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钧:燕儿,敞着怀会着凉哩。
徐伯钧为燕儿扣好风衣扣子。
徐燕解开扣好的衣襟,露出里边的绛色旗袍。
徐燕.:霆远,露出旗袍才叫fashion,侬勿晓得。
徐燕照着镜子整理衣服,她十分满意这种穿搭,这件咖啡色双排扣大衣,充满了苏格兰风情,是她从天津著名的服装店定制的。徐燕不爱消费奢侈品,唯独对流行的服装十分钟情,她的衣柜挂满了各种中西式女装。徐伯钧看她在镜中不停地凹着姿势,语气有些不耐烦:
徐伯钧:行啦,行啦,别臭美啦!俺看你不是去工作,而是去逛街哩!
徐燕哼了一声,她戴上贝雷帽,亲了亲丈夫的额头:
徐燕.:吾脱(和)囡囡走哇!
徐伯钧摆了摆手:
徐伯钧:快走哩,快走哩,一会儿俺和芳亭逗鸟咧,俺那只八哥儿,声音叫得那个脆,俺给它添水气(去)哩。
徐燕立马将头别过。光洁向徐伯钧挥手告别。
徐光洁(幼时):爸爸再见,爸爸我要吃起士林的奶油蛋糕,还有冰激凌,你让舅舅给我买啊。
徐伯钧慈爱地望着小妮。
徐伯钧:妮儿再见,晌午爸爸带你们去老山东饭庄吃饭,燕儿,下班让司机送你到雅间,等着俺和泽广。阿城、新生也气(去)吧。
徐燕转过身笑道:
徐燕.:谢谢先生!
光洁狡猾的大眼睛瞧着徐伯钧,露出甜甜的酒窝来。
徐光洁(幼时):谢谢爸爸!
徐燕走后,徐伯钧拨了一通电话,刘香林坐着汽车赶到徐宅。徐伯钧邀他到葡萄架旁赏鸟,那只八哥儿叫得正欢,刘香林不停地逗弄它。
刘香林(寓公):霆远,悠闲散淡的生活真不错,以前咱们那般奔波,结果还是空欢喜一场。
徐伯钧沉吟良久,他眼里很是不甘:
徐伯钧:芳亭,你知道俺这个人坐不住,俺是不会认命哩,俺还想着东山再起。
刘香林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刘香林(寓公):霆远,你这是何苦哩。反正我是认命了,安安静静做个寓公。
徐伯钧:人各有志,俺徐伯钧不会一直倒霉,总有起来的一日。
徐伯钧心中还想着再赌一把。刘香林默不作声,他专注地瞅着那只八哥。
教室,徐燕娴熟地拉着手风琴,她声情并茂地领唱:
徐燕.:我从山中来,带得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 一日望三回,望得花时过。急坏看花人,苞也无一个。 眼见秋天到,移花供在家。明年春风回,祝汝满盆花!
徐光洁托着腮,她沉迷于姆妈优美的歌声中。此时学生们扯着嗓子跟唱。徐燕见光洁发呆,她道:
徐燕.:徐光洁同学领唱一遍吧。
徐光洁(幼时):啊,姆妈,老师,我没记熟歌词。
她糗地低下了头。徐燕笑眯眯问:
徐燕.:谁会唱胡先生这首歌了?
张荫仁的儿子张文允举起手来。
张文允:燕子老师,我会唱。
徐光洁心中老大不舒服,她暗暗吐槽:
徐光洁(幼时):你爸爸和我爸爸对着干,你就故意让我在妈妈面前出丑,等着瞧吧,你个小瘸子,看你在体育课上如何出糗。
张文允最近扭伤了脚,徐光洁不时地奚落他。徐燕知道后,她当着张文允的面批了女儿一顿。徐光洁感觉老委屈了,她对张文允意见甚多,课上看他抢了自己风头,更是心怀不满。张文允唱得好听,徐燕不停地夸他,还奖励他一颗粉色星星。
徐光洁扑闪着大眼睛,心中不知“哼”了多少声。下课后,光洁被徐燕带到办公室,徐燕看她气鼓鼓的模样,从桌上拿了一罐五彩小星星,送给光洁,她伸出食指,点了点女儿鼻子。
徐燕.:阿囡,侬哪能搿能(这般)小心眼,要大度哇!
徐光洁(幼时):姆妈,我知道了。
光洁不耐烦地回答。
某算数老师瞥了一眼光洁,道:
算数老师:燕子老师,这是你女儿啊,长得真可爱,不过没你长得好,没你精致,好好的姑娘长了个鹰钩鼻,看着好厉害。
徐燕不知该说什么,她无奈地笑了笑,心里想:
徐燕.:阿囡鼻子像霆远也很正常。
徐光洁生了一肚子气:
徐光洁(幼时):为啥每个人都说姆妈比自己长得好,还当着自己的面,自己有那么丑吗?
