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福建,赵其祥派汪永江率部入闽,驻军延平。汪在福建成立了 “福建省建国军政制置府”,自任总抚,统辖军民两政。由于各方面的反对,汪最后只担任福建总司令。徐伯钧入闽掌权,就必须驱逐汪永江。而和徐伯钧一起入闽的,还有驻江西的王子玉部下张荫仁。张荫仁和徐伯钧都曾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留学,二人又属直系势力。徐伯钧自然与张荫仁报团取暖,欲将赵系势力驱逐出去。
不过他现在必须笼络汪永江,因为除了汪,福建的山头已被大大小小的地头蛇占全了。徐伯钧必须收拾这些地方势力,这样才能在福建站稳脚根。他定下了驱虎吞狼之计,就是团结汪永江,同他结拜金兰兄弟,许他各种好处,让他腾出手收拾这些地头蛇。汪永江也想吞吃这些势力壮大自己,自然肯打头阵。没多久,大大小小的势力收拾得差不多了,可汪永江的力量也壮大了。徐伯钧是个权欲极强的人,怎能坐视汪的壮大。他哄骗汪永江驻军福州,他好监视汪的一举一动,却将老同学张荫仁调到延平。汪永江也觉得徐伯钧不怀好意,两人表面兄弟,一块喝酒赌博,暗里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徐伯钧下达的政令出不了福州,福州军政皆由汪永江操控。徐伯钧心里恨毒了汪,即使汪永江为讨好他,宣布脱离赵系势力,老老实实做徐伯钧的帮办。徐伯钧为了麻痹汪永江,他扮猪吃老虎,任由汪永江在福州作威作福。
一日,徐伯钧郑重地把汪永江找到面前。
徐伯钧(中年):汪二弟,方才奉到密令,我须率军入赣,福建之事就托付给帮办了。
汪永江信以为真,他早希望徐伯钧滚蛋了。他接来军政手续,毫无戒备。徐伯钧临走前,同他要了一个团及四十万军饷,汪永江为了送走瘟神,赶忙在福州搜刮一番,得来的钱财全部送给徐伯钧,又拨给徐一个团交其指挥。徐伯钧率军出发,大军到了福州西面的洪山桥,先将汪永江这个团的军械缴了。他迅速调整方向,向福州进攻。汪永江福州驻军不多,又无应战准备,战斗伊始,他被迫逃往泉州。徐伯钧和张荫仁合兵一起,又向南攻。
二人最终将汪永江及其残部赶到江西去了。至此,福建军政大权全落在徐、张二人手中,徐伯钧为正,张荫仁为副。此时田坤将傀儡倪洪江推下台,自己就任大总统,他怕政权不稳,更怕早已形成的孙、赵、裴三角大同盟在南北方同时兴兵,便命徐伯钧“坚守福建,控制赣粤,保住南方安宁”。有了这个尚方宝剑,徐伯钧便产生了极大的扩张野心,意欲把势力扩大到邻近各省。可张荫仁此时他却不愿意做徐伯钧助手了,因为他的实力并没增加,他心中极不平衡。徐伯钧除了义子徐远外,身边还有两个心腹,一个是杨武德,一个是刘香林,皆是他在日本士官学校的同学,在日本时即结拜为异姓兄弟,回国后又同在二镇当军官,从那之后,形影不离。
到福建之后,徐伯钧做了督军,发现老同学张荫仁既有实力,又对他有意见,便想着拉拢他。于是,由和张交好的杨武德岀面,把张荫仁拉进他们的“金兰”圈中,结为“生死四兄弟”。徐伯钧驱汪时,他赤膊上阵。徐给他个空头帮办,结为生死兄弟,都不能抵他付出的代价。周边的人更是时常放出“咱们张家军卖命给徐伯钧打天下,世间不平事莫过于此!”半年后,张的部下便再也不容徐军在闽了,一个措手不及,张军两个旅发动了驱徐运动。徐伯钧虽恋栈不舍,但强龙不压地头蛇,不得不打出“转移阵地”的幌子,匆匆忙忙离开了福建。
