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渝是冯滢族妹,二人容貌并不相似,但妹妹站在那里,活脱脱就是姐姐初入宫时的模样。
这大约就是涪陵冯氏的气度罢。我挣扎半生也不过落个“婢学夫人”,而她们一出生就拥有了最大的倚仗。
我在夜深人静时每每辗转难眠,梦中少女的桃腮皆成豺狼虎豹。她们的皮毛光润如锦缎,獠牙在月光下泛出美玉般的冷光。她们成群结队地扑向我怀中玉玺,前仆后继,无边无涯。
而我身后万丈深渊。
没有谁是生来的恶人,我也不过是在多年磨砺中渐渐摸索出一点生存之道。
而冯渝依旧气定神闲。时近七月,殿中闷热难耐。她神情自若地命宫人推开长窗,又拥着谢宣在南窗下落座。
我梳妆已毕,款款步出内寝。
“我遣中宫翊卫请二位到此,夫人和十皇子没有受惊吧?”
窗外露出平头戟如鹤的长杆,名配越棘,用遇干将,严锋劲技,擒锷耀芒。
冯渝欠身向我行了一个常礼。
“皇太子若是取胜,我与宣儿身在何处都难逃一死,不如来此来此听凭殿下处置。若是皇太子败了……”她仰头直视向我,面无惧色,“妾母子二人便是殿下的生路,皇后居中宫二十五年,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二十五年啊,竟已过了这样久。姜皇后不消说是早就沉埋黄土,冯美人的坟茔上大约也已松柏森森。就连我鬓边也生出几缕银发,这把嗓子日渐沧桑,再也唱不了当年最爱的《白鹄》。
天子有了很多很多的儿女,殷儿,这个有些迟钝的嫡长子便越发面目可憎。
后来甘泉、建章相继拔地而起,大周的版图向四野八方徐徐展开,献出去的公主挟大批财畜浩荡来归,匈奴金人、百越珠玉,纷纷陈列于宣室殿上。
我们这些旧人啊,终究是被远远地抛下了。
我轻笑,“冯美人若能有你一半通透,大约也不至郁郁而终。”
谢宣有些不安,悄悄拉了拉冯渝的衣袖。她抚摸着幼子的脊背,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
“妾在闺中时,尝听家母言及长姊。冯美人六岁能《史书》,十二通《诗经》、《论语》,志在典籍,不问居家之事。论文史通达,妾不及美人远矣。”
“有始无终,大约是为情所累吧。”
姜晏获罪自裁,天子尚且令母家为其治丧。冯滢死在美人的位分上,却只是被匆匆分配了终南山下的一个坟冢。情之一字,实在令人唏嘘。
长风西来,长安城中杀声依稀可闻。白日早已升到梧桐枝上,映照着殿外刀光,令人望而生寒。
谢宣忽然从冯渝膝上起来,攀着窗棂向外望去。我以为冯渝会拦着他,但她只是抬起手臂,温柔地搭在谢宣肩头。
“宣儿,这是守卫未央宫的南军,由卫尉统领,受天子册命。”她隔窗指点着,“日后,他们都会为你所用。”
我怒极,“贱人安敢妄语!”
“南军护卫在内,卫卒列阵于外,汝母子是我刀下鱼肉,竟敢如此出言不逊!”
“以区区几千士卒妄图与天下对抗,殿下觉得有多少胜算?妾还是那句话,倘若皇太子出战不利,妾母子二人就是皇后的生路。”
她冷笑着将谢宣抱下来,“想来成败就在今日了。枯坐无趣,皇后为妾解一惑可好?”
“元后姜氏获罪,有没有您的手笔?”
姜后被废已是近四十年前的事情,光景蹉跎人事消磨,早已盖棺定论了。何况此事我虽有设局,但终究是她自作孽。
我答得坦坦荡荡:“我入宫五十年,手中也有不少人命。但姜后一事,我问心无愧。”
作者猫:简要拉一下时间线。 以姜晏九岁时为00年,则姜晏年龄为+9,谢郁+8,10年谢郁登基,姜晏成为皇后。13年傅宜君入宫,15年冯滢入宫,25年姜晏被废,自杀。39年,傅宜君被立为皇后。64年,谢殷叛乱。 所以姜晏做了十五年皇后,傅宜君二十五年。谢殷叛乱时,姜晏去世三十九年,傅宜君入宫五十一年。 蠢作者可能没有把年龄感很好地表现出来,但时间不拉长后面一个虐点出不来,各位看官体谅吧(捂脸) 傅宜君视角就结束了。这章算是给冯滢收了尾,傅宜君的尾下章再收。
作者猫:另外,作者猫温馨提示,后文会有大反转,站队须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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