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新元五年,慕潭英与一干叛党勾结,率兵攻入皇城谋反,后被煜王与禁卫军等人捉拿,于孟秋五日斩首,其亲眷流放南疆,终生不得入京。
皇后段氏与贵妃卓氏因叛乱不幸崩逝,念皇后一族忠廉为国,特封舒妃段离为后,赐号嘉敏。
封后大典结束后,群众三三两两相伴离宫,这日,暮大将军暮宏清早早地离去,正提着下袍一路小跑在宫道上。
“哎,暮将军!将军!”
身后传来同好的叫唤,他叹了口气,停下来瞧着追上来的老臣,神色有些不悦。
“我说蒋大人,你找老夫有何事儿啊?这大典一结束,本就没老夫什么事了!”
蒋滔一把年纪了,跑几步路便气喘如牛,缓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说暮老哥,你走得如此急,也不等等我!”
“蒋大人,老夫还赶着回府呢!你要是没事的话,就自个儿行方便,老夫……”
说着,暮宏清转身就要跑,可蒋滔动作比他还快,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不让走,“你有什么事儿啊,哪比陛下吩咐开办的皇家学苑更要紧吗?”
暮宏清性子急,直接说了出来:“哎哟,那事不是有专人操办嘛!老夫可赶着回府筹办聘礼!我儿子君的婚期快到了!”
“哟,令郎要成亲了?不知是哪家姑娘啊?”蒋滔问道。
话说到这,暮宏清面带笑容,顿时感觉年轻了不少,颇为得意,“嘿嘿,新娘子嘛,武艺卓绝,英姿维雅,是个美人胚子!”
“这世间真有如此超凡绝尘的女子?!我说暮将军,你可莫要诓我!”蒋滔明显对他的话表示鄙夷。
“哼,究竟有没有,下月初三你不就知晓了?到时,你可得要来喝犬子的喜酒!”说罢,暮宏清将一张红帖扔到他怀中,急匆匆地往宫门外赶。
……
入秋后的第二个月,京城内的树叶微微枯黄,城里的成衣坊进了新的样式,达官女眷们相伴购置,裁取穿在身上,效果显著,一时各家衣铺争先恐后地买进,这新面料便也在京城闺阁之间风靡起来。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
“小姐!夫人为您买了新衣裳,您快来瞧瞧!”
“小姐,您别再练剑啦!绣娘就快要到了!”
“小姐,老爷夫人都吩咐过我们这些下人,成亲之前您哪也不能去。”
“小姐……”
一方大宅院的东厢房内,身披长袍的女子猛地一拍,手中的竹筷搁在了乌木案桌上,传出清脆的响声。
眉头微蹙,脸上写满了怒意。
卓华裳:怎的,你家小姐连口饭也吃不得了?
那絮絮叨叨的小侍女咽了一下口水,怯怯地开口。
侍女:不是啊,小姐…您、您今日的饭量超出了夫人所叮嘱的……
#卓华裳:……啧。
女子瞬间没了与她调笑的兴致,倒头便躺在了雕花大床上,满脸挫败。
卓华裳:做女子真麻烦,做新娘子更麻烦——
自打恢复了京城第一千金的身份,她每天过得可谓是如同囚犯一般,大门不可出二门不得迈,比做妃子时更无趣。
侍女:小姐千万别这样说,暮二少爷对小姐一片痴诚,待您做了暮夫人,可有的乐趣呢!
侍女:二少对您的真心,奴婢在宫里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卓华裳:他真有你说的这般好,那不如你替我嫁过去得了~
侍女:万万不可!小姐,您别胡说!奴婢是小姐的人,怎可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呸呸呸,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见小丫头急得脸红,这样紧张的样子,她轻笑一声,望着窗外的景色,思绪不知飘向了什么地方……
停留在院落的蝴蝶扇动翅膀,随着风中的落叶一齐,飞越繁盛的京城,穿过枫林飞瀑,最终轻轻地停在了一处院落中。
后院是一方清潭,养着几朵莲花,柳叶飘在水面荡出一圈圈波纹,野花香气四溢,水榭亭台之中,素衣女子翩然而舞,白衣男子坐于一旁,修长的手指勾响琴弦,如同一副墨画。
季奈走出屋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美好的景致,静静地驻足了片刻,便将手中的锦帖放在屋内。
院外的空地停着一辆马车,车帘的流苏精致罕见,车身木料可是名贵,车夫低头抚着俊马。
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掀开一角,里头的温雅男子看着走向院门的清瘦浅影,紫眸微闪。
绿衣女孩款款走出院门,车夫朝她颔首,将车凳拿了下来。
女孩刚走上马车,男子便伸手掀开帘子,女孩低声道谢,坐在了他的旁边。
马车稳稳当当地行驶在郊外小道上,没走一会,男子只觉得肩头一重,垂眸看过去,勾了勾唇。
温岚:这丫头……
他从女孩身后拿起大衣,披在她单薄的身子上。
夕阳下,马车驶入京城,行至宫门前,温岚小心翼翼地将女孩的头移开,起身欲下车,却还是惊醒了女孩。
季奈:唔……
#温岚:醒了?天色不算太晚,季姑娘可以再睡一会。
迷迷糊糊的季奈听到这话顿时清醒了过来,以为他这意思是要赶自己走,连忙站起来。
季奈:哎哟!
