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撒娇

叶小年气鼓鼓下楼的时候正好遇到包扎完伤口也要下楼吃饭的邢一遥，叶小年打了下招呼：“邢首领，你伤怎么样了。”

邢一遥摆手道：“都是小伤，谢郡主关心，上药后已无大碍，”想了想又补充，“郡主不嫌弃的话以后直接叫我一遥吧，我们这一路也算是共同经历过生死了，再称我为首领倒显得有些见外了。” “好呀，一遥。”叶小年倒不拘束，“那不嫌弃的话你以后就叫我小年吧。”

“这哪里是嫌弃啊，郡主，不，小年这么平易近人，丝毫没有跋扈之气，一遥很是惊奇。”

说着两人已来到了楼下大堂处，寻了张桌子就坐下招呼小二上菜了。

邢一遥一向唯肉不欢，没想到叶小年也是如此，叶小年再点了些口味偏甜的菜之后又吩咐小二替她熬一碗瘦肉粥，说完就拿着筷子在手上把玩着，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着。

邢一遥一下子就明白了那碗粥是给谁的，刚刚叶小年从钟再期房间出来时他也看到了，想到叶小年出来时候脸上气愤的表情，想必是在钟再期那里受了什么委屈。

“小年可是在再期那儿受了什么委屈？”邢一遥紧张的问。

叶小年倒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可心中确实苦闷，正好想找个地方倾诉，于是她开口：“你和钟再期很熟吗？他平时就是这么拒人千里的冷冰冰的样子吗。”

邢一遥想可不是吗，根本没人能和他讲到话，但他还是斟酌着开口：“再期他就是性子太闷了，不善与人交流，在庄内的时候，从不见他与旁人一道交流或同道，他就是这个性子，可他人是个好人，也非常讲义气，相处久了习惯就好了。”毕竟是他的兄弟，邢一遥还是在为他说好话。

“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叶小年喃喃，“只是总是这样冷冰冰的，我可没有那么多耐心再陪他耗下去了。”话虽如此，但她还是惦记着刚刚让小二准备的粥有没有准备了。

正说话间，菜慢慢上齐了，叶小年也是饿了，抓起筷子就开始吃饭。

邢一遥看着叶小年吃饭的样子，觉得她到底没有那些贵族女子细嚼慢咽的样子，反而吃的如此利落，笑了笑也开始吃饭。

二人吃的正酣畅之时，大堂角落处一桌人正发生着不小的争执。

“让你把孙女嫁过去已经是我们荣爷最大的宽容了，你个老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这话的人长着一脸横肉，正是当地地头蛇荣爷的打手武二，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啰啰，在他面前跪着一个白发老人和一个妙龄女子，二人正瑟瑟发抖不断求情着。

“可荣爷不是答应只要我能把钱还上去就不要我家孙女抵债的吗，这还没到还款日期呢……”老者低若无闻的开口。

“你还好意思说呢。”武二似是被老者的话激怒了，上前揪着他的前襟，老者瘦弱，竟被他这样从地上拎了起来，“我们荣爷说何时还，你就得何时还，你既然借了他的钱，就得遵守他的规矩。”

女子见老者被这样欺负，她上前拉着武二的手：“你放开我爷爷，你快放开我爷爷。”可她更不是武二的对手，只见武二看着女子，坏笑，随即把手一放，老者就这样摔在地上，发出痛呼。

“爷爷……”女子扑到老者跟前，想把他扶起来，“武二，你欺人太甚！”

武二连忙摆摆手做出无辜的表情说道：“可是你自己让我放开他的，我听你话了，放开他了，怎么又是我不对了。兄弟们你说我冤不冤啊。”说着武二扭头看了后面的喽啰们，喽啰们自是说着他冤枉。

“苦情戏也演够了，小妞你就跟我们走吧。”武二跟下属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把爷孙两分开，再强硬的要把女子带走。

大堂中不是没有其他食客，只是荣爷毕竟是当地恶霸，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畏惧，因此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一个人出来制止，都埋着头吃着自己的饭，就像听不见一样。

“爷爷，爷爷！”女子被人粗鲁的拉往门外。

“秀娘！秀娘啊！”老者从地上爬起，想从武二手里抢回女子，可他哪里是这一群人的对手，武二不屑的把他往后一推，他便又踉跄的跌到桌子旁。

叶小年看不下去了，她从筷笼中抽出一根筷子，在武二他们要走出门的时候用力一射，正好插在门框上。

武二被吓了一跳，随即环视大堂，怒吼：“是谁干的！敢吓老子！有本事出来！”

叶小年有什么不敢的，她放下吃到一半的碗，起身，在武二威慑的眼神下走到他身侧。

“是我。”叶小年慵懒的抬眼看向武二，“你这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是否有些不讲道义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武二见叶小年一介女流，放心了不少，“是她爷爷欠钱不还，我这才把他孙女拉过去抵债的。”

“欠钱不还？”叶小年嗤笑，看向正一瘸一拐走来的老者，“这位老者说了，明明还未到还款时间，你就这么等不及了吗。”

