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御花园,还没走到南天门,转角一个小仙子迎了上来,“锦鲤锦鲤!”
“清濯?”
“走走走,赶紧跟我走。”清濯不由分说地拉着孟如温就往宫外走去,孟如温道:“这是去哪?”
“别废话,跟我走就是了。”
孟如温有些诧异,“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多年不见,脾气倒大了。”
清濯扭头瞥了他一眼,“我辛辛苦苦找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想我对你多温柔?”
一说起这个,孟如温就是满心的愧疚,想着清濯本就在天界无甚朋友,这么久以来更是因为他吃了不少苦头,也不与她计较,岔开话道:“明魅还在南天门等我呢。”
清濯听了就没好气,“让她等着。还有你不是说,你从来不一心二用吗?”
孟如温无奈,“说来话长,以后再与你说。”
清濯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清濯把孟如温带到了凌波轩,老远就能看到亭子里头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霜月,另一个竟是时佮。
孟如温一见霜月就要往回走,被清濯一把拉住,拽着他死活不让他走。孟如温挣脱开清濯,却听清濯在身后急道:“你真的不要霜月了?”
此话一出,就见孟如温身形一顿,而后就听他道:“不是我不要。”
“你别走,别走!”清濯抱住孟如温死活不让他走,就为了他这点破事儿,她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结果他还不识好歹!
就在两人打闹时,就听亭中霜月问道:“清濯呢?怎么不见她?”
霜月冷若冰霜地坐在那里,时佮缩了缩脖子,怯道:“我……我也不知道。”
霜月道:“罢了,你回去告诉清濯一声,就说我府中有事,让她得了空儿,来我府里。”说着起身就要走。
时佮跟着起身,急道:“仙上留步!我……我有话要说。”
“什么话?”
时佮有些怕霜月,她太冷了,身上那股子冷气似乎要将他冻死似的。但念着孟如温于他的恩情,大着胆子道:“清濯姐姐让我来找仙上,就是想让我……说一些事儿。”
“什么事儿?”
“仙上……在魔界的事儿。”
霜月倒茶的手一顿,而后给两人各倒了杯茶,语调平静地问道:“说吧。”
时佮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霜月,深吸一口气道:“我……我与仙上相识,是在三百年前的凡间,他救了我的兄弟姐妹,把那个作恶的女鬼给逮了起来,还送了我一把扇子让我防身。”
霜月暗自回想,当日在水梦悠悠,好像是有一个女鬼,叫茶娘来着。
“后来,好不容易那个女鬼被抓走了,又来了一些妖族,哄骗我说他们之前也是精灵,他们有法子能让我早日离开本源之地,我就信了他们,按照他们的法子做。哪想得到他们那法子虽是可行,却是凶险无比,本来千万年修为渡的劫,生生给压成了千百年渡的劫,这哪里可行!根本就是十不活一!哦,不,是百不活一!”时佮越想越后怕,“我比较幸运,我活下来了。”
听到此,霜月不禁问道:“妖族这是要做何?”
时佮解释道:“赤狸王要给他媳妇儿治病,需要刚成妖的药引子,妖王要讨好赤狸王,妖界又没有那么多刚修成妖的,就把主意打在我们身上了。”
霜月皱了皱眉,“灵主呢?精灵不一向归他所管吗?”
时佮一想起他那些好友就心痛不已,闷闷不乐道:“六界精灵何其多,那妖王又有赤狸王撑腰,哪里管得过来。”
霜月默了默,而后道:“然后呢?”
“我侥幸活了下来,他们就把我关了起来,等够数了就一起做成药引。后来没多久,仙上也被抓进来了,要烤了他呢。”
霜月一顿,道:“赤狸王果真是心狠手辣。”
时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论心狠手辣,谁人及得上他!”
时至今日,一想起赤狸王那些令人发指的行径,时佮仍是心有余悸。
时佮接着道:“后来仙上费尽心思,一把火烧了监牢,把我救出来,他自己却差点没出来!”
时佮本以为霜月的表情会有所变化,哪想到霜月仍是面无波澜地道:“而后他就成了魔尊?”
