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挑逗

很久以后，钟再期依然记得那个新年，那天清晨，睡在他身边的叶小年，细微到她的每个表情，每根脸上的绒毛他都历历在目。从没有过过新年的他，在那天，也拥有了别人轻而易举的幸福。另一边，镇国侯府。叶夏言早就在一阵难耐的咳意中辗转醒来，他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子，微微侧头想去悄悄动作不打扰年丝丝。可不曾想，他刚动了一下，身侧的年丝丝便也悠悠转醒。“怎么了阿言。”年丝丝眼睛还没有全部睁开，就已经把关心的话问了出口。叶夏言觉得自己真是没用，略带愧疚的说道：“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年丝丝此刻已彻底醒了过来，她撑起身子，转向叶夏言，说道：“说什么呢，你我夫妻之间，还需要说抱歉的话吗。”说着拍拍叶夏言的手背以做安抚，“是不是喉咙有点痒，想咳嗽啊。来，我扶你起来。”就着年丝丝的力气，叶夏言坐起了身子，靠在她细心塞在身后的枕头上。年丝丝温柔的在他胸口轻拍，他咳的满面通红，等这阵咳嗽结束了，年丝丝又熟练的下床倒了一杯温水过来让他喝下。等完成这一切，叶夏言还是坐在那里，年丝丝又把他的轮椅推了过来。“丝丝……”叶夏言抬手打断忙碌的年丝丝，“我有千万句抱歉想说给你听，如果不是我……”“阿言。”夫妻多年，年丝丝怎么可能不知道叶夏言想说什么，“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拥有这么幸福的婚姻，不会拥有年年那么可爱的女儿，更不会，能得到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的机会，阿言，我们那么艰难才走在了一起，以后的路我们还是要继续一起走下去的，所以，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我是你的妻子，你就应该全身心的依靠我。”叶夏言情绪被安抚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无时无刻都在怀念曾经上阵杀敌的时光，他记得自己攻下的每座城池，记得自己踏过的每条山川河流，他甚至依然清楚的记得自己的腿是在怎样的酷刑下折断的。这一切他从不曾忘却。正如他心中的恨意，也从不曾随着时间消逝。替叶夏言整理梳洗好，年丝丝把他放到了轮椅中，推着他向房外走去。轮椅在地面上来回响动着，叶夏言突然开口问道：“年年呢？醒了吗？”年丝丝笑着说道：“你还不知道你女儿啊，哪次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我着人去看过了，说是还睡在床上不肯起床呢。”叶夏言自然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说道：“既如此，就让她再多睡会儿吧，左右今天过年，王府也不会有什么客人来到，等吃午饭的时候再去叫她吧。”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餐桌前，桌上已摆放整齐了二人的早点，年丝丝像往常一样细心照料着叶夏言，二人愉快的用完了早饭。他们不曾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不仅不在房间，甚至夜不归宿此刻还呆在私宅内，还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此刻叶小年正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钟再期，那堪称变脸的表情，着实让她感到新奇又好玩。“不发烧的话你是太热了吗？”叶小年继续假装不解的问。钟再期哪里知道她在故意挑逗他，只是僵硬的摇头，谁知叶小年突然凑近他跟前，两人脸的距离将将隔了一根手指，彼此呼吸交融在一起。“让我看看，”叶小年一脸坏笑的盯着他的脸，“脸上也没有汗啊，应该也不热啊。”说着还假装思索着，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不是被子太厚了啊，那让我帮你稍微掀开一些，这样肯定就不热了。”叶小年的手刚要接触被子，就被再也忍不住的钟再期伸手按了下去。“小姐，”钟再期艰难的开口，“我不热。”“是吗。”叶小年还是与他隔得很近，她反手握住钟再期的手说道：“你的手怎么睡了一夜还是这么冷啊，手这么冷的话想必也不是多热吧。”经叶小年提醒，钟再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握着她的手，又连忙甩开手，侧身滚下床铺。待他在地上站好之后，才看到叶小年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好了，不逗你玩了，既然醒了那我就带你去洗漱用饭吧。”叶小年理了下衣服，也下了床。“多谢小姐收留。”钟再期一脸认真。叶小年喊下人来，本意是送一身衣服给钟再期穿，却被他拒绝了，他说自己带了衣服过来，叶小年便看到他从那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件衣服，等衣服彻底在她眼前展开，她这才发现，原来钟再期昨天不惜系了死结也要贴身带在身边的包裹里装的竟然是自己给他买的衣服。有什么理智的冰山正在她心里悄悄融化。