温岚好笑地看着傻傻撞到头的女孩,衣袖挥动,一只手揉着她的脑袋。
季奈:多谢温公子……
原本她还在为被撞疼的脑袋而烦闷不已,此刻却因祸得福,他居然会帮自己揉痛处,一时心里乐开了花。
#温岚:先让车夫送你回去,上点药膏,我得进宫一躺。
季奈: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话说出口,季奈晃了会神,意识到自己的口吻不对,赶忙要改口。
季奈:啊…不是,我……
#温岚:[轻笑]约莫两个时辰。
季奈:嗯……那,我回去给你做糖蒸酥酪。
#温岚:好。
季奈目送他走进宫门,只是单单地想着,以前从未觉得落日下的京城如此美好温馨,不再孤独了。
等着一个人归家,心里头就不再那么空荡荡的了。
集市上,摊贩们停止了叫卖,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偶尔有人要物什的,大多也会通融一下,不过,惜雪拦住的这位是例外。
小贩:姑娘,我们这行做买卖的规矩便是如此,你莫要阻了我归家!
惜雪老板,本姑娘并非有意拦你,只是本姑娘家里还躺着生病的小妹,她说她想吃你这的蜜饯果子。
小贩听了,眉头松头,但仍是不放弃绕开她走人的念头。
惜雪若是…若是……
杏眼偷偷地打量小贩的神情,女孩粉唇一撇,水汪汪的大眼眨了眨,小脸儿委屈巴巴得,一只小手拽着小贩的衣角摇动起来。
惜雪若是她今日…吃不到最后一口这儿的蜜饯,她死了也不甘心哪……嘤嘤嘤……
听到这话,小贩猛地一震,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再转过身时,红着眼将三包蜜饯交到女孩手里,含泪道:
小贩:姑娘,这三包算我白送你的,快拿去给你小妹吧!你也莫伤心,就是了却她了的遗憾!
惜雪欸!谢谢老板。
惜雪用力挥手告别小贩,那小贩若是此刻回头,定会发现,女孩哪里有半点伤悲,正活蹦乱跳地扭着小身板,哼着小曲儿往相反方向去了。
百里巷深处。
惜雪:夫人!
后院亭子里,南柒捧着一本册子坐在石几旁,手边的玉杯内热汽渐消。
南柒:惜雪,今日回来的有些晚,可是又去哪玩闹了?
惜雪嘿嘿,夫人,我买到了三包王氏的蜜饯果子~
南柒:可是西街东边的卖家王氏?
惜雪正是,这三包可是费了我不少口舌,夫人,咱们尝尝吧!
蓝衣女子并未尝试,只抿了一口清茶,不动声色地看了女孩一眼。
南柒:寻岚走之后,这还是你头一回如此高兴。
女孩拆油包纸的手顿了顿,笑了笑,又继续拆开来,往嘴里塞了颗蜜饯,甜丝丝的。
惜雪:这蜜饯,与夫人第一次买给我俩的味道一样,真甜呐。
回想起来,初遇寻岚的那时候,两个人相差没几岁,互相看不上眼,甚至险些吵起架。
惜雪认生,躲在南柒后头,大大的眼睛惶恐地盯着同样看着自己的小男孩。
寻岚先她来浮生斋一两年,自认为南柒只会有他一个侍童,直到看见南柒领着另一个人来家里,顿时不高兴了。
他故意抢走她吃饭的碗筷,扯她头发,弄脏她的裙子,甚至用剪刀剪烂她的丝帕,前三次惜雪没有反抗,最后一次时,她尖叫一声,扑上去对着寻岚就是一顿殴打。
事后,两个人灰头土脸地站在南柒面前,小脸上都写着委屈。
南柒无奈,轻轻地叹气道:“谁先动的手?”
不等寻岚告状,惜雪往前站了一步,倔强地仰起脑袋,道:“是我。我知道动手打人是不对的,但是他剪烂了娘亲送给我的丝帕!”
说着,她凑到南柒跟前,小手不断摇着南柒的手臂,“夫人,惜雪再也不会了,请夫人轻点打惜雪,惜雪怕疼……”
南柒望着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爱惜地抚摸她的脸蛋,温柔地问道:“惜雪,你喜欢这里吗?”
