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清幽,洋洋洒洒挥落一地银白。
一抺月色照入她眼眸,萦绕在鼻尖的清雅香味久久不散,外头当是栽了一树白玉兰,这花幼时她欢喜的很,爹拗不过她,摘了好些送到她屋里。
时隔今日,竟仍如从前那般,在月夜安心嗅着玉兰香。
孟槿月趴在草堆中,等了许久也未听得另一头的动静。
她也不恼,兀自爬进了窄洞。
半晌,她站起身拍落手臂上的尘土,掀起眸子,只看见一树白玉兰在盈盈月色下暗溢清香,及空无一人的巷陌。
低头拎起包袱,里外翻一遍,五十两银子一两不少。
孟槿月:走了么……
未多想,孟槿月迈步子走了,但她心里感激那名好心相助不留名的路人,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差,她小本上记得清清楚楚。
垂头盯着鞋尖出神,她恍惚记起邻家哥哥与她相伴的年岁,初见他那天,他也是如此,帮她把风车木件拿出小洞,在外面等着她。
脑袋轻轻抵到了一个坚实的东西,边疑惑边抬头,竟对上了一双幽隧的眸子。
月色下,男子俊朗如画,一头长发随意散落于肩后,锦纹黑衣,神色淡然,眸子闪动着赤红的光泽,孟槿月脑海中划过神仙二字。
自觉后退几步,孟槿月低声开口。
若男子不细看,不会发觉女孩面上染了点点红晕。
孟槿月:这位公子,抱歉。
骆瑄冥无碍。
男子眉目轻弯,微扯嘴角,声音沉稳如冰。
孟槿月呆呆立在原地,耳畔回荡他的嗓音。
骆瑄冥:——?
见他面露不解,孟槿月摆摆手。
孟槿月:啊哈哈,小女子方才是在想,公子怎么会出现在此,公子莫怪。
忍不住多看了那人几眼,抑制不住的心跳声呯呯作响,孟槿月已近痴狂地想:若是此人是她夫君该多好。
然而,下一刻她便轻拍了脑瓜一掌。
孟槿月:「孟槿月啊孟槿月,你如今是什么身份?人家锦衣玉食,压根就看不上你啊。再说,就算是喜欢,我也不愿让他与我住茅屋。」
不等她自个回神,一只手覆于她后脑勺,掌心微收,动作轻柔,烦扰心神的疲惫感顿时烟消云散。
孟槿月:多谢公子。
骆瑄冥不谢。
内心有个无比清醒的声响,撞击着警钟,她清楚,他们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何必浪费逃脱的时机呢。
孟槿月:公子,小女子不便多留此地,若无他事,告辞了。
拱手道别,孟槿月深深望了锦衣男子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男子静静看着她从身旁擦肩而过,火红的发带与他的发丝纠缠了一刻后,逐渐远去。
刹那间,她的手被人拽住。
孟槿月脸上带着讶异,跌入了他的怀抱中。
清亮的银辉落在他煞白的面庞,他的眉眼温润,映倒进那勾人的红眸中的是女孩诧异的模样。
他眸光似水,桃花眼成月牙状。
撩人心弦的嗓音从耳畔直直传到心窝。
“夫人,何不多与为夫温存片刻?”
星辰拨散云雾,一片璀璨光晕,朗月与之相辉映,人间的夜连绵悠长。
秋日的原阳下过场雨,清凉明朗,晨曦初露,街市上嘈杂喧闹声不绝于耳。
深蓝布衣的少年端了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掀动碎花帘子,放置在木桌上。
莫远:月姐,起这么早……哎哟我的娘哎!
少年半蹲下来,一脸发现了新奇事物的神情。
孟槿月乜他一眼,脑子嗡嗡作响,烦躁得很。
昨夜她一晚没睡,光想着那搂住自己的男鬼去了。
在那条只有他们两个的巷道,她就这么花痴倒在他怀里,后来更夫发现了她,面色惊奇地问她在做甚,她回了句莫要搅了她好事。
更夫白她几眼,“你这女子颇奇怪,竟一个人在巷子里出神,劝你尽早回家看大夫!”
