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冬日的寒气丝丝缕缕地拂过人的脸,终是这个季节,牡丹花落,任手脚被冻得僵硬麻木,都不及心中淡淡的一抹痕迹的消逝。
素净至极的灵堂,白日尚有官员祭拜,到夜间,半分生气也无。她环视周遭的一切,父亲第一次准她入书房,甚至默许她学女子不该学的东西之时,便有了预感,本是决计不信的,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祖父逝世后,富察氏一族从满清八大族之首逐渐滑落,全凭父亲和几位伯父出力,虽底蕴还在,由觉力不从心。
新帝登基,又近年关,富察氏门风质朴,书香世家,连丧事办得也如什么都未曾发生。她再次看向与父亲生前有些交集之人送来的凭吊之物,楞楞地出神,心早已平静得没了痛感。细看之下,干涸的泪痕留在脸上,不曾擦拭。
又有下人着急忙慌地进入灵堂内室回禀,女娇娥神色木然,久久凝视着牌位。见她好容易缓过神,忙屈膝行礼,却是流萤的声音:“小姐可要去看看,夫人又晕过去了。”
今日的第四次昏厥,母亲出身江南薛氏,乃嫡系之女,素来端庄持重,从不将情绪显于人前。连年仅十一岁的她尚能忍住悲伤之色,母亲怎会虚弱至此。
思及其中深意,她派人同伯父说一声,踉跄着起身,膝盖的酸疼感只当浑然不觉,缓缓踱步,稚嫩的面容透出沉静。走的稳重,还未长开的娇小身躯藏着愿知晓父亲逝世之由的坚定。
就在她踏进母亲房门的片刻间,洁白的雪花洒落一地,伸手去接,便知这雪迟早会融化。似乎连上天亦悲悯她,深吸口气,不再看向飘落的雪,她推门而入。跪了几个日日夜夜,也做好了准备,她会像他们期盼的那样成长,在几个弟弟及冠前铺路。只是她并不知道,不到两年光景,自己便不再被家族荣辱束缚,一双眼看遍人世。
很快,细小的雪花似柳絮因风起,又似撒盐空中,变成大雪纷飞之景,而雪亦渗入杂质,不复原先纯净的白。或许这便是万物生长之理。
一处老旧的古巷角落边站着约莫五六岁年纪的女子,她如墨的发边斜插一根小巧玲珑的和田玉簪,一身鹅黄色的襦裙以菊花为饰,用京城近日时兴的江宁织造锦缎制成,更显可爱娇嫩。不必细看便觉她出身官宦之家,小小年纪衣着打扮俱是不俗。
这样的出身却站在角落里,衣衫和古巷的残破格格不入。双眸闪着璀璨夺目的星子,略显慌张地往入口处望去,很明显,她在等人,等人接她回府,可玩过头了也不是好事。
兴许她不在意什么时候有人过来,玩得一时欢快的游戏就想一直如此。她把软糯的小手伸进袖口,从中掏出一卷书来,津津有味地边看边笑出声。而余光早在她躲到巷子时便瞥见了一旁深黑色衣衫的影子。
想我消失,这就等不及了,隔得太远,虽未曾看清那人衣襟上的纹饰,但不用想都知是谁的暗算。她一年前就曾在母亲院中的花苑里见过这种颜色,而当时监视母亲的人接的是父亲的命令。凭借月光的余晖,能够看清纹饰的一角,已经足够了。
若今夜不能脱身,想来外祖父派出去寻我的人也该到了。为一个五岁孩童不惜出动死士,却只让一人在明面上。出了事,那死士自尽,推几月前入府的侍妾崔氏顶罪,外祖父和母亲即便查到什么也是死无对证,又不能明面上说,打得一手好算盘。可她不知晓那些侍妾入府并非为了找人顶罪,而源于宫中和京城各权贵间的相互试探。
好不容易平静些的局势,兴许会有翻天覆地之变,离那一日,不远了。
眸中闪烁出冷光,她继续翻看那本书,咯咯地大笑。出身名门果真遭人忌惮,母亲嫁了十年,只有我一个女儿,连一个嫡子也无,想也是父亲。只有冷血的家族,才能让人这么小就不得不算计,一切都在意料之内。
纵然生不出嫡子又如何,女儿不肖,却不能对母亲不孝,定护您一世。默默地将书页攥紧,她波澜不惊地合上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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