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芸（14）

那个马车夫是个三十左右，因为家贫，娶不到媳妇的一个光棍。他父母于十年前先后去世，他所剩的亲人唯几房远亲。那人为人还算老实，只是因为之前不知变通，便被派到庄子上干体力活。事发前一天，因为家中的常常带出门的车夫临时犯病告假，才临时将他从庄子上调了过来。事发后，那个马车夫便一直没有回来。当时那个车夫庄子上的的房间芸儿曾经在掌家时暗中派人去看过，并无甚不妥，只是少了几套换洗衣物。那车夫平素花钱并不俭省，当月挣的钱，常常是当月花完，没有余下存款。几套换洗的衣物也是破了就扔买新的，出门时喜欢带些零钱。此时听说了车夫事件后，芸儿借着掌家时积累的一点人脉与平素对符媛信服的几个自己人借着收账时，又派人悄悄搜过那个车夫的住所，问了平素与他走的近的几位仆从，知晓了他事发之前似乎不知为何发了一笔小财，出事当天，他已经订好了船只，准备好了盘缠要回家探亲，言语之间，颇为得意，终于可以娶一房媳妇传宗接代了。从此以后他也可以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人了。但是据说出事前的某一天，他曾经去村子里的小酒馆买醉，似乎心绪不佳，还说了些醉话，颠三倒四的。酒家隐约听得他嘟囔着什么：“不义之财”，“没有媳妇日子难过。”带夫人来庄子上之后他便走得彻底，没再回来过。与他相近的几名仆从只当他是办完差事便回乡去了，倒也不曾理会。

芸儿只字未提此人身上的疑点和符媛的事情，将这事当做闲谈混了过去。由于自己与阿媛的关系家中人尽皆知，芸儿做事很是小心谨慎，绝不走漏风声。待她查完此事后，便暗中将此事告知了符媛和林家。但由于林家终是外人，她不便透露太多内情。因此林家人也只是略知大概。

符媛在调养好身体后，便依照惯例重新执掌家中事务。然而此间因为她曾经失踪，家中近乎人尽皆知，她的闲言碎语也多了起来。此时符坚已逝世日久，家中她已无什么可靠的后山。不过好在家中叔父还算厚道，不曾苛待她们孤儿寡母，对她这个大哥唯一的女儿还算是关心。有什么困难也倒会帮衬一二。鉴于她是京兆尹认可的儿媳，公爹那一关，倒也不是太难过。只是家里人看她的眼神已然与以往不同。阿媛性子刚烈，不免有些不能承受。但想到自己的仇未报，只得忍着。如玉也时常在一旁劝阻。就在此期间，符媛回符家省亲探望了母亲。母亲与父亲感情极佳，婚后多年父亲都不曾纳妾，只和母亲有她一个女儿，但是父亲并不着急。他早早地根据本朝的律法，让独女符媛承其家业，只是不能荫袭官职罢了。而这多年来，符媛一家一直生活幸福，顺风顺水。母亲因父亲去世而伤心过度病倒，缠绵病榻多日，看到女儿如今齐齐整整地过来看望，嗔怪的话语到了嘴边不自觉转化为了惊喜。见女儿气色尚佳，母亲的脸上泛起了健康的红晕。

随着调查的逐渐深入，符媛和芸儿发现这后面的水越来越深。布局之人心思缜密，令人感到这绝非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步步为营。这让符媛和芸儿不禁小心谨慎起来。

符媛藏带回来的腰刀成了最重要的线索。这柄腰刀装饰精致，刀锋坚韧，是把好刀。从刀柄上的刻纹可以看出做工之精良，绝非寻常人家用得起的。看样子，是一个颇有权势的人。符媛极为不情愿地在芸儿的引导下，回想起那人的轮廓。屋内光线昏暗，她只记得那人穿着不俗，是个富家子，隐约蓄须，年龄三十上，是个中年男子。除此之外，她并没有记起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林家已然在帮忙追查那马车夫的行踪，这让符媛很是过意不去。林深除了曾经向她家提亲以外，基本与她没什么交集。何况她当时还拒婚于他。虽然未曾伤及他的颜面，但到底有些愧疚。她曾经通过和芸儿拜访林家的时候时委婉地表示了不愿麻烦林家，希望林深不要再为她的事投入人力物力，交给她自己查就好。林深却表示，他与曾赟赫好友秦墉有亲戚关系，也和二人是同僚，曾赟赫与秦墉亲如兄弟，也算是拜过把子，如此，她和芸儿也算是他某种意义上的表嫂了。表嫂的事，作为亲戚，他自然应该相帮。

关于拜把子兄弟这回事，符媛听都没听赟赫说起过。毕竟曾赟赫也有些以身份自矜，对于秦墉，他有些顾忌他本是自家管家的儿子，虽然与之交好，气味相投，但终究没有明目张胆地按江湖规矩结拜为兄弟。林深这话颇有些瞎扯的成分在里面，他自己也不确定曾秦二人是否结拜，但是却把符媛驳得无话可说。总不能随便说对方在扯谎吧？再说拜把子兄弟这回事她作为妻子也没有必定知情的权力。赟赫没有告诉她，情有可原。

符媛的提议失败，但林深并没有因此有多么高兴。他听了符媛请求他不必插手的理由，反观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们曾经也不过是相亲对象关系罢了，自己确实没有什么立场帮她查案子，那番说辞虽然他说得理直气壮，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有力的论据可言，他自己说完都有些心虚。说到底，不过是自己仍然抱有幻想，想给这段无果的情愫一个满意的结局罢了。

望着符媛语塞，只得行礼离去的背影，林深心里忽地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与怅然。二妹林湘见状，安慰似的拍拍哥哥的肩膀，虽然她的个子也只到哥哥的肩部。

追踪那马车夫花了一个多月，没想到那马车夫藏得颇为隐秘，芸儿暗地里让自己已然开始走江湖，四处游历的大弟弟广托人脉，寻找那马车夫的踪迹一个半月，才找到他的藏身地。不出所料，他果然投奔了其中一房远亲，如今就在那村子里置办了房产，几亩田地，自耕自作，娶了一个相貌一般，家底却不错的媳妇。只是如今还没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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