“多谢姑娘仗义出言，确实还未到还钱的时间，可是他武二欺人太甚，本来说好请他吃顿饭他替我再多向荣爷美言几句再宽限几日，可这饭也吃了，他武二就翻脸不认人了。”老者把事情经过一一道来。

武二听的不耐烦了，不想再跟他们纠缠，开口道：“不管事情经过如何，你到底是欠我们荣爷银子，那你就得把你孙女用来抵债，有本事你去金府自己去解释。”说着吩咐下人继续把女子带走。

“我有说你能走了吗？”叶小年冷冷的看着他们，“我若没碰到你们是你们运气好，可你偏不巧，给我看到了，那我就要管上一管了。”

“哟，小姑娘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嘛。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能耐敢在老子手下抢人。”武二说着一个手势，身后跟着的打手纷纷上前挽起袖子。

可他们哪里是叶小年的对手，不出几个回合都被打倒在地，武二见自己落于下风，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把女子带走了，连忙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在这个镇子上还没有人敢和荣爷作对的。你给我等着！”说着落荒而逃。

女子见自己躲于一劫，害怕的抱着自己的爷爷哭了起来。

叶小年看着眼前的情景不免一阵感动。

等女子缓过来，叶小年把爷孙两请在自己刚才吃饭的桌子上入座，问清了事情来源。

原来老者之前是在旧朝当官的，旧朝破新朝立之后他也没有了去处，辗转和家人来到这个小镇，可一家人以前都是养尊处优习惯了的，失去了钱财来源的他们大部分家人都在三年前的大灾荒中去世了，只剩下他们爷孙两相依为命。

后来他的孙女也就是秀娘，渐渐靠自己做一些手工品赚了些钱，可老者身体慢慢不行了，秀娘花光了自己的积蓄，为了她爷爷能有银子买药，无奈之下选择了找荣爷借钱，可明明还没到还钱日期就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

听完事情经过，叶小年觉得自己爱多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她问：“那你们欠了多少银子。”

秀娘说了个数字。

叶小年觉得这些钱自己还是能随意承担的，她从身上掏出自己的盘缠，给了秀娘一锭银子。

秀娘连连摆手，可叶小年说这就当她借的，秀娘可以用自己做的东西来换，秀娘感动的收下了。

“下午你们就去找个时间把钱给那个荣爷送去吧。”叶小年提议道。

可不曾想，秀娘显得格外害怕的样子，她说道：“姑娘有所不知，这荣爷做事狠厉，今日我已得罪了他手下人，让我一个人去送钱，我实在是害怕，刚刚见姑娘身手如此矫健，秀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姑娘随我一道前去送钱，这样我心里也有个底。”

“行吧，”叶小年爽快的答应下来，“中午你们先开个房间稍作休息，下午的时候我和你们一起去荣爷那里还钱。不知这荣爷究竟有何本领，竟有这本领在这里如此兴风作浪。”叶小年说。

“那荣爷本名金生荣，原先是靠倒卖药材成家的，但一开始的时候没有那么发达，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接到了来自皇宫的大订单，一下子就赚的盆满锅满，可令人费解的是，他做成皇宫那笔生意之后就再也不碰药材了，改成了放钱为营生，我们镇子上被他坑骗的人不少，很多好人家的姑娘都被抢了去，如果那些姑娘过的好倒也不说什么，只是一旦被抢去的姑娘都会离奇失踪……金生荣对外宣称是那些姑娘自己跑丢了，镇上的人们怎么也找不到，姑娘你说就这样的情况，老朽就是拼了自己这条老命也不能让秀娘跳这个火坑啊。”老者讲着更多金生荣的事。

“可知金生荣当年和皇宫做的什么药材订单。”叶小年敏锐的觉察到这其中的疑点。

“老朽当年有幸做的就是这药材的负责人，那还是旧朝的时候，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从河西村倒来的回魂草。”老者回答。

“回魂草？”叶小年一听这名字惊的声音都大了许多。

“正是。”老者回，“只是当年金生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过只找了三株回魂草。由河西村一郎中带着一起入了京城。老朽虽后来听说了回魂草的神奇功效，但在运输途中却一直没有见到过回魂草的样子。想来是皇家用物，到底是要多加保密的。”

叶小年在脑海飞快运转着现在得来的消息，回魂草确实是从河西村找到的，而且是这得水镇的药材大商金生荣找到并卖到皇家的，想必和记载的一样，去皇宫后给旧朝太子服用了，只是为何金生荣之后就再没有经手药材生意，又为何这回魂草如此功效金生荣贪得无厌没有再想着把回魂草再多找几株，用来继续敛财呢。

还有那些无端失踪的少女们，难道她们就真的是失踪了而不是有别的隐情呢。

不管这背后是什么原因，这其中又是怎样波折的情形，她叶小年决定这金府她是必须要去一趟了。

“老人家，你们先去休息吧，午后我会去找你们。”叶小年替他们开了一间房，又叫小二把他们领了去。

秀娘二人又是一通感谢。

二人走后，又只剩叶小年和邢一遥了。

“小年，你真要去那金府吗？”邢一遥憋了一中午，“可我总觉得那金府定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叶小年夹起最后一块金丝绒糕塞进嘴里，懒懒的回道：“你别忘了我们出来就是为了找回魂草的，本以为要到河西村后找到那郎中才能有回魂草的下落，没想到随意做了个好事就能得到消息，你说这是不是好人有好报啊。”