徐军出福建,南行是孙的地盘,东去是大海,只得匆匆朝着北方浙江窜去,想到鱼米之乡的长江三角洲去觅一片立足地。这一年,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的雨季来得特别早,春节的爆竹声刚刚停息,便日复一日地下起雨来,千村弥漫,万山朦胧,把人心都淋得惶惶不安。徐军出福建不久,便进入一片茫茫无边的沼泽地区。福建岀来,徐军还是短衫短裤,草帽草鞋;一到浙江,春暖还寒,士兵们冻得瑟瑟发抖。也许他命中有贵人吧,就在此时徐伯钧认识了他的钱袋子沐致远。沐致远从上海到福建做生意,遭遇了海匪,徐伯钧虽然狼狈不堪,但对沐致远伸出了援救之手,他带着军队赶走了海匪,救下了沐。沐致远很是感激他,又觉得徐伯钧是个有大本领的人,徐伯钧也觉得沐致远谈吐非凡,又是上海的大亨,二人便交了朋友。可沐致远还要去谈生意,临行前他将身上的大洋票分了一半给徐,让他给士兵弄些粮食衣物。徐伯钧感激不尽,他承诺日后发达,一定大力报答沐公。
两人分别后,徐伯钧在一个小镇整顿军队,他已经闭门谢客三天了。他躺在竹床上,抽着一支贡烟。厨师为他做了素日喜食的历下菜,他却没什么胃口,他让徐远将原分未动的菜分给手下的亲信。往日,他好茶喜美食,军营中有他的袖珍食品库,可今天,已经没什么储备了。军需问他吃什么,他一直摇头,仿佛他要以绝食对抗这个混浊的世道。半年前他从鄂西到福建来时那副雄姿不见了,平素在军前的趾高气扬也消失了,就连那副高大的身躯仿佛也被连绵的春雨给淋萎了。督军俊秀的面庞消减了不少,额下的川字纹深了许多,一日也不说几句话。徐伯钧未料到自己这般困窘:他无任何准备就被张荫仁赶出了福建。
他心里道:
徐伯钧(中年):俺不该这般匆忙,张荫仁再坏,他还不至于吃掉俺。
说心里话,徐是想在浙沪占一片地方,他有能力,田坤向他示意过,他可以取代在浙江的赵系军阀罗炳文。可现在他成了丧家之犬,有沐公支持又如何,沐致远随身带的那些钱,填不了他军队的大窟窿。雨依然下个不停,乌蒙蒙的云彩,像一幅巨大的灰幕,把整个世界都遮得模糊不清。细雨中,大军的开饭采用“传呼”的方式,都不吹号了——大军已喝了两天稀粥。若无沐致远的帮助,徐军得啃树皮吧。早晨,管粮秣的军需官向徐伯钧报告了“家底”,而后问了一句:
粮官:之后该怎么办啊?
伯钧把桌子拍得啪啪响,操着浓重的鲁中乡音大声斥道:
徐伯钧(中年):混蛋!粮秣没哩咋办?得问你。你问我干么?我告诉你,明儿就得让所有人填饱肚子。假若有一个人吃不饱,这个人就是你;要么,我就要了你的脑袋!
义子徐远用手枪顶着军需官的头。从此以后,大军吃饭的事,谁也不敢声张了。
徐伯钧毕竟学过军事,他不会坐以待毙,他派出一批人去浙沪侦探情况,他想着自己的下一步……夜幕降临的时候,萎靡数日的徐伯钧突然来了精神,他扔下贡烟,跳下竹床,穿上军服,要召开一次紧急军事会议。会议是在一个小瓦房子里召开的,会场气氛不振,人心和昏黄的灯光一样,昏昏沉沉。人未到齐之前,秘书长张文博用胳膊肘轻轻抵一下坐在他身边的参谋长尤宗律,尤心领神会,低声道:
尤宗律:粮草乃军魂兵血,督军不能不心焦呀!
秘书长张文博点点头。
张文博:兵马不动,粮草先行,自古如此。千军万马,没有补给,怎么行呀?
