也只是因为爱你罢了。因果轮回，善恶有报，云舒也付出了代价，你实在不必与他和离。”

霜月摇了摇头，“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他既能在婚宴上做局，就证明他其实也不怎么看重与我的感情。之所以缠着我不放，无非是因为他从小在我这儿吃惯了闭门羹，我却对你真心相待，想争一口气罢了。”

“况且他身为仙者，竟用下药这种下作手段，实是不该。”

孟如温着实有些惊诧，霜月竟看的这么清楚。

“那……你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霜月从袖口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盒盖，里面用绸缎垫着一支木簪子，正是先前在南天门时他送给霜月的定情信物。

“这是作何？”

“物归原主。”

孟如温摇头，伸手将木盒推了回去，“哪有把送出去的礼物收回的道理，你若是不想要，扔了便是。”

霜月沉默片刻，收回手，“好，我会好好收起来的。”

孟如温笑道：“好。”

霜月抬眼望了望天空，“今儿的夜空真是漂亮，绚丽多彩，不似以前，血红一片，看着就瘆得慌。”

“是啊，难得今儿这么漂亮。”

“定是为了庆祝魔尊大婚，特意换上的喜庆颜色。”霜月难得打趣。

孟如温当即笑道：“也许。”

霜月招手变出两个酒杯，一杯递给孟如温，一杯握在自己手里，遥遥冲着孟如温举杯，“新酿的清香雪，就当为魔尊庆贺了。”说着，一饮而尽。

孟如温举杯，爽快地一饮而尽。

一杯喝完，酒杯里又满上了。

霜月再次举杯，真诚地祝福道：“各自安好。”

孟如温注视着霜月脸上的笑容，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笑容，就像春风一样，拂去他心头上的无尽悔意。

良久，孟如温才举起酒杯，微微笑道：“各自安好。”

杯中酒一饮而尽，不剩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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