邢一遥见叶小年还有心思开玩笑，便也放心了，可他还是能看出这其中的不寻常来，他担心的说道：“你不觉得很凑巧吗，我们就是来找回魂草的，先是在隐藏行踪的情况下遭遇刺杀，后又随意在吃饭的时候救下一对爷孙，又意外得知了这回魂草的消息，虽说真的可能是上苍眷顾，可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叶小年砸吧砸吧嘴说道：“是很巧，我也有所怀疑，当巧合太多之后那便不是巧合了，是人为。”她盯着楼上那爷孙两的房间，“但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既然有人把这线索推到我面前了，我自然是要去看上一看，若真有什么消息是可以为我所用的，我也不会吃亏。”

邢一遥见她如此自信的样子，想想还是不放心道：“其他几个兄弟都有伤在身，下午我随你一道去，届时我会带上山庄秘制的烟雾弹，一旦有危险我便放出信号，确保我们这次探府万无一失。”

叶小年笑盈盈的说道：“如此安排便多谢你了。”说罢又叫来小二结账。

小二收了饭钱又从叶小年这儿收了小费，笑容满面的说道：“小姐，您吩咐小人准备的粥，现在在后厨那儿热着呢，您若需要，我给您送来。”

都忘了粥这一茬了，叶小年示意可以把粥端过来了，小二连忙去端了过来。

粥熬的很是浓稠，加了些肉糜显得格外香，叶小年很满意，端起粥对邢一遥说：“我去给钟大公子送粥，一遥你也回房间休息下换个药吧。出发的时候我来叫你。”

邢一遥应了，两人一起上楼，叶小年进了钟再期的房间。

这次叶小年懂规矩了，进房门前先礼貌的敲了下门，等了一会儿后，房间里传来钟再期略带沙哑的话：“进。”

叶小年这才进了房间，她不想做过多逗留，把粥放在桌子上之后就准备离开了。她甚至赌气的不想和钟再期说一句话。

可她到底忍不住，还是朝着躺在床上的钟再期暼了一眼，这一看才发现钟再期原本为了上药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此刻衣服肩膀处有红色血迹，想来是伤口破裂流出的血，而钟再期自己又没有办法去包扎。

再细想应该是上午那会儿摔在床上时就已把伤口摔裂开了，只是那个时候钟再期没说，这个时候他好像仍没有说的准备。

叶小年看着躺在床上明明闭了眼睛睫毛却一直抖动的不停明显不安稳的钟再期，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钟再期听到叶小年出去的动静，慢慢的睁开了眼，他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粥，应该是叶小年特地为他准备的，他本来胃还有些钝痛，像是一点不饿，可看到这碗粥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也会饿，也想要正常的吃东西。

叶小年进来没有和他讲一句话，甚至是叹了口气，那口气声音不是很大，却一声声的反复的叹在他的心上。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他伤口裂开了，伤在左肩上可他没有右手，他做不到为自己上药，其实以前都是这样的，受了伤上不了药他就等伤慢慢好。可他现在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就是觉得自己一事无成。

他没有做到让叶小年快乐让叶小年平安反而让她觉得为难，让她叹气。

他想着想着，大脑本就疼痛难忍，他抬手覆上自己的双眼，恍惚中似是有液体从指间流过。

直到一人坐在他床边，那人伸手把他的手从眼睛上拿下来放在身侧，用毛巾沾水在自己滚烫的脸上擦试着，又细心的把自己扶起来，为自己上药，为自己包扎。

钟再期知道自己发烧了，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眼睛也好像看不清眼前，但他还是小心的，慢慢的，在那人坐在床上为他上药的时候，身子前倾，把自己埋进了那人的怀中。

他没有右手，所以他的左手死死的揪着那人的衣服。

“我错了，我错了。”他的声音是如此沙哑，“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我知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叶小年愣住，她没想到钟再期竟然会主动投怀送抱，她只知道自己只是出去拿了药。再进来的时候看到钟再期竟然在哭，她便知道他许是哪里不舒服，她把他手拿下来的时候发现他脸滚烫的厉害，一摸额头果然发烧了，想到那会儿大夫说，他现在受伤严重，怕是会引起高烧，就是烧的神志不清也是正常，叮嘱她要对病人多加安抚。

想来现在这般撒娇哭泣的模样便是他烧的神志不清的表现了，不然清醒着的钟大公子指定又会把她推到十里开外。

叶小年没有发现自己也伸出手，环抱住了钟再期，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的相拥，她只觉得钟再期瘦的可怕，背脊的骨头瘦的凸起，像绵延的山丘，她没注意到自己丝毫没有不耐，反而轻轻的抚摸着他，安慰着他。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温柔。

细水无声，少年们的爱意肆意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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