这些话,徐伯钧都听到了,但他很平静。人到齐之后,他便开门见山发了话:
徐伯钧(中年):没有多要紧的事情,请大家来,是想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用琉璃眸子扫了众人一眼,见大家满面愁容,他站起身来。
徐伯钧(中年):咱们被困了,老天也不容咱——闭起死眼直倒雨。可是咱得动,不能蹲着等死!
他又缓缓地坐下来,舒了一口气。
徐伯钧(中年):都拿个意见吧。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你们说说吧。
徐伯钧开场白虽然简单,但众人都很吃惊。因为往日他很少这样做。即使开会,也是满口命令,那副专横跋扈的神情,总是令部下和僚属们望而生畏。现在大概是身处危难之中了,表现出礼贤下士、虚怀纳谏了。大家相视片刻,参谋长尤宗律先发言:
尤宗律:走出福建,岀人意料,霆远将军乃是名正言顺的福建督军,张荫仁算什么?帮办是咱们给他的,想收回来,易如反掌。以我的意见,咱们回师福建,讨伐叛逆!
尤宗律的话刚落音,军师杨武德道:
杨武德:怪我们当初瞎了眼,竟和张荫仁这种人结成“生死兄弟”。如今却被他赶了出来,无家可归。我赞成参谋长的意见,给他张荫仁一个回马枪!
两人发言之后,会场上紧张而又低沉的气氛立刻缓和下来——兴许大家又看到了希望。是的,大家都这样想:回马福建,赶走张荫仁,名正言顺,又是轻而易举。会场一度冷静之后,秘书长张文博说道:
张文博:我倒是有另外一种想法。
他把全员扫视了一下,脸上挂着微笑。
张文博: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张荫仁逼我们出福建,实在可气,应该以牙还牙,教训他一番。但是,不能忽视我们的军心和士气,福建出来,人心惶惶,饥饿、寒冷,再加上阴雨连绵,虽有上海沐公相助,也不过杯水车薪,当即回师,恐难得预期之效,以我之见,应行缓兵之计。
徐伯钧目光看了一眼张文博。
徐伯钧(中年):怎么缓?
张文博:派位要员去杭州,暂时向罗炳文伏低做小,借他一片地盘,取他一些补给,养精蓄锐,待得元气大复,再做打算。
徐伯钧笑笑,把茶杯放下,而后抬起头,先看了看张文博,又看了看尤宗律,他将歪斜的身躯摆正,而后开了腔:
徐伯钧(中年):二位所言,均不失为应急之策。
他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会场上的平静顷刻消失了,众人都在嘀咕。
众人:究竟是回师还是求援?
大家挺起脖子,瞪起眼睛,望着徐伯钧变幻无常的脸膛。
徐伯钧(中年):然而,二位的意见均不是上策。
一句话否定了两种意见,会场上惊讶的气氛大增起来。
众人:莫非他有什么妙计?
徐伯钧站起身来,离开座位,就地移动一下,左手扬起,理了理未老却花白的头发,双目微闪,用着温和却坚定的语气说道:
徐伯钧(中年):回师,显然是一场内讧。张荫仁与我同出一脉,无非多想占点地盘,只是手法令人气愤。我想,日后会以“家法”来惩处他。至于向罗炳文求援么,
他把目光停留在秘书长面上。
徐伯钧(中年):罗炳文会那么慷慨吗?
说着,他狠狠地摇摇头。摇头之后,双目齐瞪,从秘书长起,逐个儿审视着人们的脸膛,仿佛要从面上审出他们的内心态度。不过映入他眼帘的,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徐伯钧有双漂亮的琥珀色琉璃大眼睛,他特别喜欢瞪着他的猫眼来显示自己的得意,今天他又瞪大了双目,在他心中似乎有甚么值得庆贺的事了。
只不过大家都很疑惑。
众人:退出福建,饥寒交迫,阴雨连绵,进退维谷,不仅溃不成军,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徐大帅兴奋个什么。
徐伯钧却很坦然,他爽朗地笑了。
徐伯钧(中年):哈哈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常识你们忘了吗?
