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摘下装置后,发现自己的内衣已被冷汗浸透了,很像是从一场寒冷的噩梦中醒来。他走出门,下楼开车,按情报局给的地址和A-ling黄宇杰去布莱恩母亲的家。
轨道不规则时期,轨道不规则时期,轨道不规则时期。
这个概念在上官的头脑中萦绕。为什么那个世界的太阳运行会没有规律?一颗恒星的行星,不管其运行轨道是正圆还是偏长的椭圆,其围绕恒星的运动一定是周期性的,全无规律的运行是不可能的……上官突然对自己很恼火,他使劲地摇头想赶走头脑中的这一切,不过是个游戏嘛,但他失败了。
轨道不规则时期,轨道不规则时期,轨道不规则时期!
fuck!TMD别去想它!为什么非要想它,艹!
很快,上官找到了答案。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玩过电子游戏了,这些年来电子游戏的软硬件技术显然已经提高了很多,其中的虚拟现实场景和附加效果都是他小时候时代所无法比拟的。但上官明白,在这种乱世是没有人回去弄这些的。
Rangentory-souse-geop的真实不止于此,记得在高一的一次信息课中,老师挂出了两幅大图片,一幅是画面庞杂精细的《清明上河图》,另一幅是一张空旷的天空照片,空荡荡的蓝天上只有一缕似有似无的白云。教授问这两幅画中哪一幅所包含的信息量更大,答案是后者要比前者大一至两个数量级!
《Rangentory-souse-geop》正是这样,它的海量信息是隐藏在深处的,上官能感觉到,但说不清。他突然悟出,《Rangentory-souse-geop》的不寻常在于,与其他的游戏相比,它的设计者是反其道而行之——一般游戏的设计者都是尽可能地增加显示的信息量,以产生真实感;但《Rangentory-souse-geop》的设计者却是在极力压缩信息量,以隐藏某种巨大的真实,就像那张看似空旷的天空照片。
上官放松了思想的缰绳,任其回到《Rangentory-souse-geop》世界
连珠!关键在于不引人注意的连珠,一颗单星,双星连珠,三星连珠和更多的……这分别意味着什么?
正想着,车已开到他要去的保护区大门了。
这片区域是破晓成立以来为了保护重要人员设立的保护区。
在要去的那栋楼门口,上官看到一位六十岁左右的头发花白、身材瘦削的女性,戴着眼镜,提着一个大菜篮子吃力地上楼梯。他猜她大概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一问,她果然就是布莱恩的母亲,芈华。听科尔说明来意后,她露出发自内心的感动,她是上官常见到的那种老知识分子,岁月的风霜已消去了他们性情中所有的刚硬和火热,只剩下如水的柔和。
上官拿过菜篮子同她一起上了楼,走进她的家门后发现,这里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冷清——有三个孩子在玩耍,最大的不超过五岁,小的刚会走路。芈华告诉上官三人,这都是邻居的孩子。
芈华:他们喜欢在我这儿玩儿,今天是特勤日,他们的父母要外出,就把他们丢给我了……哦,楠楠,你的画儿画完了吗?嗯,真好看,起个题目吧!太阳下的小鸭子,好,奶奶给你题上,再写上六月九日,楠楠作……中午你们都想吃什么呢?洋洋?烧茄子?好好;楠楠?昨天吃过的荷兰豆?好好;你呢,咪咪?肉肉?不,你妈妈说了,不要吃那么多肉肉,不好消化的,吃鱼鱼好吗?看奶奶买回来的这么大的鱼鱼……
她肯定想要孙子或孙女,但即使布莱恩活着,会要孩子吗?看着他和孩子们投入地对话,上官心想。
芈华将篮子提进厨房,出来后对三人说:“上官啊,我先去把菜泡上,现在的蔬菜农药残留很多,给孩子们吃至少要泡两小时以上……你可以先到康康(布莱恩小名,布莱恩是混血,中文名为张衡毅)的房间里看看。”
张母最后一句看似无意的提议令上官陷入紧张和不安之中,她显然看出了上官此行在内心深处的真正目的。她说完就转身回到厨房,没有看上官一眼,自然看不到他的窘态,她这几乎天衣无缝的善解人窘态,她这几乎天衣无缝的善解人意令上官一阵感动。
三人转身穿过快乐的孩子们,走向张母刚才指向的那个房间。他在门前停住了,突然被一种奇异的感觉所淹没,仿佛回到了少年多梦的时节,一些如清晨露珠般晶莹脆弱的感受从记忆的深处中浮起,这里面有最初的伤感和刺痛,但都是玫瑰色的。
上官轻轻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淡淡的气息是他没有想到的,那是森林的气息,他仿佛进入了一间护林人的林间小屋。墙壁被一条条棕色的树皮覆盖着,三只凳子是古朴的树桩,写字台也是由三个较大的树桩拼成的,还有那张床,铺的显然是东北的乌拉草。这一切都很粗糙、很随意,没有刻意表现出某种美感。以布莱恩在TCPL的的职位,他的收入是很高的,可以在任何一处高档社区买下房子,可他一直同母亲住在这里。