她对着高年级的算数老师不停地翻白眼,而后快速跑出了办公室。徐燕同算数老师道歉:
徐燕.:小孩子不懂事,千万别和她计较,我先去照看她了。
算数老师:徐老师,太客气了,没事,没事。
徐燕告辞同事,起身去找光洁。操场上,光洁正用脚尖踹着一棵柳树,徐燕走近她身旁,哄了好久才让女儿消气。
中午司机送她俩来到老山东饭庄。二楼雅间,徐伯钧点了特色菜,他坐在主位上等徐燕母女。徐远、徐城、新生入了席,刘香林一家也在席上。徐燕、光洁坐徐伯钧身旁,刘香林看着吃着奶油蛋糕的光洁,慈和地笑着。
刘香林(寓公):光洁,看刘叔叔给你带么啦。
徐光洁(幼时):叔叔、婶婶,你们给我什么礼物啊?
光洁抬起头,好奇地问道。刘太太让刘的杭州小妾递过一个大盒子,徐燕看着包装精美的盒子,不好意思说:
徐燕.:这个太贵重了!
光洁接过盒子,礼貌地说道:
徐光洁(幼时):谢谢叔叔、婶婶。
光洁打开盒子,是十二个栩栩如生的彩色泥人,徐燕晓得这是红楼梦里的十二钗,她感叹天津竟有这般好的手艺人。徐光洁喜欢得不得了,她都不吃蛋糕了,不停地摸着娃娃。刘香林的妾看着徐燕,凤眼中饱含羡慕。
刘香林妾:自己和徐太太都是妾,徐太太现在转正了,自己仍被大夫人管制。同是姨太太,命运却这般不同,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徐伯钧夹了一筷子九转大肠,他连称地道,是家乡的味道。刘香林对葱烧海参赞不绝口。徐燕觉得味道还行,不过自己不习惯吃山东菜,她将话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吃完饭刘香林与徐伯钧告别,徐伯钧殷勤地将刘家人送到饭庄门口。刘香林汽车鸣笛起步,徐伯钧才回了二楼。之后徐伯钧一家回到租界洋楼。
星期天,徐燕在家歇息。她从卧室衣柜拿出两件儿大小不一的黑色连体泳衣,正要放入手提纸袋,徐伯钧瞅着泳衣问:
徐伯钧:这是么衣服,娘们的内衣?俺没见过。
徐燕.:搿叫泳衣,游泳穿额,吾脱(和)囡囡去游泳池游泳。
徐伯钧:游泳,穿这玩意儿气(去),这和光腚有么区别,不就是光着腚洗澡。
徐伯钧语腔带着些许生气。
徐燕.:哼,侬勿晓得,又勿是额一宁(人),有老多(好多)小姑娘,还有护花使者。侬太太游得可好哇,是里向(里面)额佼佼者!吾小辰光(小时候)就会游泳哇!
徐燕颇为自豪。
徐伯钧:护花使者,男的?
徐伯钧追着问。徐燕忽闪着扇子一般的长睫毛,点了点头。
徐伯钧:老爷们看一伙光着屁股的小娘们洗澡,这不是耍流氓?真是世风日下!
徐伯钧十分不满。
徐燕.:切酸醋哇(吃哪门子酸醋),吾是做正经事体(我做正经的事儿),又勿是勾搭小伙。看侬埃能(看你那样)!
外眼角旁的朱砂痣好似充了血,徐燕整个人气鼓鼓的。
徐燕.:辣(在)上海,侬一额五省联帅禁止美专要(用)女子模特,还港(说)裸体模特勿有廉耻,港宁(人)家是娼妓,还脱(和)美专校长游海申论战《申报》数次,脱额小宁一样(和个小孩儿一样)。港不过宁家(人家),就通缉伊(他),逼额游海申躲到租界,侬就派人起诉伊,罚额宁(人)家五十大洋,侬是欢喜额,倒拨(却被)文宁(人)‘有得乐’辣(在)小公报上揶揄额一番,羞勿羞哇,老古董、旧礼制徐大司令。
徐伯钧将双手插到双排扣西式马甲的口袋里,他似乎恼羞成怒了。
徐伯钧:俺哪儿不对哩,洋人不讲礼仪,可中国素重礼教,光着腚的娘们做模特就是不道德,就是耍流氓,再说艺术多啦,非得画光腚的婆娘,这种画就是淫画,必须禁止。还有你的身子只能俺瞧,你去游泳池游泳,么(怎么)能让那些小流氓瞧?
徐燕.:老古板,老封建,哼,吾弹琵婆(琵琶)去额。
徐燕将袋子丢在床上,她从墙上取下琵琶,在黄藤椅上拨弄着琴弦。
徐伯钧伸出大拇指:
徐伯钧:俺看这才是艺术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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