徐伯钧的笑,使大家有些毛骨悚然,谁也说不清在浙江这片“死地”上怎么“后生”?徐伯钧的笑,又令大家很不安:徐伯钧平时很少笑,更不狂笑。绷着脸膛似乎显示一种严肃;有时笑,也多是冷笑。有人说,看徐伯钧笑还不如看他哭。他的笑似乎并无善意。所以,大家都沉默地低下头。
徐伯钧(中年):我要进攻罗炳文,吞掉杭州!之后还有上海!
这俨然是一道进军的命令!刚刚迷惑的人们,现在简直惊呆了,他们不约而同地仰起头,望着徐伯钧那副不可猜测的脸庞。
甲:他说梦话吧?
乙:他发疯了吧?
丙:败北大约使他失去了理智,失去理智的人才会说出没有理智的话。
丁:脚步尚且无力抬起,谈何“进攻”别人,何况罗炳文是名副其实的东南一霸!
徐伯钧不慌不忙说出了一个惊人计划。
徐伯钧(中年):你们觉得俺的计划荒唐吗?没么荒唐。俺心里有数。
徐伯钧(中年):你们知道罗炳文干么哩?他全巢出动准备在沪宁线上跟戚烨玄打仗哩!他的主力都调过去哩,杭州空哩!我们一挥师,说到啥地方就到啥地方,杭州还不是我们的啦!
他突然停住话头,一脸得意忘形。会场松动了,就像闷热的锅炉房中忽然打开了对流的窗户,一股清凉的气流缓缓而过,浸润得房中所有的人心旷神怡!有人惊喜统帅的高瞻,有人庆幸又有生路,也有人心怀忧虑低语。
甲:这不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么?
徐伯钧耳尖,人们说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若是往日,如此直率地抵触他的意见,他会狂笑着“军法从事”。今天,他却不以为然,竟心平气和地,像是用通俗易懂的理论来解释他的“进攻杭州”的英明决策。
徐伯钧(中年):战争是什么东西,大家明白吗?战争不是别的,是“拿来”学。胜利了,想拿的东西会全部到手;失败了,拿到手的东西会全部失掉。作为统帅,就得有强烈的“拿来思想”!要不,谁愿意拿着脑袋去拼?就说咱们打不打罗炳文吧,不打最好。不打咱们到哪里去呢?散伙,都回家在炕上抱娃子吧。
他停顿了一下,又嘲笑似的说:
徐伯钧(中年):么乘人之危,俺只想用极少的牺牲,去换取最大的胜利!咱们不打罗炳文,罗炳文战胜了戚烨玄,得了天下,面南登极,你还不得呼他’万岁’?俺才不干呢。无论对咱们自己还是对老帅,俺都不干!懂吗?
大家频频点头,徐伯钧发布了命令。
徐伯钧(中年):准备准备,明天开拔!
进攻浙江的徐伯钧军队,冒着细雨,长驱直入,一路杀来。徐军故意衣着破烂,短裤草鞋。当然靠沐公的大洋票能有粥喝就不错了,何谈去添置衣服,衣服破烂也是实情。罗炳文的侦察发现如此打扮的军队,还以为是一伙土匪呢,报与罗炳文。罗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驻守浙江前沿阵地仙霞岭的守军,是浙江边防军副司令赵国威,此人领袖欲特别强,跟着罗炳文当了几年炮兵团的团长,现在还是个正团级的副司令,他早想另打旗号,飞出去了。苦于无发展的机会。现在,探听出徐伯钧的队伍要进浙江了,便有意易帜。
徐伯钧兵抵仙霞岭,前方侦探回报:驻军赵国威有易帜动向。他便一边安排刘香林率两个团,轻装绕到仙霞岭左侧佯攻,一边派人到浙军指挥部,准备亲自接见浙江边防军副司令赵国威。后来,经过双方协商,徐伯钧愿意亲去仙霞岭,当面谈判。这一天,久雨初晴,阳光明媚。徐伯钧着将军服带着徐远出现在仙霞岭下。有人报于赵国威,赵甚喜,立即率亲信迎下岭来。在距徐伯钧数十米处,便打出白旗,长跪相迎。仙霞岭,群山相托,峰岭奇峭,绿树荫郁,城堡参差隐现。既是山又是关,进出只有一条曲折山径,是一片极险的阵地,真可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要地;再加上山岭云雾弥漫,不分清浊,又令人感到此处城府深浅难测。
徐伯钧历来多疑,生怕赵易帜有诈,一见赵国威来到自己面前,便一言不出,将一个眼色给了徐远,徐远“喇——”地一声抽出身边佩剑,朝着赵国威狠狠地刺去。赵一个跃身,便仰卧在徐伯钧身子左边的草地上。
赵国威:将军,这是为何?
