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黄昏快要来了,炙烈的阳光终于变得晦暗,猛地吹起一阵阵的凉风,好像只是片刻的时间,天已经完全地变掉,风越吹越猛,豆大的雨点砸到地上溅起涟漪。
世人只以为伤筋动骨便是极尽惨烈的酷刑了,其实不然,所谓酷刑,乃是由心而发,断了此人的念想,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夜倍受煎熬,永坠阿鼻地狱,世世不得超生,岂不比什么痛楚都来的刻骨?
飓风过后,大树倒,是因为大树有心。竹不倒,是因为无心。无心,则无伤,无伤,则不倒。
如今的梧州尽在宋暻钦掌握,历经拱卫司,拱卫指挥使司,都尉司,亲军都尉府,仪鸾司至锦衣卫。不归五军都督府和兵部节制,是直属皇帝的亲军卫之一,眼下,这些人都在他手里。
周延当初因平王侯府事件清查有功升为正二品都督佥事,六部的尚书也只是正二品,再往上的品级非功臣宿将而不可得。从一品和正一品在眼下的朝廷里只是凤毛麟角,正二品几乎就相当于最高品级了,由此可见周延在宋暻钦心目中的地位之高,二人从一开始就有谋权取而代之,荣登九五。
“父皇,请吧。”
宋暻钦作出一个请的手势,眼里却是满满的厌恶,一眼也不想多瞧皇帝,皇帝苦笑一声,道:“你如此手段,又能容得下谁?梧州群臣在此,谁会为你所用?”
宋暻钦看着门外的光,光色黯淡,心情悲凉的就如外面的暮色,他神情恍惚,不知望到了哪里,似乎直直的看到遥远的天尽头。倏然,嘴角微微向上,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意,好像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半晌,说道:“这烂天烂地容不下我和他,不去翻了它,成就自己的天地,只有我和他的天地。”
皇帝突然弓着腰大笑了起来,宋暻钦神色凌厉地瞪着他,怒声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疯了!”
宋暻钦不与他废话,命人将他带走,神色威严,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提着衣襟,信步而行走上了九五之尊位的龙椅,可却迟迟没有坐下。
群臣见如此情形,一个接一个跪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暻钦不怕他们背后议论,也不在乎,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见沈洵,丢下一群臣子,一路小跑往朝棠宫跑去。
此时,沈洵已经听闻了殿上之事,心乱如麻,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算对得起那人的精心谋划。
正想的入神,宋暻钦疾行到他面前,难掩喜悦激动之色,紧紧握着沈洵双臂,那力道之重,似乎要将他的骨头生生捏碎一样。
宋暻钦双目猩红,面目因这一场大获全胜而变得狰狞,说道:“小师傅,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阻挡你我,万里江山脚下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沈洵看着他扭曲的神色,往后退了几步,挣开那人的双手,眼底的冷漠厌恶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宋暻钦心凉了半截,想重新把他掌握在自己手里,却因为那人离自己太远而扑了个空。便就此作罢,双手垂在身侧,握了握拳,又松开,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像往常一样,那般不谙世事。
沈洵生在平王侯府,一生只知道忠心护主,为梧州而生,为皇帝征战天下不顾生死,这是他自小便学会的,他养在身边的人,欺君罔上,逼宫谋反,大逆不道。
平阳侯府东征西战死伤无数独留他一人,沈洵不怕,自己来日终将领兵上阵,许是战功赫赫,又许是死于马下,他也不怕,他不想邀功请赏,也不想裂土封王,唯想让梧州不再陷入兵荒马乱之中,先帝仁慈,才有今日,宋暻钦虽是太子殿下,却不是个好帝王,沈洵心里深知这一点,才拼了命的用功,将来也好辅佐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宋暻钦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也没有宫人来打扰点灯,二人就那样,相隔十米左右,静默无言。
“你这是谋反,将来记录史册,是要被唾骂不得翻身的,你可想过?”
宋暻钦神色无比凝重,听沈洵这样问,点点头,说道:“我才不在乎,如今北镇抚司、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使,都已经为我所用,乃至朝野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觉得,先帝已死,我继位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我从谋划一切的最开始,就不曾打算坐那个帝位,那个位置,是我给你的补偿。”
沈洵越听越糊涂,不知道这所谓“补偿”是何意义?
一道微弱的月光透过无数的树丛洒落了下来,形成了无数折射出来的枝叶。
微风微微的拂过,头顶的树丛之中不断传来一阵阵沙拉沙拉的响声,空气中隐隐的有几分青草的芬芳,甚至还能够令人远远的听到几声清脆的鸟叫声。
月色如水,轻柔的洒落在了湖面之上,微微泛起的粼光,不断的荡漾着,形成了一种破碎的美丽。稀稀疏疏的草地之上,长满了各种不知名的小花,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气,也令人恨不得就在周围打一个滚,然后在草地的尽头,就是一个平静的湖泊。
宋暻钦沉默了下来,一手抬起,不紧不慢地摸了一把头发,自从得知平王侯府是当年唯一帮过江菁之人,而沈霖桓出任平王侯战死沙场之后,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始终在他脑海挥之不去,如今终于要到了决断地时刻了。只是这一步迈了出去,若有任何差错自己都将身败名裂,但如果成功了……他已经成功了,他赌了一回,结果大获全胜。
两人靠得如此之近,彼此气息可闻,宋暻钦凑近沈洵耳边,轻声道:“你猜一猜,周延一个校尉,为何能一跃而上成为正二品都督佥事兼锦衣卫指挥使?”
宋暻钦突然撤步后移,低头笑了出来,笑地让沈洵十分不舒服,那人缓缓道:“平王侯府战功赫赫,深受百姓爱戴,一个帝王,怎能容得下一个臣子比自己更受百姓拥戴?所以你猜猜,北疆一战,到底是煞有其事还是真的要攻破梧州?到底是那帝王怕梧州不复还是想趁机除掉眼中钉,肉中刺?”
一向沉着稳重的沈洵,此刻愣在原地,满眼震惊地盯着宋暻钦。半晌,才开口问道:“你说得是真的?”
宋暻钦脸上不知为何,有一抹不舍。沈洵一身玄衣依旧,整个人比起前几日变化并不太大,只是显得更加不可接近了许多,俊美的脸犹如精美雕塑,一身冰骨,迎风傲立。宋暻钦只觉得他漂亮得简直晃人眼睛,那倾城一笑之下,呆愣住的人何止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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