上官走到树桩写字台前,上面的陈设很简单,没有与学术有关的东西,也没有与男性有关的东西;也许都已经拿走了,也许从来就没在这里存在过。他首先注意到一张镶在木镜框中的黑白照片,是布莱恩母子的合影,照片中的布莱恩正值幼年,母亲蹲下正好同他一样高。风很大,将两人的头发吹到一起。照片的背景很奇怪,天空呈网格状,上官仔细察看支撑那网络的粗大的钢铁结构,推想那是一个抛物面天线或类似的东西,因为巨大,它的边缘超出了镜头。
照片中,小布莱恩的大眼睛中透出一种令上官心颤的惶恐,仿佛照片外的世界令他恐惧似的。上官注意到的第二件东西是放在写字台一角的一本厚厚的大本子,首先令他迷惑的是本子的材质,他看到封面上有一行稚拙的字:“张衡毅的huà(桦)皮本。”这才知道这本子是桦树皮做的,时光已经使银白色的桦皮变成暗黄。他伸手触了一下本子,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芈华:你看吧,那是康康小时候的画儿。
A-ling捧起桦皮本,轻轻地一页页翻看。每幅画上都有日期,明显是母亲为儿子注上的,就像他刚进门时看到的那样。上官又发现了一件多少让他不可理解的事:从画上的日期看,这时的布莱恩已经三岁多了,这么大的孩子通常都能够画出比较分明的人或物体的形状;但他的画仍然只是随意纷乱的线条,上官从中看出了一种强烈的恼怒和绝望,一种想表达某种东西又无能为力的恼怒和绝望,这种感觉,是这种年龄的普通孩子所不具有的。
张母缓缓地坐到床沿上,双眼失神地看着科尔手中的桦皮本,她儿子就是在这里,在安睡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科尔在杨母身边坐下,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愿望,要与他人分担痛苦。
张母从A-ling手里接过桦皮本
芈华:我对康康的教育有些不知深浅,让他太早接触了那些太抽象、太终极的东西。当他第一次表现出对那些抽象理论的兴趣时,我告诉他,那个世界,普通人是很难进入的。他说牛顿不是进入了吗?我告诉他,牛顿根本没有进入,他的成功只是源于勤奋和执著,没有他,那些工作别人也会完成,但那真的不是普通人的世界。普通人的思维方式不同于那些人,这没有高下之分,对世界来说都是必不可少的。
芈华:康康没有反驳我。到后来,我真的发现他身上有一些特殊的东西,比如给他讲一个公式,别的孩子会说‘这公式真巧妙’之类的,他则会说这公式真好看、真漂亮,那神情就像他看到一朵漂亮的野花一样。他父亲留下了一堆唱片,他听来听去,最后选择了一张肖邦第一叙事曲的反复听,那是最不可能令孩子,特别是男孩子入迷的音乐了。开始我以为他是随意为之,但问他感受时,这孩子说:他看到一个巨人在大地上搭一座好大好复杂的房子,巨人一点一点地搭着,乐曲完了,大房子也就搭完了……”
黄宇杰您对儿子的教育真是成功。(黄宇杰感慨地说。)
芈华:不,是失败啊!他的世界太单纯,只有那些空灵的理论。那些东西一崩溃,就没有什么能支撑他活下去了。
上官寂天芈老师,您这么想我觉得也不对,现在发生了一些让我们难以想象的事,这是一次空前的灾难,做出这种选择的科学家又不只是他一人。
芈华:可只有他一个TCPL的人,他应该像水一样的,什么样的地方都能淌得过去啊。
……
告辞时,上官才想到了来访的另一个目的,于是他向张母说起了游戏的事。
芈华:这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芈华:但是现在,你还有时间玩游戏?
上官寂天我这是为了,另外一些事情。
上官不愿让芈华继续追问,但她没有。
芈华:上官啊,你的脸色这么这样,感觉身体很虚啊。
上官寂天没什么,就这样的。(TMD我才二十岁不到啊!)
芈华:你等等,(张母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木盒,上官看到上面标明是人参,)过去在队伍的一位老战士前两天来看我,带来这个……不,不,你拿去,人工种植的,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我血压高,根本用不着的。你可以切成薄片泡茶喝我看你脸色,好像血很亏的样子。年轻人,一定要爱护自己啊。
上官寂天芈老师,我会常来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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