她后知后觉,本想安慰男子几句,余光却只瞥见地面上自己的影子。
险些吓得她魂飞魄散,再回头,那男鬼也不见了踪影。
目光再次集中,眼前赫然摆着张秀朗的脸。
孟槿月连忙挥开他,后怕的摸摸小心脏。
莫远坐到她床边,一脸关切。
莫远:月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孟槿月:何止!我碰到比做噩梦更恐怖的事!
莫远:没事,月姐。你要是遇到麻烦,有我…我们帮你撑腰!
喝了口凉水压惊,孟槿月望向莫远的眼中带着不屑的意味。
孟槿月:要真遇到了,你们比我还没用!
孟槿月:行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待会召集所有弟兄,拿上家伙,随我出门一躺。
男鬼一事暂且不提,这大白天的他还敢造次不成,孟槿月现下最担心的是身上的一对指环,怪事年年有,短短几天两回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倒要看看,这当铺老板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原阳,定安典当铺。
两队人马齐聚在大堂,一方是当铺余老板带领小厮们,另一方,为首的劲装女子杏眼微眯,柳眉轻挑,身后的男子壮实高大,个个手持大刀木棍。
余老板慢悠悠喝了口茶,目光扫过女子身后的一干人。
当铺老板:孟姑娘,当日可是你亲自用指环换了我们一车粮?
#孟槿月:不错,老娘…咳,本姑娘昨日将指环送入了老板你的手上,这点一堂人可作证。
语落,围在外头的众人有好几个跟着附合。
当铺老板:既然是如此,那为何姑娘言而无信,又将指环给偷了回去?
余老板冷哼一声,厌恶地盯着孟槿月看,这女魔头虽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劫的全是贪官贼寇,从不抢百姓一分钱,如今这局势未必对她无利。
孟槿月深吸一口气,动唇。
孟槿月:余老板,本姑娘还想问你呢,竟敢贼喊捉贼!
孟槿月:你那名跟了本姑娘几条街的小厮,亲眼见到本姑娘进入小巷里,之后本姑娘一直待到晌午才出门。
孟槿月:而老板你方才说,指环是在晌午前两个时辰丢的,也就是说,铜陵巷的人是见到了本姑娘的鬼魂不成?
余老板语噎,憋着一口气,老脸沉着地询问起一边的证人小厮。
小厮的确是在巷口站了很久,余老板脸色铁青。
周围的那些邻居皆可为孟槿月作证。
作案时间对不上,人证又多,余老板手头没证据,一场无硝烟的斗争就这么了结了。
事后,余老板想要回指环,谁料孟槿月以非礼为由严辞拒绝,带着一帮弟兄扬长而去,留下受人鄙夷的余老板在风中心碎。
原阳街道。
莫远:月姐,你真厉害!不费吹灰之力赢了一车粮和玉指环!
红衣女子哼起小曲儿,嚼着冰糖葫芦,颇为欢悦。
孟槿月:那是!以后,学着点!
#莫远:是是是,月姐,我能看看另一枚指环吗?
她抬眸,见他大一双眼闪烁渴求的光芒。
一番折腾,想来这指环与她有缘罢,孟槿月便取了枚秀雅的戴上,另一枚闲放在身上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摸出来扔给了他。
莫远捏了端详一阵,看孟槿月戴上那么好看,于是伸伸指头往上钻。
不料,刚露出一截指甲,下端传来刺痛,指环凉得像寒冰,明明是温和的天气,却犹如置身冰窟,冻得他直打哆嗦。
听到他的一声低吟,孟槿月担忧地望过去。
孟槿月:怎么了?
#莫远:嘶啊!指环里有刺。
孟槿月:刺?