“唔…若是惜雪答了不喜欢,夫人会不会生气……惜雪喜欢夫人,不想惹您生气。”
“当然不会啦,走吧,我给你们买蜜饯吃。”
南柒牵着惜雪的小手,走出屋子,寻岚跟在后头,看着一路兴奋的女孩,心里倏地就软了几分,手心攥着那张烂了的丝帕。
趁着南柒去排队的空当,寻岚不知从哪撺了出来,走到女孩面前,把东西扔到她怀里,就傲娇地捌过头。
“哪,给你买的。”
小小的惜雪看着手上崭新的丝帕,眼眸闪着光亮,气消了许多,抬起头来冲着他甜甜一笑,宛若三月春阳,明媚而温暖。
想到这里,惜雪开心地笑了笑,这段回忆,一直珍藏在她脑海中,或许这是她来到浮生斋最难忘的记忆吧。
南柒:惜雪,今日你可去听书了?
近些日子,南柒忽然迷上了话本,还让惜雪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说书,然后回来讲给她听。
惜雪:听了,今儿的故意挺有意思的。讲的是千金与王爷,二人情投意合,一日千金落水,救上来的却是与千金小姐长得相似的另一名女子,谁也没有认出来她不是真正的千金。
惜雪:王爷要娶假千金为妻,大婚当日,真千金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假千金指认她是假的,大家就把真千金给抓起来送去衙门。
惜雪:就在真千金要被处刑时,王爷赶到,救下了她,假千金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从此王爷与千金夫妇二人过着美满的生活。
讲完这个故事,惜雪喝了口茶水,吃着蜜饯,看南柒并不感兴趣的样子,接着说道——
惜雪:我觉着这二人有点像温小姐和煜王,夫人你觉得呢?
南柒没有马上作声,而是轻轻摇了摇头。
南柒:不像。温姑娘与沐王爷二人本就是青梅竹马之交,命定之人,从来都不会认错,那假千金只是长得像,那王爷便信以为真,
南柒:沐王爷心中之人,从来都是温姑娘,时间长了,假的自然与真的不像了。
惜雪夫人您这么一说,倒也是,故事里的王爷只有在千金要被处死的关头才清醒,他对她的爱,并不是书上说的那么深。
秋风萧瑟,吹落一树寒花,南飞的鸿雁从头顶飞过,遗落在人间的是满目沧桑。
寻岚走后的两个月,惜雪总爱坐在树下发呆,要不就是去街上逛一圈,日日如此,生活单调平凡。
这天,浮生斋外停了辆马车,车夫原先是无方神医的人,如今过来南柒这边,数月得到清闲。
惜雪收拾好包袱,推开里屋的门,南柒正在一一打理着乌木架子上的古老名器,它们在半明半暗之中透着幽光,仿若沉睡的仙兽,细细聆听,能听见它们在低吟。
一个个望过去,每个物件都是流失已久的法器,其中有安公子的玉佩,程姑娘的风铃,以及煜王的画轴。
广袖轻拂,这三样物品便显化出了它们最初的面目:拾忆珠、月清铃、读心录。
拾忆珠追溯前尘,月清铃幻化心镜,读心录则可以窥探尘世被封藏已久的秘密,包括人的内心。
惜雪:「夫人这些年一直在探寻遗失在凡尘的法器,却又搁置在里屋,这些仙宝究竟是用来做什么,夫人只字未提。」
#南柒:惜雪。
她痴痴盯着拾忆珠,心里顿生一种渴望,想要透过它看看以前发生的事情,整个人杵在原地不动。
南柒:惜雪?
见小姑娘仍是没有半点反应,南柒顺着她直直的目光看过去,暗道不妙,立即挥手将拾忆珠掩去光泽,失去了幽光,它就变成一颗普通的珠子。
惜雪:啊……
惜雪回过神来,只觉眼前一片朦胧景象,隐约可见一抺白朝自己过来。
惜雪:夫人,惜雪看不见了……
#南柒:莫要乱动。
凉凉的触感从南柒覆在她眼睛前的手心传来,浮躁不安的感觉得到抚慰,心平息住了。
惜雪:夫人,我这是?
#南柒:好了,拾忆珠对于普通人而言只有调看过去的作用,今后切莫靠近它了,它并非是什么好东西。
惜雪:是,夫人。
……
浮生斋屋门口,车夫站在那等候了片刻,看到走出来的两人,上前替她们放好行囊,将车凳打了下来,扶着她们上马车。
车厢内,南柒倚着扶手看话本,惜雪则吃着自己的点心,喝喝茶水,乐得悠闲。
这次出发去原阳,夫人说是去拜访故人,顺带查探那是否有她要找的物件,惜雪跟着就当是游玩,看看原阳烟雨。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一路东行,走走停停了五日,慢慢地驶了烟雨城原阳。
-未完待续-
浮生斋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