钟再期换上衣服后，看着眼前的叶小年，害羞的说道：“这是小姐送我的衣服，我本意不想穿，怕弄脏了弄坏了，但想到今天是新年，合该穿新衣服，我以前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也不知道新年该怎样准备新衣服，索性借花献福，换上小姐送的衣服，就当是借小姐的一点福气赠与我吧。”听钟再期小心翼翼的解释和那言语中透露的心酸，叶小年觉得自己又要鼻酸了。“以前没过过新年吗。”叶小年此刻也换好了衣服，来到他身边问道。不知为何，若是以往，这些话打死他都不会说出来，可今天，他却有了说出口的勇气，毕竟堆在心里太久，他也想有个人分享。“我们是没有新年的，准确的说，新年的时候我们还是会被安排执行不同的任务，只是可能在新年这天任务执行的时候会更容易一些，结束的会更早一些，有时候结束的早，我也不知道要去干些什么，自然更不会有买新衣服为了过年的体会。”言谈间，下人送来的早饭已经摆到了桌子上，叶小年盛了一碗粥放在钟再期身前，问道：“新年都不休息的话，那什么时候能有休息呢。总不能一年到头每天都在执行任务吧。”傲龙山庄的事她虽然了解，可毕竟也没有了解那么全面，只是从钟再期的言语中能依稀看到他以前生活的艰难。钟再期拿着勺子，在粥里来回搅动着，说道：“一年里，只有生辰那天可以休息一天，其余时间，除非你伤重的起不来床，或许没有任务派给你，都是没有休息的。”“生辰？”叶小年拿起一个包子，“想来我们认识这么久，你知道我的生辰在小年夜，我还不知道小钟你的生辰呢。不介意告诉我你的生辰是哪天吧。”听到这个问题，钟再期的脸一下子变的苍白，看到他陡然的变化，叶小年也慌了，她连忙凑到他跟前，担心的看着他：“怎么了这是，又哪里不舒服了吗？胃？后背？”本来觉得自己走在冰天雪地中的钟再期听到叶小年不加掩饰的关心，感受着她在身边的体温，突然觉得什么苦痛都是可以面对的。“我没有生辰，所以我也不会有休息。”他平静而不带表情的说着，可叶小年就是觉得他都快哭出来了。“怎么会没有生辰呢？你是不记得了还是？”“我是个孤儿，是师傅收留了我，把我养在了傲龙山庄，师傅没有嫌弃我是个独臂，教我武功和剑法，因为某些原因，我失去了我小时候的记忆，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的生辰是哪天。”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叶小年还是听到了他说的每个字。她不想去深究是什么原因让钟再期失去了小时候的记忆，她只觉得此刻在她眼前的钟再期是那么的脆弱。“那你师傅对你好吗。”她又问道。“师傅吗？”钟再期想了想，“他对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耐心教导，一样的严格要求。对我而言，没有好与不好。”听到严格要求几个字，叶小年突然知道，钟再期背后几次的鞭伤是谁打的了。“所以你背后的鞭伤是你师傅抽的吗？”见叶小年这般轻易的就猜了出来，他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是我师傅，但每次都是因为我没有能完成他给的任务，我甘愿受罚。”仿佛那些伤口都从他身上消失了一样，他说的如此淡然。叶小年却生气了：“你怎么能甘愿呢？你怎么能甘愿呢？天下人，谁能做到真正完美，你不能你师傅就能吗？他有什么资格用他定义的标准来要求你呢？每次打你也不知道下手轻一些，你自己看不见，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你不知道你背后的鞭伤有多严重，有的地方甚至都红肿化脓了，你竟然还能接受的如此坦然，钟再期啊钟再期，我真不知道你之前二十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以为会听到钟再期的反驳，可叶小年竟然看到他笑了，她很少看到他笑，心下震惊问道：“你还笑？这有什么好笑的。”钟再期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女孩，看到她的脸因为刚刚为他抱不平带着怒气说话之后而变的红彤彤，解释道：“我是觉得，第一次有人这样为我说话，为我考虑，我很开心，所以笑了。”果不其然，叶小年又被他口中说的第一次说的伤感了。她见钟再期仍然没有吃桌上的粥，催促道：“快吃粥，再不吃就凉了。到时候你的胃又要难受了。”闻言钟再期低头乖巧的一口一口的慢慢的吃着粥。因为低头，钟再期随意扎起的头发从两肩垂了下来，之前不知道他是如何扎发的，今天得以见到。毕竟只有一只手，钟再期只简单的用一根发带，把头发绑好，利用手和嘴的配合，也只能把头发扎起，做不到别的花样了。想到那根没送出去的簪子还在自己怀里，叶小年福至心灵，看着眼前的人，说道。“钟再期，你知道我生辰那天许了什么愿吗。”因为想专心听她说话，钟再期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看向她。他摇头，并不知道叶小年许了什么愿。但是今天听到后若是他能去实现自己一定要去为她做到。“其实我那天并没有许愿。”这话是真的，那天因为钟再期一直没来，她连参加宴席的兴致都没有，喝酒之后便睡到第二天，生生的错过了自己的生辰，更别提许愿了。“本来我想，一个愿望而已，不许就不许了，对我也没什么影响，但我今天突然改变想法了。”叶小年看着钟再期，明明这么一个温柔的人，怎么能承受那么多伤害的。“我把这个愿望告诉你。”“我想赐予你拥有生辰的权利。” “钟再期，以后正月初一便是你的生辰了，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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