时佮摇头,“之后那三百年里,他带着我一直待在魔界,打探军情、刺杀魔将,还救了不少精灵呢。”
霜月静静地听着。
时佮仿若自言自语,“而后云舒上仙说你要成亲了,仙上就带我去了水梦悠悠。”时佮看着霜月,突然大声道:“其实他根本就没想破坏你的婚宴!我看的出来的,他只是想见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而已!”
霜月漠然地看着他,“那后来又是怎么回事?”
时佮一下子泄了气,嘟囔着嘴道:“我也不知道,仙上就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后来呢?”
时佮道:“后来清濯姐姐把我从水梦悠悠带了出来,一直悉心照顾我,听了我说了这几千年之间的事儿,要我来跟你说。”
霜月点头,清濯的心意,她记下了。
“你说完了吗?”
时佮点头,“说完了。”
“天界人多眼杂,我送你回凡间吧。”说着便站起身,拂袖扫过桌面,将一应茶具收起,就要送时佮下凡。
时佮看着霜月那压根没变过的脸,想起孟如温坐在庭中对月饮酒的伤情样子,越想越气,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腾地站起,冲霜月吼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无情!仙上对你那么好,他受了那么多磨难,你就那么无动于衷?!他不过是就几千年消失不见而已,你转头就嫁与别人?!”
霜月不想与他多计较,道:“走不走?”
“不走!”时佮跺了跺脚,“他对你的心意你还看不明白?他平常什么样子你还不了解?他怎么可能忍心去破坏你的大喜日子?他从来没想破坏你的婚礼,我能看出来!”
“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宜久留于此,我送你回凡间。”
“你们做神仙的都这么冷血无情吗?好歹曾与你有过情缘,转脸就不闻不问吗?”
霜月终于忍不住,猛地一甩袖子喝道:“我身为天界上仙,他叛出天界还要我如何关怀?你道他不愿毁我婚礼,可他终究是毁了!”
时佮被吓得说不出来话。
霜月继续道:“他受那么多劫难,都是他咎由自取!”
清濯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向身后的孟如温,却因视线受限,只能看到孟如温颤抖的手。
时佮素来都是温温柔柔的,胆子也不大,当初在凡间咬了一口孟如温逃走都是他不知鼓了多少次勇气才做到的。霜月本就高冷,身上的气息本就叫生人勿近,这么一吼,别说眼泪了,魂儿都快给吓出来了,此刻正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尽在眼眶里打转。
可是泪珠儿就是这么不听话,忍着忍着就忍不住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哽咽地道:“若是可以的话,他哪里愿意去做那个魔尊啊。”
霜月盯了他半晌,似是在思索些什么,最终她扭过头,开口道:“你觉得他是因为我才判出天界的吗?”
“不,他是为他自己。”
不仅时佮,就连角落里的清濯孟如温也愣住了。
霜月道:“他在天界风评向来不好,因着焱火山一事有了通敌之嫌,之后又阴差阳错地消失。”
霜月偏过头看向他,“你说他在魔界有多么不容易,你可知我在天界为他搜寻证据又有多不容易?清濯说他不愿拖累我,所以选择离开,那既然离开了,为何还要回来?!”
“你说你看的出他对我的心意,那我的心意你又看的明白吗?我何尝不是全心全意地对他?”
时佮又是一震。
“但凡他心里有我,想与我相伴一生,就该知道,既是相伴一生,那自然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哪有独自离开的道理?”
“有一句话,若是你能见到他,就转给他听。”
时佮突然觉得眼前的霜月虽仍是冷冰冰的,可他却莫名觉得她有些忧伤。
“相伴一生,要的是爱与信任。”
孟如温犹如一尊雕像站在那里。
原来是他错了吗?