徐伯钧怒吼着:
徐伯钧(中年):你别把我徐伯钧当三岁小孩!
赵国威: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国威站起身来,挺挺胸,也有点发怒了。
徐伯钧(中年):么意思?你懂。
徐伯钧(中年):仙霞岭如此险地,两军尚未接触,你为嘛就打起了降旗?
赵国威无奈地笑了。
赵国威:这么说来,我赵国威认错了人了。
徐伯钧(中年):嗯,么意思?
赵国威:素闻将军虚怀若谷,礼贤下士,国威久有攀附之念,恨无缘相遇。
赵国威抖掉衣服上沾的泥巴,有点儿轻蔑地说道:
赵国威:不想你徐霆远徒有虚名,今日如此相见,我岂不是有眼无珠,识错了人!
徐伯钧(中年):啊!?
徐伯钧惊讶了,他没想到一位敌将主动投降,还有如此胸襟,不卑不亢,令人敬佩。他让徐远收起佩剑,举目打量赵国威,见赵身躯魁伟,剑眉圆目,加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轻蔑神态,便觉得他是一位堂堂正正的好汉。但是,徐伯钧还是疑虑地审问:
徐伯钧(中年):赵团长,你不过是浙江边防军一个副司令,我问你,边防军司令谭子尧为什么不出来?
谭子尧,是罗炳文的亲信,也是谭玹霖的亲爹。近半年罗炳文委他为边防军司令,作为赵的上级。早几天,不知为何将他调到江城,以防止戚军从漂阳、句容入侵。当然谭子尧的调离,赵国威出了不少力,他不愿委身于马匪出身的谭子尧,便使着劲给谭子尧使绊子,谭子尧在浙南待不下去,只得带着一家老小去江城赴任了。
赵国威:你说的那个谭子尧,我早借故把他挤走了。
徐伯钧(中年):为么?
赵国威:为的就是今天。
徐伯钧摇头。
徐伯钧(中年):俺却不信。
赵国威看见争论无益了,便转身对一个助手道:
赵国威:传我命令,全体将士立即后山凹集合,听候徐将军安排!
一声令下,但见隐现在前沿山坡碉堡的士兵纷纷出来,退往山后。徐伯钧感动了,看样子,赵国威是诚心诚意易帜。他锁着眉沉思片刻,来到赵国威面前,语气轻柔许多。
徐伯钧(中年):罗子采(罗炳文)待你不薄呀!你为何不为他效力?
赵国威:将军明鉴,我知道“士为知己者死”,罗子采非我知己。
徐伯钧(中年):何以见得?
赵国威:浙江督军所属将领,有几人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就说那个谭子尧,他一个马匪出身的土包子,凭什么压在我上面,我留过洋却一直在炮兵团干团长,心里实在委屈。罗子采什么出身?他自幼跟老爹从山东济阳老家出来,在军中当伙夫,什么军事也不懂,只不过投上赵歪鼻子(赵其祥)的门子,高抬了他。你还不知道,他特别排挤日本士官学校出来的人,把我们这些人当成异己,死压你抬不起头来。
徐伯钧(中年):这么说,你也是日本士官学校出来的人哩!
徐伯钧(中年):咱们还是同学哩!