孟槿月:不可能啊,我戴着挺舒适的。
取出指环,她举到暖阳下边眯着眼睛瞧了半天,花也没瞧出来,别提刺了。
可莫远手指上就是有道口子,渗出不少鲜红。
眼见他昏昏欲倒,孟槿月一只手贴了上去,他勉强站稳脚跟,耳边响来令人安心的话。
“别怕,我在呢。”
心海漾起点点涟漪,不知为何,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挠得他胸腔里痒痒的。
莫远:月姐……
后者没有应声,而伤口处感觉到了湿润的热气。
然而转眼间,手上的热度就消散了。
孟槿月:一点小伤罢了,回去自己上点药。
#莫远:哦……
两人在街上晃悠了一大圈,欲打道回府,孟槿月却停在了一家成衣铺门外。
里头是位贵妇人,身后跟着个侍女,为其挑捡布料。
侍女:夫人,这匹如何?
陈夫人奢丽了些,珠儿性子淡,应当选这种素养的才是。
贵妇人柔声道,摩挲起手边的布料来,面容透出说不尽的慈爱。
远远瞧去,暖黄光影下的妇人镀上了层金色,笑得十分柔和。
若是娘亲还在世,也是这般模样吧。
她轻叹一口气,步入屋内。
掌柜的正打着算盘,忽见一女子踏风而来,身姿轻快,连忙走过去招呼。
掌柜:姑娘,可要买些布饰?
孟槿月扫视一遍摆放在屋内的布匹饰物,动唇。
孟槿月:劳烦掌柜的,我要购置些布料给我家胞妹。
#掌柜:好嘞,您看,右边就是了,您若不满意,还有些成衣。
掌柜的走后,蓝衣少年跟着她在各色布匹前瞧瞧望望。
莫远:月姐,你…要为孩子们添衣?
#孟槿月:入冬若是孩子们没有厚皮祆穿,会冷病的。
莫远:嗯,那咱们多购置点,反正月姐你付账。
#孟槿月:我可没带那么多银两,等会一人付一半。
莫远:啊?呜呜……
少年心疼地捂住自己的心肝钱袋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来越瘪。
磨蹭了半天,回到贫民窟所在的旧巷已是晌午过后。
铜陵巷。
今日是阿蒋他们去弄伙食,几个人吃饱喝足,躺着小憩。
莫远:月姐,伙食差了些,不过还给我们俩留了肉!
他刚要去拿鸡腿吃,手背给打了一下。
莫远:啊!臭小子!你干嘛呢!
阿蒋瞟他一眼,抱胳膊道:“不是给你的,老大都还没吃饭,哪轮得到你啊?”
莫远撇嘴,望见他们老大捧着一叠厚衣裳皮袄分给围在身边的一圈孩子。
有好些个朝她卖萌撒娇的。
圆圆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上几圈,他嘿嘿一笑。
莫远:月姐!月姐!阿远饿了想吃鸡腿!
孟槿月侧身,少年逆光跳起来,挥舞着手臂,两颗虎牙露了出来。
女孩子嘛,无非是喜欢漂亮光鲜的,要不就是可爱软萌的。
他的月姐,属于后者。
意料之中,孟槿月指指桌上的一盘鸡腿。
“……”阿蒋无语地看着狼吞虎咽啃食鸡腿的少年。
他似乎永远不知道卖萌可耻四字为何意。
从小到大,用这招数不清几多回了,偏偏老大还就好这口。
堂堂恶霸混混,怎能行如此有损威严脸面之事!
对于莫远,阿蒋是想揍扁他,把他从细皮嫩肉打成粗糙壮实,无奈这小子脚底抹油了似的,不善打架但逃跑一流。
逮着了还得碍于老大的面子忍气吞声,实在是憋屈。
莫远:瞪什么瞪,哼哼哼,你没鸡腿吃咯略略略~
每回他嘻皮笑脸来打趣阿蒋,阿蒋能动口绝不动手,日日与他插科打诨,招猫逗狗,十多年光阴转瞬即逝,身边的伙伴依然与从前一样。
算了,今日让他些。
阿蒋重重叹气,甩头走远了。
……
入夜时分。
披散长发,孟槿月就着灯火端看手里的指环。
孟槿月:唉……
瞧了许久,什么也没发现,这对指环留着不是还回去又不舍得。
月光悄然爬上木桌,带来了一丝清香。
她一抬眸,便对上一抹赤红。
孟槿月:——?!
她下意识往后倒,腰间一阵的凉意。
男人轻声对她耳语。
“夫人,当心闪了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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