不知为何,孟如温突然想起清濯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她说他懦弱。
对,他就是懦弱。
他不想因他自己拖累她,他觉得他能查清事情真相,他想等他洗清身上嫌疑,再来迎娶她。
所以他离开了。
霜月要的是能够荣辱与共的伴侣。
所以他这一走,就是永别。
清濯看他一动不动的立在那儿,目光呆滞,就像神魂出窍一样,十分担忧他是不是受刺激了。正想着如何安慰他,就见孟如温突然冲出去,拦在霜月面前。
霜月刚要走,抬眸就见眼前多了一道身影,待到视线猝不及防地相遇时,忍不住一愣——那是一双复杂的眼睛,有爱意,有留恋,甚至还有期盼。
孟如温本下定了决心,等此事一了,他就与霜月再无干系。可当他看到她的时候,他只想站在她身边,挽起她的手,跟她道一声“我回来了,以后再不走了”,两个人就这么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多好。
他还是放不下,尤其当他听到霜月说她心里都是他,他更站不住了。
世上最开心的事儿莫过于两情相悦——兴许他还来得及,来得及弥补,来得及挽回,他真的不想就这么错过。
他不甘心。
良久,孟如温才开口道:“月儿,我……”
霜月静静地看着他。
“我……对不起。”
孟如温抖着嘴唇,半晌才道:“这几百年,辛苦你了,当时……当时我确实……”孟如温不知该如何开口,“我……我不想拖累你,我想等我洗清了嫌疑再风风光光地来娶你,所以……但是现在,现在真相大白,我不做那魔尊了,咱俩就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平平安安地相伴一生,可好?”
孟如温紧张地看着霜月,接着道:“我发誓,我对天发誓,以后我绝不与你分开,绝对不会再抛下你,好吗?”
“我真的,真的爱你。”
霜月忽然笑了,笑得很甜,就像那天在长戚府一样,像一轮弯月,散发出皎洁柔和的光芒,萦绕在人心头,久久不去。
“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
孟如温大喜过望,猛地把霜月揽到怀里,喜极而泣道:“月儿……”
“孟如温!你在做什么!”流云泽好不容易找到这儿来,就见孟如温抱着霜月,当下便怒了,快步上前,硬是把霜月扯了过来。
清濯被流云泽那一嗓子吓了一跳,立马把时佮拉到了角落里。
孟如温盯着流云泽,不理他,伸手把霜月拉了过来,“月儿,你过来。”
霜月却是站着不动。
流云泽见孟如温杀了他爹还要抢他夫人,吼道:“孟如温,你别仗着你是魔尊就可以肆无忌惮,你看清楚了,这里是天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霜月前迈一步,拦住流云泽,对孟如温道:“我等你那句话等了几百年。”
“但现在我已成婚。”
霜月深吸一口气,道:“你曾说,神仙要守护的,不单单是世间安危,更要守护的是‘人之乐’,那时我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多亏了你,我才明白怎样才能做好一个神仙。你我的情劫,便是让我明白世间之情存在的意义,与世生情,才能肩负大义。”
霜月直视着孟如温,“但是这世间不能只有情,若一味沉落情爱,不若剔去仙骨,化身为人;你总是去凡间玩乐寻欢,如今你成了魔尊,这份守护六界和平的责任也就落在了你肩上,毕竟六界和平,只靠天帝一人是不够的。”
霜月难得笑了,“三百年了,咱们终究是有缘无分,该放下了。”
孟如温犹如五雷轰顶,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话已说清,霜月也不再留恋,拉着流云泽就走。
流云泽十分不忿,还想再教训教训孟如温,却听霜月道:“云泽,你不是他对手。”
流云泽更是气愤,转头就想回去跟孟如温打上一架,却被霜月一拉,流云泽这才看见霜月皱着眉,捂着心口,孟如温立刻被他抛诸脑后,关心地道:“咱们先回府,待会我去请气岐黄仙官来给你瞧瞧。”
清濯和时佮就在一旁看着,谁也不敢上前打扰孟如温。
良久,孟如温才回首,“清濯,我先带时佮回去了。”
清濯低声嘱咐时佮道:“看着点他,若是有什么不对,赶紧给我传信。”
时佮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路上孟如温都没有开口,时佮静静地跟在后面,自然也不敢开口,直到了南天门,明魅迎了上来,瞧着低沉的孟如温,又瞧了瞧后面陌生的小蛇妖,不知发生了何事,不禁问道:“阿温,发生什么事了?”
孟如温看着明魅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毫不掩饰对他的关心和担忧,心下五味杂陈。
他知道,霜月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但他知道。
我爱你。
可那终究成了过去。
两情相悦伴终生,到底难如愿。
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有缘无分,说的就是这个了。
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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