赵国威:惭愧,我如今人微言轻,知道与将军有同学关系,就是无脸高攀。
徐伯钧会心笑了——既是同学,又是一枪不发拱手奉献了仙霞岭,徐伯钧谜团烟消云散——他从徐远那里接过佩剑,双手捧起,举到赵国威面前。
徐伯钧(中年):我徐伯钧负荆请罪!还望老弟念在同窗之谊,海涵哥哥!
赵国威拱了拱手。
赵国威:不打不相识,今日能归属老同学,总算了却了最大心愿。今后怎么干,还听徐将军交代。
徐伯钧(中年):是老同学,别叫将军。
徐伯钧真诚地看着赵国威。徐伯钧随赵国威进入了岭关,便任命赵为炮兵总司令,将福建所带炮兵全部交给赵,令其作向导,直驱杭州。
徐伯钧有了浙南仙霞岭,饥寒大难全解决了,他不着急了。可是,他也屯军不再前进了——他等待良机,等待戚罗两家开战之后,等罗炳文实在拔不岀脚的时候,他再进杭州。戚罗之战终于开火了,在二人不死不活、不急不缓的胶着战争中,徐伯钧率军投入了战斗。
赵国威投降徐伯钧的消息传到杭州,罗炳文不相信;待查实之后,他又有些惊慌。罗炳文匆匆忙忙把督军公署由杭州撤到嘉兴,又让谭子尧在江城准备粮草补给,随时待命。罗炳文决定浙江省长由警察厅长任超代理,并由任超兼杭州警备司令(任超是徐伯钧的内应,他深恨罗炳文在浙的统治,希望借徐伯钧的势力赶走罗炳文,好“浙人治浙”)。他又派其弟罗广文在湖州、嘉兴一带布防。罗军被迫摆出了防御的阵势,但似乎并不能阻挡徐伯钧的入主杭州。徐伯钧大军入浙之后,便给官兵每人发一本《入浙手册》。
入浙手册:我们在福建是被张荫仁逼出来的,福建是不能再回去了,只要纪律严明,秋毫无犯,我们就一定能够进入杭州,占领浙江。
《入浙手册》灵魂般地牵动着徐伯钧的军队——这是徐伯钧和他的高级助手杨武德、刘香林等人在仙霞岭足足十天才炮制出来的,他们听取了降将赵国威的建议,深知浙人对军阀的痛恨,他们要树立一个良好的军纪,为自己能在浙江立足而“革故鼎新”。入浙的徐军,不论在扎营过夜,还是休息吃饭,都由连长、营长高声朗诵这个小册子,甚至在行军途中,军官念,士兵也跟着念。
徐伯钧常对官兵们说:
徐伯钧(中年):福建是不让我们回去哩,倘若杭州再进不去,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啦!
自从徐伯钧大军入驻浙江后,回到上海的沐致远特别兴奋,主动派人与徐伯钧联络,又给徐伯钧军队一大笔钱做衣服,徐伯钧毫不客气,将钱置了渔夫帽装备。他承诺自己定会好好照顾沐家华商会的生意,让沐公有枪杆子傍身,让他在上海不被外人甚至洋人滋扰。戚烨玄得知徐军入浙,即派人前往联络,欲同徐伯钧将罗炳文从上海赶走,而后二人瓜分上海。徐伯钧并未表态,因为他想独吞上海,但又不想得罪戚烨玄。
他费着脑筋想这件事,不过有一件事令他大动肝火,因为矗立千年的西湖雷峰塔倒了,他又不是无神论者,心中自然忌惮。不光如此,还有学者在报上登了“论雷峰塔的倒掉”这篇文,弄得政客文人之间议论纷纷,皆说徐伯钧身上戾气太重,雷峰塔见了血煞才倒掉的。徐伯钧反驳正是自己应天顺人,白娘娘才能由蛟化龙成仙了。为堵住悠悠众口,也为拉拢士绅阶层,徐伯钧在倒掉的雷峰塔对面建了岳庙,以镇压士人口中的白蛇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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